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评南唐烈主弃民以资敌国(臣光曰115)
后晋天福五年(940),南唐与后晋干架。南唐烈主李昇(徐知诰)命李承裕拒敌,但只限于保境安民,不得主动去攻击敌人,更不得借机劫掠边民。而李承裕反其道而行之,结果大败,损兵折将四千多人。李承裕及其部众千五百人被斩,监军杜光业等五百零七人被押往后晋首都大梁(开封)。
石敬瑭表现出相当的大肚,认为这些人并无过错,悉数遣返南唐。但李昇怨恨将领违抗命令,遂有此败,拒不接纳。又送回去。晋帝又遣返之。李昇索性来个绝的,“遣战舰拒之”,硬是不让被俘者返回。石敬瑭于是安排任用唐诸将官,士卒编入晋军。
司马光说(臣光曰115),违抗命令的是将领,士卒只是执行将领的命令,何罪之有。李昇应该接纳被俘者,戮其元罪,好言抚慰士卒,这样做才妥当。何必自弃兵民,反成敌国之资呢。
两方用兵,无非争地盘,争民力,争物力,最重要的是争民心之向背。李昇“弃民以资敌国”,这是军事上的愚蠢。于后晋来说,是救了被俘者的性命,感恩之余,定是效了死力。于后唐来说,则是自损兵威,起码也是自损兵源。
司马光此论,虽是批李昇做事不当,实质上也可以当军事策略思想来看。毛泽东熟读《资治通鉴》,于此一点上借鉴最深。
解放战期间,我军兵力之所以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超越国军,靠的即是“吊士卒而抚之”这一条。对被俘的国军士兵,毛泽东的政策是,想解甲归田的,开路条,发路费,一律放行;想留下来继续效力的,先思想转化,然后编入部队。对军官的处理掌握二条原则:中下级军官遣散,高级军官则关押。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下级军官也尽可能补充,但只能担任副职。对于炮兵、工兵、电台等技术军官,则几乎照单全收。
北伐时期,国军也成功的运用了这个政策。据《蔡廷鍇传》记载,蔡廷鍇在每次战役之后,都有详细的数字统计,比如本部损失多少人员,缴获多少枪械。其中就包括俘虏了多少敌军,并补充兵员多少。
当然,对俘兵的思想工作如果做得不到位,也是要命。被粟裕聚歼孟良崮的国军整编74师,进入山东之前就补充过解放军俘虏。仅从历史研究的角度来说,张灵甫在处理被俘士兵上就出现了问题。也就是说,他没有把被俘士兵分散开来,而是集中安置。有一个重炮连就掌握在被俘解放军的手里。后来这个重炮连发生哗变,掉转炮口,对张灵甫的阵地构成最致命的危胁。这说明了二点问题:一是国军的政工工作确实不行,二是民心早已不在老蒋那边了。
胡三省认为,李昇“惜不能如秦穆公耳”。意思是说,李昇应取法秦穆公。大将孟明视战败被俘,秦穆公不仅宽恕他,且继续委以重任,终于打败晋国,成为西戎的霸主。但问题是,杜光业等人是抗命不遵,这和孟明视被俘大不一样,也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临机处置,完全不同。此风如若长成,那不变成拥兵自重了么。因此,司马光才主张杀之。
李昇作为南唐的开国皇帝,文才显然要比武才好。他的儿子李璟、孙子李煜,更是了得。特别是李煜,可谓风华绝代。只是文藻过甚,误了正事。清人郑板桥,名燮,于《南朝》一诗小序中说:
昔人谓陈后主、隋炀帝作翰林,自是当家本色。燮亦谓杜牧之、温飞卿为天子,亦足破国亡身。乃有幸而为才人,不幸而有天位者,其遇不遇,不在寻常眼孔中也。
此中之意移来评价李氏一家,亦是妥切。其诗有云:
风流不是君王派,请入鸡林谢翠华。
注:鸡林,指佛寺。
附:臣光曰115:违命者将也,士卒从将之令者也,又何罪乎。受而戮其将以谢敌,吊士卒而抚之,斯可矣,何必弃民以资敌国乎。(《通鉴》卷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