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燕一剑挡出,再无余力,心想必死无疑了,忽地眼前人影一晃,却是那赵枭把林云飞掳在手中,凌空而去,心中一骇,闪身就要去追,可哪里还有力气了,正焦急时只见身旁人影一闪,却是张思宇追了上去。这张思宇原本轻功不及柳飞燕,只是柳飞燕经此一战,气力内力俱都耗损颇多,是以此时轻功竟然还及不上张思宇。
张思宇往影壁上一站,刚好望见赵枭向外墙上站着的那人扑去,叫道“二弟小心!”可那赵枭出手如电,张思正又不会武功,转瞬之间就被赵枭制住带走,张思宇三个腾跃来到外墙,四下里一望,只见周遭浑然一片枫树林,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儿。
忽然枫树林中窜出一个黄影儿,几步就来到墙根下,张思宇眼神一亮,叫道:“大黄,快把二弟找回来!”那大黄“汪汪”地叫了两声,低下头来,却不去找,张思宇正待发怒,转念一想:“是了,那阉贼定是在树上遁逃,大黄紧跟而去,嗅不到气味儿,也就给跟丢了。”
张思宇心中一阵懊恼,却也无计可施,拍了拍大黄的脑袋,转身从正门进了枫林山庄。
绕过影壁时,早不见了魏东城、燕人杰和那双枪客踪影,但见林啸天脸色发青,眉毛上附着了一层薄霜,盘膝坐在地上,柳飞燕正在为他输送真气。张思宇紧跑了两步,问了陆彩云一句:“发生什么事了?”陆彩云脸上一阵惶急迷惑,“你刚刚追出去,林庄主就倒在地上,牙齿战战,蜷缩着抖个不停,触手还冷如冰霜。”二人正说着,只见林啸天头顶百会穴上蒸腾出一股热气起来,柳飞燕额头鬓角也是汗渍渍的,秀发已然打成绺了,陆彩云忙取出汗巾为二人擦拭了一回。又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热气渐渐地弱了下去,林啸天长出一口气,“好厉害的武功,今日若是换做挨了魔尊一掌,性命休矣!飞燕,真是多亏你了!”说着拉起柳飞燕的双手,二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对了,刚才我听见好像是有少林的两位大师到了,他们在哪里?”
柳飞燕黯然说道:“哪里有什么大师,是思正为了救你我二人,这才急中生智吓走了那阉贼,不想却反累得这孩子给那阉贼连同云飞一起捉去。”说着不自禁的滴下泪来。
柳飞燕又说道:“这孩子本就命苦,不想今日竟然又摊上这种事了!”张思宇一听,想想二弟所承受的一切,不由得心中也是一苦。
林啸天背转身去,仰起头久久不言,突然向客厅后面的枫香居走去,“生死有命,全赖他们俩的造化吧!”那背影儿只看得张思宇走了一会儿神儿想了一阵父亲,再想了一阵二弟,不自禁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张思正自那日狂奔而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游山玩水了一番,心中烦闷渐消,辗转去了顺天门。张思正这门亲事原本是指腹为婚,近年来楚天阔渐生悔婚之意,只是碍于华山派在江湖之上的威望,不便直说罢了。直到三年之前,张思正与未婚妻楚香玉相见,原本想二人相见之后,张思正若是稍有不满,即可立时退婚,又无理屈之处。孰料二人却是一见钟情,各自倾心,诚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二人终日登高赏景,同享琴诗之乐,就中填词作赋颇多,虽无甚佳句,倒也玩味其中,乐此不疲。
这楚天阔最是心疼女儿,又对张天浩心有顾忌,见二人情意如此,只得临江建一楼阁,送予二人。但见那楼阁朱栏碧瓦,宝顶鎏金,楼顶承托在玲珑剔透的飞凤斗拱上,曲线流畅,陡而复翘,极尽窈窕多姿,清雅柔逸之风采,真是个“飞阁流丹,下临无地”。远处长天万里,群山横翠,江水浩浩汤汤,滚滚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看罢,欣喜异常,张思正当下即兴吟出一联:登楼凭栏,云涛四卷动霄汉。楚香玉随即对出下联:望汀临渚,烟波千里横碧江。而后商定命名为“望月轩”,连同对联一并雕刻其上。
清风,碧水,望月轩。
江边的垂柳早已秀出鹅黄,柳丝款扭着身姿,随清风自在地舞着。一对新燕,啁啾着在柳丝间、碧江上追逐嬉闹。更有三两群水鸟两两一对,在一江春水上嬉戏相随。
楚香玉独自一人在“望月轩”中倚窗而坐,只是呆呆地怀抱着琵琶,却不拨动弦丝,唯见那泪水涟涟,悄然划过面庞。蓦地一人喊道:“小姐,小姐,他来了,他来了!”
楚香玉听见人声,连忙拭去泪水,转头看时,只见一个丫鬟惶惶张张地跑进“望月轩”来,香玉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故作嗔怪道:“玲儿,你一个姑娘家的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瞧我不罚你!”那丫鬟玲儿一手拄着膝盖,一手用手帕草草地擦着汗,说道:“小……小姐,只怕是……是没工夫儿罚……罚玲儿了……”
楚香玉见玲儿气吁吁的说话,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到底是什么事儿,瞧把你给急的,先喝口茶再说吧!”说着递过茶去。玲儿接过茶碗儿,却是不喝,急道:“小姐,来……来不及了,公子来了!”楚香玉蓦地一窒,心扑扑直跳,突然站起身来拉过玲儿的手追问道:“是哪位公子啊,你说清楚一点儿玲儿。”“当然是张公子了,是你朝思暮想的张公子!”话音未落,楚香玉一听确是张思正无疑,早已奔出“望月轩”来,只听玲儿在身后喊道:“慢点儿小姐,小姐,你小心点儿……”
万顺堂,中厅,堂上三人以宾主之宜坐定。
楚天阔涩涩地干笑一声,“真想不到你爹会突然把日子定的这么近?”张思正欠身拱手道:“事出仓促望请门主勿怪!家父另有一封书信奉上。”说着自怀中取出书信呈上。楚天阔看了书信,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张思正又说道:“此行原本家兄也是一道来的,只是在半途耽搁了,估摸着不日也就到了。”另一人是青龙堂的堂主万平,见楚天阔久久不接言,早已猜到书信的内容,不外是一些年事渐高,意欲子女们早日完婚,也好早些颐养天年的话,却听他说道:“常言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跟香玉的亲事一成,顺天门以后在江湖上也算是过冬的田螺遇春水——扬眉吐气了”这话虽说是跟张思正说的,实则是说给楚天阔听的。
“行了,就这样吧!”楚天阔用手捏了捏眉心,“等思宇过来,大家坐在一起商议一下,择日就给两个孩子完婚吧!”张思正喜上眉梢,起身施礼道:“孩儿多谢岳父大人成全!”楚天阔勉强受了他一拜。
正说话间,突然有人叫了两声“张公子”只见奔进一个女子来。张思正辨得声音,霍地转过身来,但见那女子不是香玉却又是谁。楚香玉一下奔到他跟前,张思正拾起香玉那双抖而发凉的柔荑,只见她身子越发瘦弱,面容愈显憔悴,心底一酸,不禁一阵内疚。
原来楚香玉因张思正半年前一去之后,父亲就不许她再去联络,以是郁郁寡欢,沉默少言。终日只是逗留在“望月轩”中,或凝望江水,颦蹙娥眉;或手抚琵琶,长吁短叹;又或是翻阅诗稿,泫然泣下。却真是:调弦传意,送一声缱绻思恋;点墨成痴,书几世鸳鸯绮缘。如此痴痴度日,一晃就是半年。想当初真是个:
姿容秀美,纤步凌波。肌肤莹润犹如羊脂玉,娇声婉转胜似夜莺啼。
而今却是:形容枯槁,面色憔悴。恰如医学所讲“七伤”中的:忧愁思虑伤心,风雨寒暑伤形。细察一想,多半为相思之疾。其痴情厚意令人哽咽神伤,旁人见了痛心,遂作了《念张郎》一诗:
倏然辞去未知处,良辰美景独填赋。
青天雾列云中鹤,碧水烟波渚上凫。
登楼远眺双栖鹭,凭栏偷泣一心孤。
思君不见倚望月,欲为再作璇玑图。
楚天阔一见女儿如此,心急如焚,不得已遂令属下万平等人共赴华山,同张天浩商议结亲一事。
楚香玉见了张思正恍如梦中一般,但见她娇喘微微,面色潮红,痴痴地望着他,颤声问道:“张公子,真的是你吗?”张思正心里一紧,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了握那双纤细的玉手,温言语道:“是我,香玉!”楚香玉痴痴地一笑,轻声道:“真好!”笑着笑着,双眸唰地滚下泪来。张思正见了更觉心疼,忙以双手抚面,拇指替她拭去泪花。
正在此时,走进一个丫鬟来,说道:“老爷,饭菜已经备好了!”楚天阔和万平正觉得尴尬,闻言应了一声,就朝外走,走到堂门口,却听楚天阔阴着脸说道:“香玉,一会儿就带思正入席。”话毕,匆匆走出厅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