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手扶着冰块,耳边呼呼的传着巨大的风声,自风声之中,传来巨大的呼唤声,“离殇,离殇,离殇…”这样的叫唤声一声一声的震荡着离殇的耳膜,每一次的叫唤离殇只觉体内血液翻腾着,似乎是在回应着这叫唤之声。离殇愤恨的转身回望着那声音的出处,此时冰窖之内似是打开了一个出口,自内灌出呼呼的狂风,吹得离殇身上的衣物翻飞。
此时离殇双眼明亮,再不似往常那般毫无光泽。离殇双眼紧紧盯着那漆黑的洞口,听着从内灌出的呼唤声,在离殇的心中翻滚着浓稠的恨意,离殇并未举步向洞内走去,只是停在原地,自离殇的体内翻腾起一股热浪,灌回洞内,洞内风声大起,自方才往外吹动的巨浪转而成为向内吸纳的飓风。
离殇立于风口之处,以自身之力抗拒着洞内强风的拉扯,自身体内散发的热浪更加巨大,这股热浪回击着洞口的卷铺之势,越来越强。离殇长发被大风吹得凛冽疯狂的纠缠在一起,只听洞内的声音大声的道:“离殇归位,离殇归位……”这声音似触住了离殇的死穴,离殇的身体僵在原地,脚步不受控制的往洞内走去。
离殇大怒,双手握紧住拳头,将体内的沸腾的热气急发而出,只觉胸口气浪奔涌而出,冲击着身体的每一条经脉,离殇全身似焚烧般灼痛,一股巨大的压力自内而外,离殇禁不住大声的叫唤出来,这声大叫,声音绵长而亢远,透露着坚毅与痛苦,伴随着这叫声,洞口的风声似被这声音给压制,突然的停止下来,离殇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艰难的杵地撑着身子。
“血池而生,浴血而醒,千年血劫,不死不休……”
这声音越来越小,洞口随着声音而渐渐消失,离殇双眼一直看着那洞口,明亮的晰子也渐渐的失去光泽,最后湮灭成死灰般的颜色。待洞口完全消失,离殇身体往侧旁倒去,倒在一片水滩之中。
方才的洞口仅打开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然而冰窖之外却已过了七天,而窖内藏放的冰块已化成雪水,积堆在窖内,离殇此时便躺在这滩水渍之中,浸湿了身上的衣物。
直到第八日早晨,白敄打开冰窖,才发现倒在水中的离殇,白敄心下大急,当扶住离殇之时,才发觉离殇热气已退,此时体温趋于正常,白敄忙将离殇带出冰窖,细心照料。
离殇在第二日便及转醒,身体显然已经康健,白敄放心不下,又转请大夫相看,然而脉相平和,毫无病相,白敄方才放下心来。
苏憬洐见白敄如此看重离殇,心中不免产生担心,俗语道,红颜祸水,这白离殇在将来的日子里许会成为大祸。
这并非近日才有的顾虑,自在白府内第一次见到离殇开始,苏憬洐便对此女子种下猜疑之心,那时白离殇仅凭一己之力竟拖住郕军主力毛客钟的军队,此女心思男子尚且比之不足,若为男子,凭此才智他日朝堂之上定为一品大员。可惜此人却为女子,若是野心外露,纵使其才智过人,也定难存于这乱世之中。在这乱世缺之中,最缺的是豪杰,然而最不缺的也是豪杰,越是有野心的人,越难在这世上存活。然而在白府中所见的离殇却是才智内敛,又颇得敬重,如此之人独难掌控。
又逢郕军攻破城池,如此凶恶之地,此人竟然能从濮阳子禅手中活着回来,其心思、其智谋、其手段深不可测,故而乘此时机,苏憬洐便将环馨安于离殇身边。原本苏憬洐对白敄爱妹之情颇为在意,白敄志洁高雅,勇猛过人,为人耿率,待人真诚,苏憬洐对此人破为看重,再来又与白敄志趣相投,多年相交下来情谊到比自己的亲兄弟更深,私下相交二人也以姓名相称,故而待其优于其他。但从其对离殇的情谊来看,却绝不是兄长对家妹的血缘之情,原本心中便有猜疑,那日环馨回报于门口撞见白敄揽抱离殇之事,更加确信苏憬洐的猜测,对此苏憬洐心中颇为不快。
离殇受制于濮阳子禅,虽被白敄寻回,然而回来之时未着寸缕,显然于濮阳子禅有肌肤之亲,照常理来看,女子名节被毁,定难活于世间,然而白离殇回来之后片字未提,苏憬洐心中已存了疑惑,暗想此女许是与濮阳子禅暗有勾结,回来打探讯息。但是白敄对此女甚是着迷,苏憬洐心下存疑,却也并未表露。此次离殇大病,环馨在旁伺候,在离殇身上更是发生一件怪事。
离殇为箭所伤,曾因变故而恶化数次的伤口虽已痊愈,然而疤痕深重,决非可愈之疤,然而此次离殇大病之后,身上疤痕不药而愈,竟是肌滑如丝,吹弹可破,不留一点痕迹。这令苏憬洐更加确信白离殇与郕军暗有勾结,上次中箭之事,定为串通一气。
苏憬洐对白离殇心中已有不满,近日亲眼所见白敄对此人执着至此,在苏憬洐心中已存在杀意。只是苏憬洐极为看重白敄,恐其中生变,对白离殇之事只能从长计议。
白离殇的病一好,便替白敄操持其家中事务,白敄安下心来替苏憬洐办事,如此一月有余,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一切事务如常。若说朝堂之事,便是郕军为抗击隶军已撤出天朝西边数座城池,此事于天朝而言却为幸事,由此天朝一直紧绷的军务大事便稍稍松懈下来。
恰于此时正值元宵佳节,正当战事刚刚放松,国内喜庆异常。民间放灯、拜帖、猜灯谜,当日抚安城外浦江之上有城内百姓组织而成的划旱船比赛,苏府自是抚安大户,应邀至江边观看比赛,那日苏憬涸将出席比赛担当评委,其后至街上观看舞龙、舞狮、踩高跷、吃元宵、猜灯谜、赏花灯。
苏府自来家规甚严,府内女眷难得出门,得有此次机会,自是欢喜异常,提前半月便开始准备,府内喜庆异常。
白敄自然也要同去,苏憬洐体恤白敄爱妹之心,便让离殇那日随苏府女眷同去。环馨听闻这个消息高兴异常,不仅环馨,府内的丫环均是如此,离殇听着丫环的嬉笑,心中确也放松不少,心想,此处终究是未受战火焚烧的城池,没有战争留下的残迹,和对战争的恐惧,在此战乱之后能有此番喜庆的场面确实不易。
苏憬洐对白敄确实不错,正逢元宵,苏府自然大兴赏赐,如此苏府亦派府内掌事为白离殇也送来几匹布料、一些首饰,供离殇元宵出席所用。东西送来正巧白敄在家,听闻此事谢过掌事,白敄送至离殇房内。离殇此时正对窗而坐,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殇儿……让你留在此处,却令你无事可做,真是苦了你了。”
离殇听闻此话回过头来道:“哥,我双眼失明去到哪里不都是一样。”
白敄叹了口气道:“原先在家中,你虽看不见却似有着一双眼睛,府内事务你了然于心,到了这里终究是大门府邸,规矩了你。殇儿,待过些时日,我在外置办一处处所,我带你搬出去吧。”
“哥,对离殇而言在哪里都是一样,哥不必替我忧心,这里规矩虽多,我却也乐得清闲,每日听风戏雨,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白敄看着离殇淡笑,此时下人已将衣服、饰物搁置于桌上,白敄便道:“殇儿,再过几日便是元宵佳节,抚安城内大肆庆祝,到时候塞舟、舞狮、踩高跷、猜灯谜、放河灯热闹异常,乘此机会你也出去走走。”
“也好,自到了抚安还未出过府门,过些时日正好可出外踏青,那林间花朵开的正盛,正是观花的好季节。”
“你有兴致便好。刚好元宵那日浦江上有赛龙舟,府衙请了苏家观赛,苏公子为评委,到时你与苏府女眷一同前去。”
“哥,离殇双眼不便,那些东西也只是听得到却看不到,不过只是拖累而已。”
“殇儿,在哥的心中你从不是拖累。你切莫多想,安心前去,那日苏府女眷与你同往,这苏府之中也有几名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子,乘此机会,你也多个朋友,好过你日日独自留在这屋房之中。”
“哥,殇儿不想前去。”
“殇儿,憬洐对你已算有心,来,你过来,摸摸看,这布料材质细腻,色泽光纤亮丽,我虽不懂布料,但也知道这定是上好的料子,除此之外还有翡翠珠玉,皆是精心为你挑选,你怎能拂了憬洐的心意?”
“哥……”
“好了,哥知道你不爱热闹,哥答应你,赛舟一结束,哥便带你出来,我带你好好耍玩一番。”
离殇听及此处,也不好在做推脱,只得应允道:“听凭哥哥做主。”
“既然这样,你便好好准备。”说着白敄唤来环馨,将布料、首饰交托妥当,吩咐相关事情,便对离殇道:“殇儿,走,哥带你出去走走。”
说着伸手将离殇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手肘之上,牵引了离殇出了房门。
刚出房门,离殇问道:“哥,娘他们还没有任何讯息吗?”白敄摇摇头道:“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报,但好在也没有说找到尸体,如此便也还有希望。”
离殇点了点头,白敄又道:“殇儿,郕军退兵,虽受隶军所困,我方暂无大碍,然而朝廷就此松懈下来,只怕大祸临头了。”
“哥哥说的极是,隶军本居西方,横扫各族部落,一统西边各族,与郕军历来相安无事,此次也不知因何围困郕军,此次两军交战便多了接触的机会,怕只怕两军结盟,到时我朝便只能任人宰割。”
“可笑朝廷佞臣当道,哄骗新帝,欲到两国相争之后坐收渔翁之利,此时全国军机懈怠,国内歌舞升平,国将不国了。”
“哥,此番言辞你也对苏公子说过?”
“憬洐乃贤能之辈,岂可与朝廷佞臣同流合污,只可惜憬洐非公职再身,虽有心然力不足。”
“哥,那苏将军呢?”
“苏憬涸?我与他从未深交,但从接触来看,此人严谨公正,赏罚分明,从他治下的抚安有法能行,有罪能罚,百姓安居乐业,城内歌舞升平,以此看来,此人也不失为一方王侯。”
“他对郕、隶两方交战是何看法?”
“整顿军纪,若有玩忽懈怠者,军法处置。”
“如此看来,他对目前的局势掌握完全,抚安相较于其它城池定然稳固得多。”
“是啊……殇儿,现在不在是你一人,抚安也绝不是氏城,你需放宽心神,别再为外面的战乱来劳苦自己,在这里有王公大臣,有王侯将相,有我这一般男儿可以依靠,殇儿别苦了自己。”
“哥,我知道,以后我不问你便是。”
白敄叹了口气,道:“走,殇儿我带你去花园走走。”说着便引着离殇往园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