慧远一招“看门式”化解了当胸印来的一掌,旋即双手一变“抱月式”,再变“伏虎式”,两式连变封住了上官谊退路。慧能等老僧见师兄施展起“罗汉十八手”来大气磅礴,其身之收放,步之进退,手之收入起落一气呵成,手法简洁,干净利索。比起众精妙武学来亦不遑多让,亦且犹有过之,当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引寻常为大用,惊羡之余,不免又有所悟。
武林中精奥武学皆是以浅显的功夫为根基,浅显的技击每每隐含着精奥武学之功法至理。修习武学臻至化境,是浅显技击成就了精奥武功,还是精奥武功诠释了浅显的技击功法,实已无从辨识,而常人弃末技而就玄功,实是南辕北辙,未得此中三昧。
云从龙袍袖急挥,虚晃两掌,上官谊忙抽出一掌来抵,慧远觑见他中门大开,瞅准时机,撮指回曲为凤眼拳,又急变了指禅功、鹰爪功三种阳刚点穴手法。电光石火间,或戳、或拿、或闭,连连封住了上官谊胸口“膻中”、“巨阙”、“气海”等六处大穴。上官谊一时气血受制定在那里,双目如血,喘息如牛,浑似一只发怒的雄狮,伺机搏人而噬。
云从龙大袖一拂,一手抵住背心,一手按在“百会穴”上,以“羲和神功”的雄浑真气,为他导引归元。武林之中,内力修习的道理相通,然修习方式确是迥然不一。当年林远义以其林家的独门口诀压制住了云从龙的魔性,自此云从龙以此调息,多有受益,只是那“浮云九龙掌”一旦施展,仍旧不免会走火入魔。这云从龙本就是个大智慧的人,也是个习武的奇才,他参研了自己以往修习内功的方法和林家内功口诀异同优劣之处,又结合了自身走火入魔那一瞬,周身气机的异常,辅以天文、时辰、脉理等诸多因素,竟然独辟蹊径地摸索出一套与“浮云九龙掌”极为相配的调息真气的法门来。因其行气导引之时暖洋洋的一团真气在经络中游走,好似晒在太阳下一般舒适,是以名其为“羲和神功”。
云从龙浸淫“浮云九龙掌”数十载,尚有许多问题难以索解,这“羲和神功”也是当下极佳的修习方法了。
慧远见云从龙为上官谊输送真气,随即适时地解开受封穴道,为其推宫过血,以免妨碍了气血运行。这点穴术是武林中极为高深的武功,威力无穷,力道穴位一个拿捏不准,就会令受者元气大伤,落下残疾,更有甚者致瘫致死也是有的,是以各门各派于此秘技皆是秘而不宣,抑或门规森严,择徒谨慎,极讲武德。纵是如此,亦不免流入品行不端之人手中,故而在民间甚至以一些迷信的说法来约束门人,诸如轻易使用点穴术会有阴损德云云。
江湖谚语“少林武功出天下”,少林武功注重汲取百家之所长,又经历代高僧大德不断演练总结,形成少林武功体系,以是千百年来领袖群雄。其“点穴秘法”也是独步武林,慧远的点穴、解穴手法更是妙入巅毫,无出其右了。
上官谊头脑一片混沌,忽然觉着一股暖流自头顶灌入,仿如天河倒泄,又似悬泉飞瀑一般,却又不甚湍急,只是缓缓地漫落。落着落着但觉那股暖流变得悠长细极起来,丝丝缕缕的如烟似雾,轻极柔极,恍若即将淡开,可又不绝如缕地一直漫向湍急滔天的大河里去。少时,那滔天巨浪变为一泊湖水,湛蓝如镜,亦且涟漪阵阵,环列着荡开。
那澄澈的湖水给那暖流一带,忽而化为千百条小溪,潺潺流开,只觉得周身暖流散布,舒泰安逸,受用无穷。俄而那潺潺山溪,涓涓细泉,复又蜿蜒迂回着流入大海。
上官谊双目血红渐渐淡开,束无忌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作死吗?”左手在玉石扇坠上一拉,“嗖嗖嗖”地迸出三枚精钢打制的“花骨朵”。那“花骨朵”狭长不及半寸,形如枣核,曝在阳光下白光点点,闪闪熠目。那云从龙正给上官谊输送真气,不得分神,如何发觉得了。眼见得那三枚“花骨朵”就要打至,斜刺里袍袖一鼓,早被慧远裹入袖中,立掌叱道:“同为武林一脉,施主以暗青子示人……”一语未完,却听云从龙一声闷哼。回头看时,但见他左胸处溢出三点血水来,慧远随手自袖中抄出那三枚暗器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明何时绽放开来,花开三朵儿,朵朵六瓣儿,就连花蕊亦在微微颤抖着,精致非常,着实令人叹为观止!慧远心底透着寒意,只觉得那花开得妖异至极!
少林武术博大精深,堪为天下武学的圣地。然其对暗器一门却是涉及不深,只因这暗器多为偷袭取胜,有损武德,以是所知无多。
这暗器有个名字,唤作“花非花”,出自神兵府老匠人孙鸿年之手,其精巧之处在于发射机括极为隐蔽,且又是二重发射机括。束无忌的“花非花”机括就是内置于扇骨中的,暗器设计为花骨朵状,稍有阻隔花骨朵即绽放开来,启动二重机括,将内缩钢针发射出来,其用意旨在防人中途拦接暗器。
慧远对暗器所知无非就是袖箭、飞镖、飞蝗石之属,即使是打过交道最多的“凤凰钗”也没有这么多的奇巧,所幸他是用袍袖接的,若然用手去接,那内缩钢针非把他的手穿个透不可。
云从龙缓缓直起身来,虎目精芒暴射,喝道:“王八羔子,现出身吧!”话音甫落,右掌往胸处呼地一拍,“嗖”地只是一声,自后背窜出三枚寸余的钢针来。云从龙旋即回身夹在指缝,随手朝束无忌伏身处掷去,紧跟着又拍出一掌,这一掌“龙抬头”气魄雄健,威势远胜上官谊先后那两掌。掌风呼啸而去,草木偃倒,束无忌之前已然有了傅三娘这一教训,此番境遇又较前次凶险得多,一掌迎出,觑个空子掉头就逃。
云光、云名赶上前来,只见了束无忌远遁的背影儿。云名哼了一声,怒道:“孽障,下次给我撞见了非超度了你不可!”云光心里一阵绞痛,泪光微微,眼见着束无忌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方才缓缓道声佛号,声音拖得极长,显是虔诚之至,又是懊悔非常。
云从龙身随掌去,如鸢飞鸿逝一般疾掠而出,霍地身子一顿,吐出一口血来。慧远暗叫不妙,已知那暗器上淬的毒发作了,忙去扶住他,连封了几处穴道。见伤口离心脏极近,忙又为他护住心脉,正要给他运功,云从龙一把抓住慧远的手,止住道:“别管我,去救谊儿!”
话语未落,上官谊又发起狂来,一掌打向身边的一个老僧。那老僧猝不及防,单掌一封,劲力未发,就给上官谊震得往后退开一大步。上官谊双目赤红,如同一条恶龙一般,一掌得势,二掌紧跟着又到,眼见那老僧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余下六老僧分从四外夹攻欺近。上官谊双臂一展,连消带打的接连拆了十余招,竟丝毫不落下风。突然指东打西,一掌打出,单腿横扫,这一招“龙摆尾”狂悍恣肆,凌厉无俦,众老僧不敢大意,腾身跃起心里暗暗盘算着:“这回居高临下,其势难御,当能一举制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