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吹动着沙沙的树叶,溪水潺潺,应和着啾啾的鸟鸣,古木森森,撑托着恹恹的少年。
昏迷了一天的他,终于被胸口的一阵恶痛,疼的醒转过来。张开双眼一望,眼前是一片片的树叶。
流泪的树叶,仿佛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哭的梨花带雨。
林云飞情不自禁的伸出左手,要去接住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啊”的一声痛叫,近前的“美人”不约而同的一收,瑟瑟发抖起来,林云飞顾不得细想,一看自己左手痛处,竟是给树枝戳破了小臂。边缘处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伤口处兀自涔涔的流着。正要仰身坐起来时,胸口处又是一阵恶痛,竟然一动也不敢动,自知是肋骨断了。
他试着动了一下双脚,竟是没有知觉,又动了一下右臂,麻麻的还有知觉,五指伸屈了一阵,觉得差不多能动弹了,强忍了胸口的剧痛,一寸一寸的把右手挪到左手小臂处握好,这个平日里如此简单的动作,此刻却花费足足有一顿饭的工夫,汗水顺着他的脸颊直往下淌。
他长吁了一口气,一咬牙,猛地把左手小臂从树枝上拔出,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险些昏了过去,额头上的汗水,直往眼睛里灌着。突然身子下一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林云飞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没有一处不是疼的,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一种深入骨髓的痛。
他把身上的破衣衫,撕下一条,胡乱的把左臂伤口包扎了一下。失去知觉的下肢,和剧痛的胸口,使得他不得不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
摩天的高崖仿佛终生隐在雾气之中,这里似乎也很难见到太阳,但四周却又满是奇花异卉,清香扑面。红的,黄的,粉的,紫的……五颜六色,应有尽有。有的毛茸茸的绿叶中间,开着一朵足有一丈大的花,花瓣又是一层黄,一层红,一层白,最里面的又是一层粉红;有的一簇簇的圆叶中间,开着一对栩栩如生的蝴蝶花,每一株都是花开两朵,或红蓝相配,或黄紫相搭,绝不重复;有的花似荷花,叶子却形如柳叶;有的花茎如牵牛花一般,花朵却如牡丹花一般;有的花体丰硕,如仙鹤振翅欲飞,凡此种种都是平生仅见。
黑夜,无星无月,四周一片漆黑。
忽而不远处一阵唰唰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穿过草丛带出的声音;忽而树上又是一阵山魈怪笑;忽而空中又是一阵怪鸟惊叫……听得林云飞是一阵毛骨悚然,他内功虽然精湛,但置身于此,没有一丝光亮,双目竟是什么也瞧不见。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右手紧紧地抓着无邪剑,时刻防备着什么东西突然来袭。直到天蒙蒙亮时,声音渐渐没了,困意涌将上来,方才忐忑不安的睡去。
朦朦胧胧之中,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上划过,身上如同压了千斤巨石一般,同时左手小臂处,似是被什么给啄了一下痛楚难当,啊的一下叫出声来,睁眼一看,却见肚腹上蹲着一只通体金黄的大雕,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
那金雕体形足有半大个孩子般大小,喙如钢钩,脑袋霍地一探,就向他头部啄来。林云飞瞪圆了双眼,登时吓得回过神来,“啊呀”一声大叫,右手抄起无邪剑朝金雕的脑袋砸去。那金雕一见自己脚下的竟是一个活物,受了惊吓,张开双翅就要飞去。
那双铁翅一展,足有一丈长,呼地一声在地上一拍,只觉得骤然掀起一阵旋风来,林云飞手中无邪剑连同剑鞘一并打在金雕铁翅上,忽然眼前一晃,脸上被金雕铁翅一扫,只觉得火辣辣的生疼。
金雕吃了他一下打,双翅连拍带走的蹒跚着跑离了林云飞十几步远,在略高一点的石头上站定,铁翅用力拍了两下,直冲上天空,双翅再一拍就不见了身影。
林云飞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金雕远去,兀自心有余悸,口里骇然说着:“好险呀,再晚醒来一刻,小爷就喂鸟了!”嘴里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自禁的笑出声来。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又把笑意遮掩了过去。
“哎呀,怎么又回来了?”眼睛盯着天空,却见那天空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那只金雕。它只是在自己头顶上空来回盘旋着,直把他绕的头晕目眩,心里突然烦躁起来,挥动那无邪剑虚空一劈,口里骂道:“好畜生,又来送死吗?”
那金雕似乎能听懂林云飞的咒骂,一阵高亢的唳叫之后,突然俯身下冲,在林云飞头上拉了一堆屎,长叫一声高飞上天,那叫声滚滚而来,仿佛一阵肆无忌惮的嘲笑。
林云飞哪里知道这畜生竟是如此猖狂,急切间,右臂往脸上一遮,把那一堆鸟粪挡了下来,愤愤地说着:“我堂堂大好男儿,今日竟让这扁毛畜生欺负到头上了。”狠狠的望了那金雕一眼,见它仍在头上盘旋不去,猜想这畜生八成是看出了自己有伤在身,要熬到自己奄奄一息之后,吃自己的肉呢。
那金雕一直转个不休,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健翅一拍,飞往别处去了。林云飞几日不曾进食,日渐虚弱起来,望着金雕远去的身影,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一夜无眠,挨到天亮时,睡意又是涌了上来,正似睡非睡着,半张了惺忪睡眼,只见那金雕不知何时早已在头上盘旋,而且比前一天飞低了许多。
那金雕又是飞低了一些,只见那猎物半张半合着凹陷的双目,微张着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有进气没有出气的,眼见是不活了。突然急速下冲,利爪箕张,直向咽喉处抓去。
血光一闪,一声唳叫直冲云霄。
一只利爪,一扇铁翅兀自在林云飞身旁颤动。鲜血和内脏洒了他满身都是。一场生命间角逐后的喜悦,突然换做胃里的一阵抽搐,可是除了胃里的酸水,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呕吐,已经令他没有余暇去思索,思索方才那一剑的奥秘。无邪剑没有触及到金雕,远远没有,但金雕却化为两半,因为那一剑达到了“气随意行”的境界,而金雕恰好死于那一刹那的剑气之下。
林云飞如果不想死的话,他就必须要茹毛饮血。
现在他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他的下肢开始有了知觉,他还发现,天空竟然露出了太阳,而且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在这阳光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金黄色的羽毛,钢铁般的利爪,还有渐渐失去热度的内脏,全都七零八落的散在他身边,然后他就这样仰面朝天的抱着无邪剑,毫无顾忌的睡着了。
他吃得不算香,但睡得却是香极了,也舒服极了,仿佛是睡在随波荡漾着的小船上一般。
恍恍惚惚中感到身下的大地在摇动,他意识到似乎是地震了,也不是摇动,应该是蠕动。林云飞抬起右手向揉揉眼睛,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手刚刚扬起,蓦地觉得掉在脸上一个东西,凉凉的,又有很多须一样脚,从左脸爬到了右脸,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气从脖子后冒出,登时吓得他醒转过来。
“啊呀!”一声大叫,双脚猛地一蹬,力道用空,双手在地上一着力,一个翻身滚出十几步远。左手小臂和胸口又是一痛,立时彻底醒了过来,头上汗珠涔涔滚落。
定睛一看,只见绿油油的一大堆蜈蚣,身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绿蜈蚣身体足有小孩儿胳膊一般粗细,两尺长短。一见到嘴的食物突然滚开,一个个齐齐的探起脑袋,发出异样的吱吱声,那声音听得林云飞直是头皮发麻。
却见一个通体火红的蜈蚣,从蜈蚣群中蜿蜒爬出,走在最前面,突然立起身子来,腭牙和触角来回的摇动了几圈,打量了林云飞一会儿,又趴下回头吱吱的叫了一声。只见那群绿蜈蚣忽如潮水一般,向林云飞涌来。
林云飞一见那红蜈蚣,个头竟比绿蜈蚣还要大上一圈,见它如此动作,猜想定是这群绿蜈蚣的首领了,果然见那红蜈蚣指挥了一声,心中暗叫不好,爬起身来就要跑,突然脚下一软,咕咚一声栽倒地上。
林云飞这双腿虽说有了知觉,但却有些不听使唤,眼见那群令人作呕的蜈蚣潮涌般欺近身来,那身鸡皮疙瘩尚未消去,一身冷汗早又吓了出来。一咬嘴唇,一步一蹒跚的小跑了起来。边跑边惊惶地向后瞅,只见那只红蜈蚣在最后面立起半个身子,边追边指挥,或有落在后面的绿蜈蚣,就见那红蜈蚣往上一扑,腭牙一合,落后的绿蜈蚣登时身首异处,身子一挺又一蜷,拧成个麻花状直将脑袋压在身下。红蜈蚣用头一掀,又将它拱翻在一边,身子一扭就赶了上来,那群绿蜈蚣见状,纷纷争先恐后地拼命追着林云飞。
林云飞心里一阵寒意陡然升起,越发没命的踉跄着往前跑,却见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明知是要死在顷刻,索性心一横,回转身子大喝一声,“带腿的蚯蚓,小爷今天就陪你们玩玩!”虽然浑身脏乱不堪,但是他仗剑挺立风中,竟也凛然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