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飞自石拱桥走过,只听落水潭“哗啦”一声,翻出三四条大白鱼来,鱼尾一摆倏忽间又沉入潭中去了。石拱桥那边的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乳石,纹络精细灵动,仿佛仙女织就的地毯。或有几个凹洼处,也是蓄满了清水,他一时童心大起,双脚一蹦踩入水中,溅得裤脚脸上满是,只觉得清凉透心,又接连踩了三四个,正自玩耍的不亦乐乎时,突然一人叫道:“林云飞,你把这边打扫一下!”抬头一看,却是赵枭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瀑布后面。
林云飞定睛一看,光线虽不甚好,却也瞧个清清楚楚,心里又是一惊,里面仿佛一个客厅,石桌石凳泥碗竹杯一应俱全,在后面又有一面石幔,上嵌贝壳、珊瑚等物,下面连着一个钟乳石大床,满眼的五光十色,恍如东海龙宫一般。他听见赵枭吩咐他,心里虽极为不满,但一想起臭太监在他额头上弹起的大包,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边玩耍边胡乱的打扫起来。
客厅直对的是一条长廊,连缀着四五个石室,赵枭一一看过,走到最后的石室时,隐隐闻见一股恶臭,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心中早生烦恶之意,见林云飞已收拾好了两间石室,嘴角微微一翘,连忙叫他先把这一间收拾出来。
林云飞心中怏怏不快,一面埋着头走路,一面暗骂着赵枭,左脚甫一踏入那间石室,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推了一下,急忙向后退了两步,可自己身体却是不退反进,尖叫道:“死太监,你干什么?”轰然一声,石室门口落下一面石门来,只在下面留了不足一尺的缝隙。
赵枭听见林云飞尖叫,身形一晃来到石室门口,却是晚了一步,石门已然落下,“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呢?”扫视了一遍,也不见有开门的装置,单掌运力一拍,便要将那石门震碎,只听“啪”的一声,石门纹丝不动,正纳闷这是什么石料,只觉得一股力道如江潮涌动,排山倒海而来,赵枭撤掌不及,只把他震得一个趔趄。
赵枭心中一阵狐疑,突然又恍然大悟,心道:“是了,连日里亡命奔逃,怕是有点草木皆兵了!”只听那林云飞一阵嘶声叫骂,早已有了哭腔,心想:“这小兔崽子关在里面,我就可专心钻研武学,不必劳神整日的看着他,又可慢慢的问他内功心法了,实在是一举三得,妙之极矣。”一念及此笑道:“林云飞,我给你准备的这个雅间可还中意么?”
林云飞心里又惊又怕,哪里听得见赵枭说什么,只是一阵的哭骂。赵枭被他哭闹的心烦意乱,索性远远的躲到一边。林云飞骂的累了又是一阵抽抽搭搭的哭泣,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爹娘,不一会儿,却是满面挂着泪痕,倚着石门睡了。
黑暗吞噬了一切,但黑暗之后一定是光明。
林云飞醒来的时候,满眼都是黑暗,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看不真切,极尽目力去看,也只看得模模糊糊。突然只见眼前白乎乎的一堆,凑近一看,一个骷髅头,牙齿半开着离自己额头不足一尺,蓦地只觉得骷髅头哈出一股阴风来,全身寒毛倒竖,“啊呀”一声,叫道:“鬼,鬼,鬼,鬼呀”,仰面跌倒在地上,挣扎着要往门口去,却早不知手脚放在哪里了。
“林云飞,这个伴儿你还满意吗?”正是赵枭说的,林云飞听了恨不得双手掐死了他才好,一想到眼前还坐着一堆骷髅,就是一阵毛骨悚然,“臭太监,死太监,你个不得好死的,你这么缺德,难怪你这辈子绝后!”握起拳头砸着石门。
这话直把赵枭气得脸发青,眼发鼓,好在没有胡子,不然真就成了吹胡子瞪眼了,赵枭原地打了一个转,一跺脚,手背青筋凸起,鱼骨剑挚出,便要将这石门劈开,转念一想:“若因此动怒,将这小兔崽子杀了,学不成内功,非但父仇难报,自己也是大去之期不远矣!”强压着怒火,说道:“只要你乖乖的把内功心法背出来,我就放你出来!不然的话,就让它跟你做个伴儿吧!”林云飞气急败坏的道:“你快点放我出去,我告诉你就是了。”赵枭心中大喜,转念一想自己实在没有把握能打开这扇石门,因说道:“你小子滑头得很,你先背出来,我再放你不迟!”半晌之后竟是迟迟不得回应。
原来林云飞一急之下竟然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半夜,石室中的一切竟能看的真切了许多,猛然想起那个骷髅鬼来,睁眼细看,但见一座石台上盘坐着一个骷髅,身上披着残破不全的衣衫,显然已坐化多年。骷髅身边放着一柄乌黑古剑,看样子应是锈死了。石台正前方不远,放着一个蒲团,想是平时练功时用的。此时他看清身边的环境,心中倒也平静不少。猛然间瞥见那骷髅双眼射出两道黄幽幽的光来,心儿霍地提到嗓子眼儿,一下跳起身来,心兀自砰砰跳个不停,半晌却又不见那骷髅发作。侧身一看,却原来是骷髅头后面有个碗口大小的气眼,刚好有月光透进来。
林云飞长吁了一口气,转念想起自己三番两次的被这骷髅吓的又蹦又跳,又哭又闹,呵呵地又是傻笑起来,蓦然间瞅见那两道光线已然合成了一大束月光照射的石墙上,幽幽地显出“孤峰上人绝笔”的字样。
林云飞凑近细看,不禁啧啧称奇,没有月光照射的地方原本看不到字迹,但随着月走星移竟然也显出几行字来,心想这字迹也不知是用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写就的,仔细看那内容,其意乃是这孤峰上人的事迹。这骷髅原是百年前叱咤风云的孤峰上人,乃是玄门里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百年前玄门中人在其带领之下,赏罚武林中正邪人士,是以名声籍甚。之后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并与魔教教主之女私定终身,武林中人虽正面不说,暗地里却是指责不断,孤峰上人因此决意欲与魔教教主之女退隐江湖。不料那魔教教主之女却被玄门中长老和各武林人士杀害,孤峰上人悲痛之情难抑,愤然反出玄门,并将那一干人等断取一臂,而后飘然隐至此地,自此不再踏入江湖一步。
林云飞看罢,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孰是孰非,只是觉得这孤峰上人爱憎分明,用情极深,而后又是孤苦终生,回想起自己被孤零零的关在此间,倒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慨,突然往那蒲团上一跪,学着大人的口吻说道:“晚辈冒昧,只愿没有打扰了前辈清净,恕罪恕罪!”说着又毕恭毕敬的叩了九个响头,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着:“只可惜你走得早,不然我们两个倒还可以一起玩耍,也能解闷。”
一语未了,轧轧地一阵响动,只见那石台竟是转动了半圈,现出一个抽屉来,林云飞一阵惊诧,拉开抽屉,但见里面是一个兽皮卷子,好奇之下展开一看,却是密密麻麻的行楷小字,乃是“玄宗正气”。
这“玄宗正气”乃是孤峰上人隐居于此之后创的调息引气之法,孤峰上人行走江湖之时,武功已然可睥睨江湖,退隐之后创得此功,更是登峰造极,臻于化境。后在古稀之年听闻魔教教主创出“至阴神功”,屠戮玄门中人,武林中也是人人自危,孤峰上人一来不想这“玄宗正气”湮没,二来也不愿武林遭此浩劫,是以暗中选了传人,传出一脉。临终前又恐玄门自此人才凋零,便在兽皮上写了下来,以期日后能有有缘之人习得,也算是保留了玄门一脉。
林云飞细看那开宗明义的那一段,却是《道德经》中的那句“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他最爱读的就是《道德经》,一见之下心中欢喜不已,是以又多读了几句,只觉得这“玄宗正气”与家传的内功心法,倒有点相近之处,不自觉地依着上面调息起来。一个小周天行完,只觉得丹田之上暖暖的一小团,全身也舒泰起来。心想:“这玄宗正气可比我们家的家传内功厉害多了。”心里这般想着,又是席地运了个大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