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抚安的第二日,离殇便病倒在家里,没有来由的病魔折磨着离殇娇弱的身躯。离殇一直昏昏的睡在滚烫的炎火之中,府邸之内大夫出入不断,然而均是摇头作罢。算来离殇这病来的怪异,大夫把脉看诊,触手只觉离殇滚烫如火球,嘀嗒上几滴凉水,没一会儿便蒸发出一缕淡淡的白雾,大夫均震惊不已,自从医以来均为见过如此怪病。这病若在常人身上,只怕体内脏器已被这火热的温度灼烤得丧失了机能,早已命丧黄泉,然而从离殇的脉相之中,毫无病因,没有病因便难以对症下药,大夫均是摇头毫无办法。
说来这白敄是苏公子府上的谋士,苏公子对其颇为看重,自氏城破城之后,白敄父亡母失,已算是家破,而苏家为氏城大户,破城之时家宅财物被洗劫一空,后又一把烈火化为灰烬,可谓再难重建,好在苏家家大业大,家宅并非仅有氏城一处,氏城虽毁,而他处家宅具在。苏家自入朝为官之后世代封地居于南方,苏家便将府邸建于抚安,抚安渐渐的便成为南方政治、财富、经济的中心,苏家的大部分家业便自氏城搬迁至抚安,此时氏城家邸虽毁,然而对于苏家来说并未伤筋动骨。
抚安之地一直是苏家本府,苏憬涸继任官职之后便成为抚安苏府之主,苏母、苏家千金均住于此地,苏憬洐成年之后屡屡在外四处奔走,便索性重新装修氏城旧宅,氏城宅邸便成了苏憬洐的主要居所。
氏城府邸难以修复,苏憬洐便回了抚安,如此苏公子便索性将白敄带在身边,将苏府西侧闲置的別苑送予白敄居住,此处別苑虽为苏府之地,然而此別苑却离苏府内府相距甚远,却并不影响内院女眷,也便于苏憬洐时时传见。
离殇一病,令白敄焦急万分,日日徘徊在离殇房间门口,苏憬洐几日不见白敄,下人来报知是离殇大病,白敄日日看守故而白敄传而不至,方至西苑探望。
刚见到白敄,苏憬洐大吃一惊,眼前的男子虽才几日不见然而满脸倦容,憔悴异常,在加上白敄脸颊上一脸的胡渣,更显苍老,又见白敄双目赤红,便知这几日白敄定是衣不解带,恐怕连稍微的休憩也不曾。
白敄见苏憬洐亲自前来,忙道:“劳烦苏兄为我担忧,我……”话刚到此处,只听屋内一声燥响,白敄急奔进屋内,只见屋内床铺尽毁,离殇此时正趟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白敄欲将离殇扶起,然而碰到离殇身体的时候,白敄只觉入手滚烫,白敄本能是缩回了手,再看手心已是通红,白敄心中暗惊,然而看着离殇如斯痛苦,白敄也顾不得其它,依旧伸手扶住离殇,只听离殇口中低声的呢喃着:“热,好热,好热。”听闻此话白敄忙将离殇抱起,奔出屋子,直奔苑侧的水井。
苏憬洐见白敄忙向外跑,便也从后跟上,但见白敄至水井边,毫无犹豫竟抱着离殇投入井内,苏憬洐大急,忙至井口,向下望去,只见水面除了几圈涟漓却无其它,苏憬洐冲井口大叫:“白兄、白兄……”苏憬洐大叫数声,井内仍无回应,此时忙命家丁搬梯子下井探寻。
梯子还未搬来,只听井内咕咚的声音,白敄便携着离殇浮出水面。此时离殇滚烫的身体温度稍稍降了一点,痛苦消减了一半,离殇半睁着眼睛,只听离殇叫了声:“哥……”便似进入昏昏入睡之势,神智迷糊不清。白敄从后驾着离殇,使她不至浸入水中,吸入井水。
白敄此时方才听见苏憬洐的叫唤声,白敄便开口回应。苏憬洐听见白敄的声音方才放下心来,苏憬洐道:“白兄,你快快上来,切莫伤了自己。”
白敄道:“苏公子,家妹身患重病,周身热如滚炭,若不呆在井下,只怕家妹已灼烧而亡。”
听闻此话,苏憬洐道:“白兄,你先上来,欲救令妹还有其它方法。”
听到此话,白敄忙问道:“苏兄,你有办法可救家妹?”
“是,白兄,我家地窖之中最下一层为冰窖,储存有大量寒冰,即使是三伏天冰块也绝不融化。白兄,你上来我在冰窖内置一冰床,将令妹送入其中。相信令妹定能好起来。”
白敄听闻此话,方道:“多谢苏兄,苏兄大恩大德,白某绝不相忘。”
“好了,好了白兄,先上来再说,先上来再说。”苏憬洐边说边令人去置办冰窖。同时命人向井内丢下绳子,让白敄攀爬上来。
白敄一手拉住绳子一边开口道:“苏兄,家妹此病来的怪异,片刻也离不得这井水,还请苏兄扔下一床棉被,我给家妹披上。”
“白兄,你先上来,我令人准备下便是了。”
说着,白敄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抱住离殇,往上运力便纵出井口,刚出井口,白敄忙将棉被盖在离殇身上,同时从井内打出两桶井水,便浇在棉被上,如此保持着离殇的体温不在升高。
白敄忙抱起离殇,在下人的引路下奔跑至冰窖之内。此时正值入春之际,冬雪缓缓融化,气温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白敄刚刚从井中上来,寒风一吹,紧贴着身体的湿冷寒衣便更冷上一层,即使连白敄这样的男子也冷的打颤。然而怀内的离殇却滚烫如火,令白敄也觉得温暖。
刚刚入地窖,一股冷气从内吹来,白敄只觉冷风刺骨的寒冷,但想起离殇此病,便急忙下入冰窖。冰窖内四处均是冰块,寒意深重。
苏憬洐围了厚厚的貂裘皮袄方才进入冰窖,跟随着的下人四处搬凿着冰块,没一会儿便搭出一块冰台来,白敄忙将离殇放上去。
苏憬洐被寒气所冻,面色泛白,因此未呆多久便离开冰窖,然而白敄无论怎么苦劝却依然不肯离去。离殇自进入冰窖,便平静了许多,白敄见状心下大喜,也顾不及自身,守在离殇身边,怎么也不肯离去。
离殇受寒气制住体内热浪,渐渐从半昏睡下转醒。离殇睁开双眼,地窖内亮光微弱,难以视物,离殇微微睁开双眼,见眼前视物模糊不堪,便又闭上双眼待在睁开,方才看清此处是在地窖之中,也不知是在几层,四周均是冰块,寒冷至极。离殇微微动了下双手,才觉得双手似被谁牵住,离殇微微歪过头去,才看见白敄趴睡在一旁,此时白敄的身上已经泛起一层冰霜。
离殇坐其身来,自到家中五年却从未见过白敄的面容,此时离殇方才第一次细细观摩着眼前的男子。这男子眉目清俊,眼睛虽然闭着,然而英气蓬发,面色俊冷,白敄趴卧着,离殇并不能看清全貌,但想来男子定然眉目清秀。
离殇从冰床上下来,将白敄扶起,口中叫着:“哥……哥……”白敄似乎没有知觉,离殇伸手探向白敄心口,感知心脏还在跳动,便松了口气,想来白敄定是冻僵了。
于是离殇栖身伏在白敄身上,离殇此时的身体比火炉还要温热,瞬间白敄冰冷的身子便温和起来。随着体温的升高,白敄从刚刚的昏睡中清醒过来,白敄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离殇,白敄刚一动身,便发现离殇此时躺在怀内。
此时离殇仰头看向白敄,白敄低头自离殇的眼内看见自己倒影的影子,白敄叫道:“殇儿,殇儿……”
“哥,殇儿在这。”
白敄双手捧起离殇的脸问道:“殇儿,你可是能看见了?”
离殇茫然的摇了摇头,伸手探索着挣开白敄问道:“哥,这是在哪儿?怎么那么寒冷?”
白敄问道:“这是苏府的冰窖,殇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哥,离殇并未感觉不妥,只是哥,这里若是冰窖,你如何能呆在这里?哥,现在虽是回春之际,但寒冷之气比之冬季更甚。哥,你快出去。”
“殇儿,只要你的病能好起来,哥在哪儿也无所谓。”
“哥,殇儿没事,殇儿现在好了。”
“真的?”白敄激动的伸手捂住离殇的肩部,白敄依然感到滚烫的温度,白敄皱起眉头,道:“殇儿,你的身体。”
离殇自是知道其中因由道:“哥,殇儿自生下来便有这怪病,犯病之时,体烫如火,总需过上些时日便会不药而愈。哥你不必担心,在这冰窖之中,殇儿总会好受许多。”
“自小便有?为何从未听你提过?”
“哥,这病何时复发殇儿并不知晓,自来家中五年这病便从未发过,殇儿本想这病是好了,不提也罢,谁想今日却又发病,吓到哥哥了吧。”
“殇儿……”
“哥,冰窖毕竟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殇儿在这里定然安全无碍。”
“殇儿,哥在这里陪你。”
“哥,你在此处多有不便,哥许是不知道,我这病为热毒,需要宽衣清体,哥,你在这里……”
白敄突然明白过来,忙道:“是哥没有思虑周全,哥,这就走,这就走。”
“哎,哥,七日之内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殇儿……你是否有事情瞒着我?”
“哥,我这病……哥,这七天什么都不用送进来,我的病本就是素日里的热毒积累,这几日便是要彻底清除体内毒素,哥,你要相信我。”
“你既然这么说,哥随你便是了。”说着,白敄便走出冰窖,离殇望着白敄出去的身影,眼神从刚刚的茫然变得坚毅而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