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清,古木秀。
林云飞一路狂奔,内功不自觉的在周身流转起来,只觉得足下生风,倏忽间已然奔至山下,耳畔清风掠过,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他内力深湛,耳力目力与往日相较,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实有天壤之别。兼之是在顺风处,竟能听到两里之外的人声。
他心中一惊,登时就要停下步子,但他神功初成,尚未练到收发自如的境界,脚下一空,“啊呀”一声直栽出两丈多远,好一会儿才翻过身来。放轻了步子,走出一里多路果然见到两个人,林云飞闪身躲在一株环抱粗细的松树后,偷眼望去,只见一人瘦高的身形罩着一件青衫大氅,颧骨高耸,鼻梁直挺,一双手笼在袖子里。另一个人腰里悬着一柄长剑,背对着他见不到脸面。
只听他说道:“我实在不敢相信,在崆峒山礼佛寺中竟有能人圣手,把你的伤给医好了!”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已然猜到是赵枭了。
“那是天可怜见我!”对面的那个青衫客淡淡的说道。
赵枭突然冷冷怪笑一阵,“你想不想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不是来听故事的!”青衫客说道。
“我知道!”赵枭惨然一笑,“可是你听完这个故事一定会觉得苍天有眼的!”
青衫客没有说话,蜡黄的面皮上更没有一丝表情。
“那天,我爹是因为伤在了风从虎拳下,才觉得大势已去,带着我一起逃走的!”赵枭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风。
青袍客哼了一声,“赵定一能在风从虎拳下逃生,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赵枭说道:“之所以能活着,是因为有护体铠甲,但背心处却被那一拳之威,生生打出一个坑来。后来又在颍昌府碰到了神兵府的人,那一掌,那一掌击在了前胸,到现在我也忘不了!”脸色苍白,眼中生出畏惧之意,仿佛他口中的那一掌击中了自己一般。
青袍客冷冷的说着:“武林四大高手,南卢北尹中宁林,赵定一心里应该比你更清楚。”
“你也应该知道他是在伏击谁?”赵枭冷哼一声,说道:“他当时看到了我,以为打错了,掌力还撤开一些。就这样我们爷俩又逃走了,只可惜我爹在梅山脚下又被张天浩断了一臂,勉强逃脱了,却又不得不在临死之前把我托进宫中。”
青袍客说道:“赵定一就这么死了吗?”
“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有护体铠甲。”赵枭恨恨地说着,“断了一臂,护体铠甲根本就脱不下来。”
林云飞躲在一边,听赵枭讲述乃父遭遇,那护体铠甲虽然两次救了赵定一,但最后竟又给护体铠甲活活的夹死其中,想来实在是悲惨至极。
青袍客说道:“所以你就灭了华山派。”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等的就是这一天。”赵枭咬牙说道。
“你不觉得做的有点过了吗?”青袍客问道。
“血债血偿,父仇子报,天经地义!”赵枭说道。
青袍客悠悠的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之间是不是也应该父债子还?”
赵枭脸色一变,怔了一下,忽然笑道:“弟弟好意劝哥哥一句,伯父只不过是瘫了而已,还是罢手吧!”
青袍客那蜡黄的面皮突然起了褶皱,他竟然也笑了,“看来你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
赵枭竟然像女人一样儿,笑得花枝乱颤,“雕虫小技,倒要贻笑方家了!”笑声乍止,鱼骨剑寒光一闪,已然出鞘。
林云飞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锵”的一声,二人乍合即分,似乎已是交换了一招,定睛一看,二人却又各自换了位置,那赵枭站在对面,青袍客却背着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后背却背着个乌黑的剑鞘。
赵枭惊异的盯着那青袍客,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起来,“二十五年光阴,原来哥哥也不曾虚度了!”只听那青袍客冷笑道:“为兄新创的剑法,还望你不吝赐教!”说着左手引一个剑诀,右手三尺青锋一划,龙吟阵阵。
林云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那长剑突然幻化出东西来,他疑心是眼睛花了,双手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几下,隐隐约约的看见那青袍客的长剑剑气夭矫,仿佛一条爪鬣飞扬的巨龙盘踞在剑身之上。
赵枭一剑刺来,那巨龙突然涣散,摇身又变成一只猛虎,咆哮着扑去。赵枭手中鱼骨剑圈转,“嗤”地一声响,割下那猛虎头颅来,突然劲气纵横乱窜直激得赵枭衣衫猎猎,而青袍客周身却连一个风丝也不见。
赵枭趁势跃后十余步,道:“境界开阔,堪称剑法之圣,可惜可惜!”啧啧叹息一阵,直盯着青袍客笼在袍袖中的双手。那青袍客突然脸色一变,蜡黄的面皮越发焦黄,“可惜什么?”
“天下武功,以快为尊。”赵枭忽然邪魅的一笑,身影一闪就到了那青袍客身后五六步处,嘴角上的笑意尚未退去。那青袍客凝固的剑气突然如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慢慢地涣散开来,左臂处鲜血汩汩地自衣衫割破处流出。
林云飞看得是目瞪口呆,只觉得糊里糊涂的那青袍客就身处劣势了,屏息凝神的紧紧贴在松树后,心里想着那臭太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莫不是他练成了自己背给他的内功口诀的缘故吗?如此一来,这青袍客岂不是被自己给害了,一念及此,深深的自责起来。
蓦地一声叱咤,林云飞忍不住偷眼望去,青袍客剑法忽而轻灵,忽而刚劲,变幻无常,气象非凡。那赵枭剑法只是快、准、狠,手里鱼骨长剑忽然纵劈而下,引开青袍客的乌鞘剑,左手一掌当胸拍去。
林云飞只道那青袍客要遭,弯腰抓起一块石头朝赵枭打去。那青袍客步法一进,一拳把赵枭拍来的一掌打回。赵枭第二掌正要斜劈间,只觉得脑后一股劲风袭来,身子一歪躲过那块石头,忽然一跃而起,单掌向林云飞打来。
林云飞不料那臭太监反应如此迅捷,尚未来得及躲藏已经被他发现,眼见着那一掌便要拍在自己面门上,一咬牙,一闭眼,猛地迎上两掌。“砰”的一声,林云飞一下飞出四五丈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赵枭“咦”了一声,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有几分面熟,猛然醒悟过来,开口说道:“小兔崽子,竟然让你逃了出来……”话音未落,一柄剑直刺向赵枭背心,那青袍客说了一句:“小娃快走!”剑气突然一盛,把赵枭围在剑光之中。
林云飞见状手忙脚乱的爬起就跑,跑出三十多步远,又担心起那青袍客来,脚下兀自不停,正要回头看时,却听到青袍客大喝一声“别管我!”被他一声大喝,头也不回的放开了步子没命的向前跑着。他体内的真气被赵枭那一掌激起,此刻在体内流转,疾驰之下竟是快逾奔马。
刹那间跑出十多里去,他一时慌不择路,只顾着往前跑,突然一道峡谷横亘在眼前,只见那峡谷间雾气氤氲,五彩纷呈,一望之下深不见底,心中生出一股寒意,远远地离着峡谷一路飞奔着,蓦地身后一个声音问道:“小子,你跑什么呀?”耳畔呼吸可感,林云飞正要说话,忽然身侧探出一个脑袋来,四目相对,那人却是背着身子悠然的御风前行,不是别人,正是赵枭。
林云飞仿佛白日里撞见了鬼一样,“啊”的大叫了一声,一口真气登时泄了出来,脚下步子一乱,被那赵枭在身后轻轻一推,一下子跌出七八丈远。他顾不得手脸抢破,爬起来就跑,一头撞在了一个柔软的所在,却是赵枭左手手臂一横搭住了他,右掌一下印在他膻中穴上。这膻中穴乃是任脉之会,被击中之后真气本当涣散不聚,偏偏他体内真气运转至此,一遇外力便生护体之能。
赵枭一掌拍出,只觉得掌力如泥牛入海一般,正自惊异间,一股劲力排山倒海一般自林云飞体内涌出。赵枭自忖内功当世已无人可与匹敌,心中傲气陡升,劲力疾吐便要将林云飞一掌震毙。熟料他内力越强,林云飞体内返回的真气就越强,他一连催动了三次掌力,到最后只觉得林云飞体内真气犹如滔天巨浪一般雄浑浩荡,而自己竟似一艘被巨浪随意抛起摔打的小船。
赵枭欲进不得进,欲退不得退,内心更是苦不堪言,只见他衣衫鼓鼓仿佛一只鼓足了气的蛤蟆一样,实在是狼狈极了。那林云飞玄宗正气的威力渐渐地被赵枭的掌力激发出来,内力越强,越发的如脱缰的野马一般,随意流窜难以束缚,也是有口难言其苦,到后来自己竟也不能掌控,只能任其所之。只见赵枭的手掌渐渐地被林云飞体内真气催离膻中穴,突然“砰”的一声,二人各自向后飞出。
赵枭一口鲜血喷出,再看林云飞时,只见他身子飘飘然如秋叶一般,落入峡谷中去。赵枭飞身来到峡谷边,往下一望,但见云雾重重不可见底,更不知其深浅,凝神细听了半晌也不见有回响,估摸着少说也有百丈深,一阵冷风自谷底吹上来,心底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