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且退!”话音甫落,只觉黄影一闪,那云名业已站到上官谊身前一丈许。束无忌心下大喜,依言退下,口里说道:“师叔小心,这小子武功不弱!”云名暗哼了一声,合十道:“贫僧云名,向施主讨招!”上官谊正自寻思着束无忌是何许人也,蓦地想到自己在去三界阁途中跟自己交手的那个带头的黑衣人似乎就是眼前的这个束无忌。越想越觉得此事条理清晰,那慧远老秃驴更是心机如此的狠辣。忽然听到云名言语,暗自冷笑一声,因说:“得蒙大师指点,晚辈幸何如之!”说罢将箫别在腰际,即摆了个“岚云掌”的起手式“沉云不开”把门户守个紧实,其态却又极尽恭谨。
云名见了心下一惊,暗自称赞一声,怒意稍解,随手把越众而出提在手里的齐眉棍斜下一指,大开中门。群雄一见尽皆动容,均想:“这云名和尚脾气虽差,慈悲之心却也不输于人。”但听云名朗声道:“施主当心,贫僧可要进招了。”话音甫落,急舞齐眉棍,“咻咻咻”三棍挟了劲风直袭过来。上官谊觑见这三棍一鼓作气,其势如虎,一时找不到破绽,未敢撄其锋芒,连退三步侧身避过,随即双臂一引,身子虚探。云名虽不知这招名为“云深无影”,却已看破此招中埋藏了后手。手臂运劲,一扫一拦,又将上官谊逼退了一步。这几下电光石火,快捷无比,只看得群雄心惊肉跳,唏嘘不已。
少林棍法向来为人推为天下棍法之宗,其扬名于“十三棍僧助唐王”一事,后经历代高僧精研更臻完善。云名于棍法一路颇有慧根,且有极高造诣。他虽是少林二代僧人,在棍法上与慧字辈的师伯、师叔相比,亦不遑多让。
那屈才此时见了直是啧啧称奇,他深知云名的棍法舞将起来绵密如幔,迅疾似电,直如神助一般。当年他跟云名学艺之时,曾与云名打赌,他以水泼之,云名以棍相挡,若能水不沾身,他就甘愿挑三百担水。熟料他泼出水时,云名棍舞如风,非但滴水不进反而回弹如雨。屈才始料不及,弄得全身湿透,直似自己反泼自己一般,而云名却是周身毫无水迹。
此刻屈才见云名每攻两三招,上官谊便或后或侧地滑开一步,十招之中攻不进两招,心下不禁窃喜。骤听云名一声断喝:“着!”齐眉棍犹似长蛇出洞,直戳向上官谊胸口。群雄一阵耸动,或忧或喜,或言“妙极”,或道“早该如此”。“糟糕!”孟浩翘着脚,双手一撮,脱口道,“这小子要中招!”吕朱二老也为上官谊叫苦,东方鸣道:“倒不尽然。”话音未落,众人哄然“咦”了一声。只见云名好像给人点了穴道一样,手中齐眉棍僵在上官谊胸口前一寸许,竟似再也进不了半分。上官谊双手遽然前探搭在棍上,用力一拉,竟是不动分毫。
那云名与齐眉棍宛如一体,稳如磐石,仿佛落地生根一般。上官谊见夺不下这棍子,又恐一时疏忽给云名夺了回去,脚下一用力,平着身子盘旋翻腾起来。云名亦是盘旋腾起,竟与上官谊不差分毫。上官谊本想借此盘旋之力迫使云名松手,夺下他的棍子,岂料云名洞察先机,这一下吃惊着实不小,自知云名临阵对敌经验之丰富绝难企及,此一战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上官谊以掌缘沿着棍身疾削而去,见云名早已一拳挥来,立时拍掌过去。云名见了亦是化拳为掌,但听“波”地一声,二人乍合即分双双落回地上。好在二人各执齐眉棍一端,由对方一带立即稳住脚跟。二人掌力相搏,均是一震,心下暗叹对方了得。其实若论内力深厚上官谊远远不及云名精湛浑厚,只是仗着一股刚猛冲劲儿拍将下去,二人竟似斗了个旗鼓相当。上官谊此刻吃了暗亏,心中明白再也不能蛮斗下去,心里计议片刻脸上出现笑意:“大师,好深厚的内力!”呼地一掌直拍在棍子一端。
云名一见料是经由齐眉棍来比拼内力,心下非但不以为怵,反倒暗暗高兴。急急拍出右掌,抵在棍端。岂料上官谊肉掌将触棍端之时,掌面一侧,贴着棍身削去。
其时,云名左手已然松开,右手不及收势,齐眉棍登时飞出。上官谊喜上眉梢,将齐眉棍握于手中,左脚斜跨一步,顺势把齐眉棍扫向云名。这一下变故兔起鹘落,云名心底大感惊异,一下飘开三丈远。
旁观众人少有人看出门道,除去云字辈的僧人和崆峒四老以及屈才等有数的几个武艺稍强的人之外,其余人如坠五里雾中,只觉稀里糊涂地齐眉棍就跑到了上官谊手中。平字辈的僧人虽少有人看得明白,却也顾不得戒律“可耻”“可恶”地怒斥着,直至云光身后一云字辈僧人道了声佛号,怒斥之声才渐渐止息。
忽听得这边人群之中,一人高声道:“这小子使诈!”正是屈才说的。旁人有的随声附和,有的则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着“妙哉!”那屈才思来想去,又觉得上官谊那招极是妙不可言,便即不复言语。那束无忌虽无言语,心下却想:“这上官谊屡用险招,胆量着实不小!”
原来,上官谊对所使诸路棍法多半识得,是以临敌过招之际镇定自若,毫不慌乱,这却得益于挚交少雄羽。早年云名尚未出家之时,一家五口遭乡里豪富陷害,最后只他一人得以脱身,云名不堪冤屈,砍死了豪绅。后少雄羽押解他到京都候审,途中遭到追杀,少雄羽死力护他周全,身负重伤。而后冤屈得伸,遁入空门。数年后,云名感念其恩,又知他对少林武术推崇备至,遂传了他齐眉、六合、风波、三节、五虎群羊等五路棍法。
上官谊同少雄羽以武相交,二人时常切磋武艺,故而识得少林棍法。如此看来,上官谊直接得益于少雄羽,间接却是得益于云名自己,只是这其中曲折,他又如何知晓。
云名初时与其交手用了齐眉棍法,只是一路棍法堪堪打完,上官谊仅用岚云掌中的“云深无影”一招便即尽数躲过。他见上官谊反复只是一招,然仅此一招却是繁复多变,极尽妙处,遂以六合棍法封住其退路,又变以劈山棍法封住其上方,再变以盘龙棍法将其围在棍影垓心,最后突然用了五虎群羊棍法中的一招“虎入群羊”,直戳向上官谊的“膻中穴”,岂料上官谊是用“云深无影”诱敌,见云名上当,忽而变了一招“沉云不开”,那云名手中的齐眉棍便再也难进分毫。
上官谊险招迭用夺下了云名手中的齐眉棍,一时心中惊喜参半,惊的是云名棍法与少雄羽相较,高明之处何止一二,而自己却仅用“岚云掌”中的两招就抵住了云名的攻势;喜的是自己夺下了齐眉棍,已然占了胜场。
武林之中,人人知晓“一力降十会”的道理。倘或膂力惊人,定然多些胜算。譬如男女二人武艺相当,胜者多半会是男子,毕竟男子力大。少林武术将“一力降十会”在诸艺之中发挥到了极至。而“岚云掌”却是似柔非柔,似刚非刚,长于变化精妙,疏于力道刚猛,此般皆是因云鹤山人年过半百之时创制所致。人过半百恰如日落西山,一日不如一日,年老力衰,已是在所难免,纵然内力修为有增无减,阳刚之气、勇猛之力也浑不比往昔如锋似芒。云鹤山人正是悟通此理,才创编了这套变化繁复,玄奥无穷的“岚云掌”。上官谊虽是聪慧,对此掌法精意却颇不以为意,反倒是因年轻气盛,对刚猛的“浮云九龙掌”大为青睐。
上官谊此刻夺棍在手,却是毫无骄矜之意,说道:“大师棍法精绝,晚辈领教了!”说着将齐眉棍双手奉上前去。云名自棍法技成,未曾输与旁人,今日竟使齐眉棍被一个后生夺了去,只觉得羞愧万分,恨不能抢地而亡。此时听了上官谊的谦恭言语,反倒觉得讽刺之意十足,寻思:“如不胜他,岂不是堕了少林威名!”一念及此,单掌拍向齐眉棍。但见那齐眉棍倏地横出,把上官谊荡了个趔趄,又回到上官谊手中。
众人见此,一阵哗然,尽皆动容。孟浩在一旁见云名一掌拍出“啊呀”一声叫道:“这小和尚好不晓事!”吕望道:“小和尚出掌虽猛,却未用真力,不然,这小子岂不去了半条命。”正说着,东方鸣挨过身来,低声道:“七弟,说话可要小心了!”边说边向屈才和束无忌横了一眼。
那屈才忙别过头去,不再看崆峒四老,高声道:“师兄,莫要再让,可别叫他人小觑了!”束无忌看上去却甚是焦急,出言劝道:“师叔,胜败乃兵家之常,莫要硬撑,坏了身子。”云名虽为出家之人,却有雷火般的脾性,屈、束二人劝进劝退,无异于火上浇油。强自压着怒火道:“还要请教小施主的棍法。”说话间,呼呼呼三掌连拍,直打向上官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