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评惠帝纵情酒色不听政(臣光曰21)刘盈虽贵为皇帝,也是苦命。老爹是中国有史以来,靠造反当上皇帝的第一猛男,母亲则是中国有史以来临朝称制的第一悍女。刘盈夹在两强之间,不软弱也变得软弱了。其实刘盈一点都不傻,硬是被这对彪悍父母生生折腾“傻”了。
刘邦吓刘盈是在彭城之败时,丁固追之急,刘邦对一对儿女一视同仁,全部推下车,打算自己逃走。小小年纪独对兵荒马乱,能不吓死。第二次是威胁要废掉他的太子之位,立弟弟刘如意。刘盈日常见到这样的生猛父亲,估计大气都不敢出吧。
而刘盈的师父张良,此老素来身体不好,战后又去学道,估计也没传他什么人谋鬼谋。刘盈的四个老头宾客,东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甪里先生,号商山四皓。司马光尽管不信这四个老头往刘盈身后一站,就能帮他稳住太子之位,但相信四老与太子的交往是事实。而即号称四皓了,自然很冠冕堂皇,依理推,也决计不会教刘盈背后算计人。于是两强之间的刘盈,又得了仁惠之名,死后谥“惠帝”。惠者,仁慈又柔顺也。
吕雉果然跟野鸡似的会折腾,史迁说:“吕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所诛大臣多吕后力。”我估计是高祖碍于兄弟们一同打天下的情份,不好出面,坏事便都让吕雉来干,由此而养成吕雉的心狠手辣。大臣们不怕也得怕了。举个例子。
刘盈死后,吕后一味干嚎没半滴泪。张良的儿子年仅十五岁的张辟强,对右丞相王陵、左丞相陈平说:太后之所以干嚎,是因为高祖遗下的儿子皆年幼,怕你们专了权去;不如请吕后娘家人出来,为将的为将,掌权的掌权,既可安太后之心,你们也可以免祸。张良的这个儿子,老子的大势观没学到,倒学会见风使舵,诸吕乱政自此始。结果太后果真哭出眼泪。
这样缜密的心思来对付只有美色的戚夫人,自然手到擒来。吕雉的残忍也是古今中外所罕见的。先是将戚夫人的满头秀发,一根一根拔下来,而后砍去其手脚,挖去双眼,以药熏耳令其聋,灌她瘖药令其哑。这还不算,还把她扔到毛厕里,与蛆相伴,号“人彘”(人猪)。
刘盈一见之下,吓得不轻,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他派人传话给太后说:“只要是人,都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此非人所为),作为您的儿子,我还怎么去治理天下。”于是赌气日夜饮酒纵乐,不上朝听政。
司马光在“臣光曰”第21篇中说:为人子,父母有过应当劝谏;劝谏不听,应当哭谏。哪有身为国君,因为不满母亲的残酷,连家国天下也弃之不顾,纵情酒色来作贱自己的道理。象惠帝这样,只能是说明于小仁而不知大体。
按照“基于史实而又超越史实”的司马氏写作原则,司马光给出了为人子,特别是肩负家国天下的人子,遇到不讲理的父母,应当如何做的正确答案。但正如前文所说,于当时刘盈所处的环境来看,实有点强他所难。
惠帝不是不愿劝谏母亲,无奈他耍不过母亲,怎么办?他都骂母亲不是人了——此非人所为,还能如何。他要有郑伯的手段,能将母亲废了,打入冷宫,那就好办了。可是,如果惠帝真有那样的权力,凭他的人品,也未必肯这么干。他对同父异母的兄弟都充满亲情,何况对于母亲。惠帝是尽他能力去做了,问题是吕后太过强势:惠帝想不折腾,得到的是折腾;吕后想折腾,得到的就是折腾。
刘盈知道吕后要杀弟弟刘如意,便将弟弟带在身边,同吃同睡同住。吕后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天,刘盈起早出去晨练(帝晨出射)。因为冬天,十二月份,天气冷,再加上年纪小,贪睡,刘如意就没跟着去。这下完了,太后的耳目遍宫中,即刻派人毒了刘如意。等刘盈回来,弟弟已死去多时。
刘邦当年势利眼,娶吕雉之前,先讨了一个老婆。但吕家在沛县有地位,是县长的朋友,于是吕雉自然成为正室。刘盈就成了嫡子,长兄刘肥因为庶出,没有继承皇位的份。吕雉的忌妒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汉惠帝二年(前193),刘肥进京和兄弟叙旧。刘盈安排饭,也请吕后来参加。
刘肥年长,刘盈让他坐上首。在宫中,又不是工作场合,如家人之礼,也显得亲密,由此可见刘盈的友爱。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吕后恼了,要杀刘肥。又端出惯用的手段——毒酒。刘肥不知是计,端起毒酒敬吕后。知是计的刘盈也端起另一杯毒酒——要死一起死算了。吕后慌忙把刘盈的酒杯打翻。刘肥这才感到危险,假装醉了,逃过一劫。
以上二例,足可说明刘盈对母亲的不满,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吕后的干预无孔不入,连惠帝的皇后都是他亲外甥女——姐姐鲁元公主的女儿。吕后的亲上加亲实在不顾人伦。
而从另一方面,刘盈的政治才能也是可堪称道的。“萧规曹随”,是曹参出将入相的成功手笔。尽管提拔曹参不出惠帝的主意,但也只有遇到惠帝,才允许他无事儿地喝酒作乐。从公元前193年至公元前190年,曹参为相三年,百姓作歌称道说:“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壹。”这对君臣配合得相当默契。
无奈惠帝只是夹缝中的草,在位七年(前195年—前188年),死时年仅24岁,《史记》连他的本纪都没有,事迹附在《吕太后本纪》及《曹相国》等列传中。司马光给了他一点地盘,不过也是叙在老父刘邦之后,事在《通鉴》卷十二,也就六分之一的份量吧。
惠帝终究是影子皇帝,在父亲和母亲的影子之下。
附:臣光曰21:为人子者,父母有过则谏;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安有守高祖之业,为天下之主,不忍母之残酷,遂弃国家而不恤,纵酒色以伤生。若孝惠者,可谓笃于小仁而未知大谊也。(《通鉴》卷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