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其辞曰:
臣闻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奢俭之中,以礼为界。是以《蟋蟀》、《山枢》之人,并刺国君,讽以太康驰驱之节。夫乐而不荒,忧而不困,先王所以平和府藏,颐养精神,致之无疆。故戛击鸣球,载于《虞谟》;吉日车攻,序于《周诗》。圣主贤君,以增盛美,岂徒为奢淫而已哉!伏见元年已来,遭值厄运,陛下戒惧灾异,躬自菲薄,荒弃禁苑,废弛乐悬,勤忧潜思,十有余年,以过礼数。重以皇太后体唐尧亲九族笃睦之德,陛下履有虞烝烝之孝,外舍诸家,每有忧疾,圣恩普劳,遣使交错,稀有旷绝。时时宁息,又无以自娱乐,殆非所以逢迎太和,裨助万福也。臣愚以为虽尚颇有蝗虫,今年五月以来,雨露时澍,祥应将至。方涉冬节,农事间隙,宜幸广成,览原,观宿麦,劝收藏,因讲武校猎,使寮庶百姓,复睹羽旄之美,闻钟鼓之音,欢嬉喜乐,鼓舞疆畔,以迎和气,招致休庆。小臣蝼蚁,不胜区区。职在书籍,谨依旧文,重述搜狩之义,作颂一篇,并封上。浅陋鄙薄,不足观省。
“译文”
序言说:“我闻孔子讲过:‘奢侈浪费就不谦让,太朴素节约就是鄙陋。’奢、俭,以礼为标准。所以《蟋蟀》《山枢》都是讽刺国君不要太享乐,也不要放着车马不用。文武之道,折衷行事。要乐而不过度,忧而不疲乏,先王所以平和五脏六腑,颐养精神,永远行之。所以如何用乐,记载在《虞谟》之中,吉日田猎,《周诗》也有叙述。这是圣王贤君,为了赞美盛世,难道是为了奢侈淫乐吗?安帝即位以来,遇上地震,皇上警惕灾异,自己刻苦,禁苑荒芜,乐器废弃,勤劳忧思,十有余年,超过礼制。加之,皇太后体现了唐尧亲九族,笃和睦之情;皇上实践了有虞淳厚的孝道,外戚诸家,有什么疾病,派人慰问,很少疏忽。时时宁息,又没有什么娱乐,这大概不是迎接太和,有助万福之道吧。我认为现在虽有蝗灾,今年五月以来,雨露及时,好兆头来了。进入冬节,农事间隙,应该去广成,观察川原,看宿麦,奖励收藏,从而讲武狩猎,使官吏百姓,再看到旌旗之美,听到钟鼓之音,欢嬉喜乐,鼓舞于田野之间,迎和气,召休庆。蝼蚁小人,不尽思念。职在校书,根据旧文,叙说田猎的事情。写了《广成颂》一篇作为讽刺。浅陋鄙薄,不足观省。”
“点评”
马融字季长,扶风茂陵人。将作大匠马严的儿子。挺帅的一个人,也很有才华,善于言辞,能说会道。
以前,京兆挚恂隐居南山,用儒术教授生徒,不应征聘,名闻关西。马融就跟从他游学,博通经书。挚恂赞赏马融的才华,把女儿嫁给了他,师徒二人成了翁婿。
永初二年(108年),大将军邓骘闻马融有名,召为舍人,他不喜欢这个,不应命,客居在凉州武都、汉阳间。这时羌虏突起,扰乱边境。米谷价格飞涨,自关以西,道上饿死的一个接一个。那个惨状就甭提了。此时的马融,也饥困难耐啊,就后悔起来,对他的朋友说:“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割其喉,这种以名害生的事,愚夫也不干。’为什么呢?生是最可贵的。现在为了怕乡曲之士耻笑,使无价的身体受到摧残,这不符合老庄的道理。”就去应了邓骘的征召。
四年(110年),拜为校书郎中,至东观典校秘藏书籍。这时,邓太后掌权,邓骘兄弟辅政。一般浅见的儒生学士,认为文德可兴,武功宜废,停止了练武的制度,不讲战阵之法。因此猾贼蜂起,乘国家无备。其实,无论是在战争年代,还是在和平年代,一个国家的军事建设都不可忽略啊。这不,武功废止,却招来了猾贼蜂起。
马融大为不满,他认为文武之道,圣贤所重,金、木、水、火、土,人并用之,废一不可,哪能不讲武功呢?于是,就在元初二年(115年),上《广成颂》以讽谏之。
可是,《颂》送上的结果是触犯了邓氏,弄了个他们好不高兴。于是,就让他待在东观,十年不得升迁。我就是不提拔你!我憋死你!
因为兄长之子死了,自己请罪归家。意思是,你不提拔我,好啊,我不跟你玩儿了,俺回家还不行吗?可是,太后听说了,勃然大怒,说马融不尊重朝廷命令,想去州郡做官。于是下令禁止马融为官。
太后死,安帝得以亲政了,就召还郎署,回到讲部。后来出为河间王厩长史。
这时皇帝东巡泰山,马融上《东巡颂》,帝赞赏他的文章,召拜郎中。北乡侯即位,马融作书称有病,身体不好,就离郎中职位,去做了郡功曹。阳嘉二年(133年),朝廷推举敦朴之士。城门校尉岑起举马融,征召赴公车,经过考试,拜议郎,大将军梁商荐为从事中郎,升武都太守。
这时西羌反叛,征西将军马贤与护羌校尉胡畴征讨,却拖延不进。马融一看,就料定是要失败啊。于是,他就上疏要求效命,说:“现在杂种各羌到处抄盗,应该趁他没有集中之前,赶快派兵深入,消灭他的党羽,而马贤等处处留滞。羌胡消息灵通,望尘听声,现在虽躲藏回避,一旦乘虚而来,一定要侵掠三辅,为民大害。我愿请马贤所不可用的关东兵五千,假借部队的番号令,尽力统率奋厉,扎根部队前列,身先士卒,三十天内,一定能击败羌胡。我年轻学习艺文,不懂军事,冒昧上言,不实之辞,应受罪责。从前毛遂是下贱之人,大家都嘲笑他,可他用一句话使楚与赵定合纵盟约。我恐怕马贤等专守一城,说打西,而羌在东出现,且其将士必然会发生像高克那样溃败逃叛的事情。”
可是,朝廷没有理会他。
于是,马融又上疏说:“‘参’‘毕’变色,‘参’西方之宿,‘毕’为边兵,至于分野,‘参’在申,为晋分,并州之地。西戎北狄,可能来侵扰了,应该做好准备。”不久,陇西羌反,乌桓侵掠上郡,都如马融所说。虽然没有上过军校,学过军事学,可人家马融的军事素养,还是可圈可点的。这不,他也算是料事如神啊。
经三次迁官,桓帝时,马融就做了南郡太守。
可是不久马融触犯了大将军梁冀的意旨,梁冀暗示官吏告马融在郡贪污,免官,剃掉头发,弄了个劳改犯的光头,给迁徙到了朔方。马融很失望,对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万念俱灰了,他干脆选择了自杀。可是,幸运的是他自杀未遂。后来,他的罪名被免除,回来之后,又被安排在了议郎岗位上,继续到东观开始著述写作。直到因病去世,他都工作在自己的这个工作岗位上。
马融才高,学问渊博,是当世的通家。用现在的话说,至少属于一个博士后导师级别的学者,他教授辅导学生,常以千计。涿郡卢植和北海郑玄等名流,都是他的学生。
另外,他还会鼓琴,好吹笛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和弘一法师也就是李叔同有的一拼啊。但是,这个人放达任性,不为儒者的小节所拘。并且,他很崇尚奢侈,常坐高堂,挂红纱帐,前面教学生,后有女乐。真是派头十足。弟子按次传授,很少有进入室内的。有些学生,连他的面也没有见上。
有派,是马融的一个鲜明的性格特点。
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求其所安。
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危和快乐,对自己的人生信条屈服。前面说了,马融辞去邓氏之命,徘徊陇汉之间,这是在要求自己言行一致,坚守自己的人生信条。然而,不久就以乡曲之士的拘谨小节为羞,爱惜他的千金之躯,又跑回去答应了人家去做官。
开始,他的人生信条还是坚不可摧的,可是后来,马融被邓氏惩办,就知道厉害了,从此不敢再触犯权势之家,他还为梁冀起草陷害李固的奏折,又作大将军《西第颂》。因此颇被一般正直之士耻笑。
年八十八,延熹九年(166年),死在家里。有趣的是,他喜好奢华,却遗嘱要薄葬自己。如此看来,这人生啊,是一辈子的修行。有些事情,到了最后才会懂。虽然迟一点,但终究是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