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谊身形一晃,单掌斜引,直向云从龙拍去,这一下出乎众老僧意料之外,他们身在半空,援手已然不及。慧远料见云从龙恶毒攻心,动弹不得,因大跨一步出去,一脚飞起踢出。急切间,觑见上官谊身法一侧,挥掌过来,回身一肘撞去,兔起鹘落之间,又展臂为手向上官谊肩头抓落。
慧能见师兄攻时不露蔽,防时寻敌机,因说道:“招由心生,式随意走,师兄这路‘罗汉手’打得好自在啊!”众老僧相顾一视,均是会心一笑。
彼时上官谊正与慧远苦斗,突然“铮铮铮”地三声琴音不知自何处漫来,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女子的影像来。慧远正觉着那琴声来得怪异,见他眉头紧锁,招式也是忽然变得毫无章法起来,突然双掌胡乱地往外一推,却是势挟风雷,实有排山倒海之威!
众僧群雄见上官谊双掌甫出,已然虎啸声声,龙吟阵阵,恍若猛虎下山,又如双龙出海一般,蕴势极盛。慧远一双铁掌一经迎上,实难料见四掌相接其势若何,纷纷侧身退让,以避其锋。
云从龙潜运真气护住心脉,虽不得再次动用真气,一时半刻倒也无性命之忧,睁眼瞅去,二人四掌去势不疾,倒是缓缓交在一处。更奇的是,二人衣襟纹丝不动,竟无半点风丝儿,也没有劲气鼓荡开去。却是慧远用易筋经的浑厚功力,将上官谊的功力收束在一处,令其不逸不散。
“啊”上官谊狂啸声中,在二人掌间骤然生出一阵劲风,直刮得二人衣衫破裂,口眼难开。慧远一晃而定,上官谊以足抓地,下盘虽稳,却愣生生地将那土石混杂的硬地面错出两道深及脚面的沟槽来。
琴声悠悠扬扬,丝丝缕缕,不绝于耳,仿佛寺内飘散出来的香烟味儿,似有还无,散而不散。上官谊头脑中频频现出一个女子婀娜的影像,一次比一次清晰真切,但觉那女子身姿曼妙,窈窕袅娜之至。却又只是一个款款背影,奈何难见面容。
那琴音或中正平和,如同一曲春江碧水,风动纹生,漪沦微漾;或清悠淡远,好似空山鸟语,风送荷香,又如皎月舒波,清辉满撒。亦或莺啼燕喃,绮丽缠绵。但见雀鸟啁啾,此起彼伏,雄飞雌从,嘻绕林间。
上官谊双手抱头,叫嚷不迭,越发的痛楚难过。慧能等老僧见状,各自会意,一起出手制住了他。慧远一晃上前,作势就要给他输送真气。云从龙挥手制止他说:“憨和尚且住!”慧远回身正待发问,却听云从龙道:“平日入魔功力耗损无多,静修片刻即好。今日耗损甚巨,反噬之厄也就越大,为今之计,也只有‘羲和神功’或能救他一命!”
众僧一听心底尽是一沉,纵然他们见多识广,又如何知晓此间关节。慧远见云从龙步履蹒跚,踉跄走来,忙抢上前去搀扶,随手把了一下脉,因劝道:“你个孽龙,再行动用真气,怕有性命之虞!”云从龙那挂着血丝的嘴唇一咧,呵呵笑道:“愚兄命硬得很,能苟活至今,怕有后福哩,哪能轻易就死?”
慧远听了假意承笑。心中却是一苦,他素知云从龙性子豁达,爱说玩笑,只是此时境况,岂是闹着玩的?正无计可施间,云从龙又道:“无妨,有你在,老哥哥就是想死也难,你我一别三十载,憨直不逊往昔,却不知你的易筋经功力修为如何,此回正好考较你一番!”说着又是呵呵地洒然一笑。
慧能对他二人之事,倒从慧远口中知悉一些,对云从龙也有些好感,今日得见,他虽站在一边并无言语,但听云从龙言行分明是个豪爽侠义之人,浑不似魔教妖人的作为,心中又增钦佩之情。因见他师兄眉头错拧,苦无良策,遂上前说道:“师兄,救人要紧,不如你替云先生护住心脉,也无碍他救这小施主,愚弟等再助他一臂之力如何?”慧远道:“极是!”
六老僧眼见着云从龙与方丈师兄谈笑无碍,亦且慧能师兄发话,值此救人之际,亦不复囿于正邪之见了,纷纷施以援手。
江湖豪客们见再没什么热闹可看,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大感扫兴,都陆陆续续地下山去了。其中不乏与少林僧人有交情、有渊源的,寒暄几句之后,也不留住,亦是作别去了。众人三三两两一道议论纷纷,有的觉着不知此事真相,不免索然无味,边说边摇头咂舌;有的为见识了天下武林圣地的高明武功暗自庆幸着,一路上不住的哼着小调儿;有的为那茶余饭后又有谈资而内心欢喜;有的却暗自寻思,那小子能以一敌七,可见少林功夫也不过如此,他日挑战少林,也要扬名立万一番才好……
余下僧众也是徐徐还入寺中,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云从龙为上官谊行气导引功行完毕,众人尽皆大汗淋漓,汗透衣襟。上官谊蓦地开口叫声“萧姑娘!”起身就朝琴音声源处跑去。他脚下虚浮,没跑两步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挣扎着起身放眼望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儿,只是曲终人不见,唯有数峰青。上官谊自那一面之后,萧霁月的倩影就如烙刻在心中一样,再也挥之不去。此时见不到她,心中空落落的,一急之下,又再昏了过去。
翌日下午,上官谊方才悠悠醒转过来,挣扎着坐起身子,房中香烟缭绕,陈设简朴。又抬着胳膊看了看身上的粗布葛衣,虽不是新的,倒也整洁合体,只是胸口上处有几点污渍,尚自散发着药气。忽觉一阵茫茫然,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更是记不起什么。抱头冥想了好一阵,才模模糊糊地记起与慧能那三个老僧打斗之事。
正苦想着,门“吱呀”的一声开了,走进一个小沙弥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见上官谊斜靠在床头,喜道:“正愁给你喂药呢?还好你醒了,不然还得白瞎半碗。”说着把药端到跟前,“刚煎好的,施主快趁热喝了吧!”
上官谊挺身要伸手接过,却没能起来,多亏了那小沙弥眼尖,扶了一下。嘿笑一声问道:“小师傅,我昏睡了多久了?”小沙弥道:“快有一天一夜了。”“难怪!”上官谊释然道。自思早晨刚醒拳头尚且攥不紧,何况是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力气。他喝了一口,突然面容扭曲,呲牙咧嘴道:“好苦啊!这是什么药啊?”那小沙弥见他滑稽嘴脸,嗤的一声捧腹笑道:“方丈说这是养气归元的药,最能调理武功尽失的人了。”
上官谊紧闭双眼,猛地一仰头把碗中汤药灌下,含在口中,骤然听到“武功尽失”四个字,“咕噜”一声,一大口汤药尽数咽了下去,只把他噎得仰脖咧嘴,眼角现出泪花来。小沙弥见状,笑又不敢,憋又憋不住,时不时的“扑哧”笑出声来。
良久,上官谊问道:“屋里这么黑,已经黑天了吗?”小沙弥答道:“这才下午,也就是申正时分,倒是外面阴了天,瞧这势头晚上多半是要下场大雨了。”接过碗来,又道:“施主先呆着吧,我去叫方丈来!”说着掩门去了。
上官谊见小沙弥去了,忙盘膝端坐调运内息,但觉丹田之中空空如也,连运数次也不灵便,心内愁苦,不由得心灰意冷,颓然兀坐在床头之上。突然一股疾风摔开房门,山风满屋,心里一紧醒转过来,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他缓缓步出屋去,依靠在游廊的栏杆上,四下里高墙环列,屋宇重重,这本是少林寺后院,却仿若坐落在寺中央一般。放眼望去,满目庭院冷落,只有一处亭子空落落的,又孤零零的站在院子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