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又是万水千山。梁笙颓败的坐在椅子上,时间似乎过了很久,迷蒙的天色渐渐的大亮,在餐桌旁的人没有再追问,在床沿的人不想再提起。
就这样陷入了无声的冷战,将理智寻回的梁笙慢步踱到唯一的卧室门前轻轻把门敲响,用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对屋内的人说道,“今天约了傅医生九点,我们先去医院好么?”
对某些同样却特定的环境,就算是来过很多次,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仍然会无法适从。对于医院的味道苏浅浅仍是抗拒的,纵使傅医生察颜于微的询问也能让苏浅浅很轻易的想起那曾经没有办法抗拒的不定时就会发作的那令人作呕不安。
被隔在门外的苏浅浅对于里间傅医生和梁笙已经有上一段时间的谈话没有心思好奇,房间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让潜伏在苏浅浅血液里的不安因子渐渐的加速跳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仍无法让胸口那阵堪堪来袭平静下来,额头也因为忍耐起了细密的汗,苏浅浅一手压着胸口的位置一手捂着嘴急促的奔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又一次反抗的挣扎在妥协中才能得到解脱,每一次在搜肠刮肚后回过神的苏浅浅都觉得自己像是破茧成蝶般的死后重生,只是在那之后一直都没有能成为新生后蝴蝶的美丽绚烂自由飞翔,而是在无法挣脱的枷锁里等待着下一次猝不及防就会到来的破茧时刻。
在已变的有些刺骨的冷水冲洗下,脸色泛白的苏浅浅渐渐的找回了被抽离的清明。每每在这时刻之后苏浅浅总会怀疑自己五官的感知,当重复的呼唤由怀疑变得肯定时,慢步在走廊上的苏浅浅终于也带着怀疑转身,因为她听到一个不大熟悉的女声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苏浅浅……苏浅浅……”
苏浅浅转身就看到自己对面只有一步之遥圆咕隆咚的那位很清楚的叫着自己的名字,可她却愣是没认出那人是谁?
到是那位扑上来揪住苏浅浅激动的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她身上蹭了,“你说的要给我当伴娘的?你还说要认我孩子做干妈的……”
记忆如列车呼啸而过,对着眼前实在是太珠圆玉润的这一位,苏浅浅实在是很难和大学时代住在上铺的同窗旧友重叠成一个人,好久才带着确认的口吻念出她的名字“阮林?”
“你还认得我,还算你有点良心。”
苏浅浅仍是不敢确定,再次叫了大学时自己给阮林取得外号,“软圆圆。”
阮林浑身软绵绵,浑身软绵绵的阮林圆圆的脸上有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怎么挺翘的鼻子有着圆润的鼻头,也有只有东西时会变成血盆大口的樱桃小嘴,加上不胖却看起来圆滚滚的身材,“软圆圆”这贴切的外号由此诞生。
苏浅浅仔细看着眼前这位外号叫做“软圆圆”同学,没有办法确定她是不是更软了,但可以非常的确定她更圆了,还圆的不止一点点,简直整整大了一个号,高高隆起的圆圆的腹部让苏浅浅不得不注目。
想当年“软圆圆”同学一直都是苏浅浅打压加羡慕的对象。
当年P大的阮林不可谓不是一位相当传奇的奇葩一朵。苏浅浅对阮林的一切是用四个字整理的——奇货可居。
何演泷是谁?当年P市文科状元,在以政法系而出名的P大高手如云的法律系里仍旧能尽显锋芒独树一帜,可是关于他审美的独特不得不说也是独树一帜。
在他众多的最求者中能跟在何演泷后的关键词,无疑是他当时风头最劲与他同系的同系之花蒋孟颖。
P大美女如云,何演泷很深刻的诠释了《诗经》里的,“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没有人知道,新晋状元加法学系高材生何演泷怎么就看上踩着最低录取线基本是凭运气进入本校的名不见经传阮林同学的,对此阮林自己也不止一次的照着镜子自我反思而不得其解。
没人看好他们的恋情,包括阮林自己。可最终的结局让所有戴眼镜人都跌破眼镜,阮林在万众一致不被看好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双证齐拿的毕了业。
想当初典型爱幻想双鱼座的阮林,为能够嫁给自己的偶像一度纠结,之所以会纠结是因为她的偶像有两位,两位偶像明星一位是忧郁冷酷都掩盖不了锋芒当红小生,一位是影视歌舞全面发展的豪门独子,而阮林在这两位当事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纠结的天翻地覆时,何演泷突如其来的追求,对在不论是在本校还是在本系完全属于名不见经传级别的阮林来说,过程的精彩可以用很多四个字来形容,由最开始的措手不及变成防不胜防。
当何演泷拿着孤零零的一朵快蔫了的红玫瑰,看上去很情深一片的向她表白时,阮林同学那义正言辞坚贞不渝趾高气昂毫不含糊的拒绝,让在场只是形式上为何演泷打气的兄弟伙们以及只能惋惜又拒绝接受现实的少女们,翻着白眼惊的四脚朝天。最要命的是被拒绝的何才子没有丝毫觉得颜面扫地,更是语出惊人的说道,“我明天再来。”
之后阮林同学的拒绝渐渐变得毫无底气,倒是何大才子总会留下的那句“我明天再来”越发的铿锵有声。
阮林虽然大大咧咧,可也是有着自己原则是个从不说脏话的好孩子。而当何演泷闯入她原本就混沌的只能顾得上自己的世界时,阮林将积攒了十九年的那些字眼全数喷在了他身上。
据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对于何大才子百折不挠的穷追不舍的“我明天再来”,让阮林同学终于忍无可忍的说了个“靠”字,一向好脾气的状元郎难得的蹙起了眉看着满脸涨红的阮同学好半天才很认真说出一句,“我不喜欢你说粗话。”而阮同学发挥了她的智商水准接了个“哦”字后,后知后觉的再度咆哮,“老娘才不要你喜欢。”想潇洒转身的阮林同学就在那一刻丢了初吻,还被恶狠狠的警告,“以后不许再讲脏话,要不然以后就这样罚你。”
“靠,老娘……”
奋起反抗的阮同学再度被何才子唇镇压,狠狠的啃上了一通,最后阮同学丢盔弃甲肿着嘴被送回寝室楼下,看着楼下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宣誓对当时寝室里唯一的室友苏浅浅凝重的宣誓——惹不起,我躲得起。
最后事实证明她不是躲不起,是躲不过。
至于为什么会躲不过,当然是因为内忧加外患的双管齐下。
再后来阮林同学终于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对苏浅浅不耻下问,“躲不过怎么办?”
倚在床头的苏浅浅合上手里的杂志踢了踢半蹲在面前楚楚可怜的“软圆圆”,真诚的建议道,“既然躲不过,就一起过呗。”
就这样苏浅浅的一句话促成了“软圆圆”的美好姻缘的同时,也轻松的完成了同盟任务。
陷入回忆的苏浅浅被由远及近稍显焦急却依旧英俊挺拔的男子拉回现实,已走至她们两人身边却只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边的阮同学身上,松了一口气后一通絮絮叨叨有理有据的责备不负当年在P大政法系高材生的盛名。
“我没有乱跑,明明是你自己突然不见了。医生说了让我要身心愉悦,你老是凶我,我怎么身心愉悦啊,你说?”阮林故意将圆鼓鼓的腹部像前挺了挺,委屈的吸着鼻子嘟囔。
何演泷无奈且认命的摇了摇头,连忙柔声哄道,“好,好。是我错了,不凶你。”
苏浅浅不由觉得好笑,真是一物降一物。苏浅浅的轻笑声打破了两人的腻歪,成功的吸引的何大才子的注意,半疑惑的对苏浅浅进行的短暂的打量,转而对怀里的人轻声询问,“这位是?”
“是苏浅浅呀,你不认识呐?”
苏浅浅知道自己的确变化很大,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倒是不知道一向奇货可居的阮林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已经在P市律法界有一定建树和口碑的何大律师生命里注定会很有多过客,而苏浅浅对他而言是永远不能遗忘的一位,当年彻底的闺蜜政策让他事半功倍抱得心上人,那位恩人人怎么说也是不能忘记的,对吧!
只是一时间实在不能把当年活力无限的苏浅浅与此刻面容憔悴的眼前人联系在一起。
几年的疏离让简单的寒暄仍是略显尴尬,阮林一个劲的盛情相邀让苏浅浅去她家做客,让苏浅浅连婉拒的话都说不上,要是当时梁笙没有出现苏浅浅恐怕已经点头了。
被阮林缠个不停的苏浅浅没注意到踩着慌乱步伐寻找到此的梁笙,只是她抬起头时他就已经在立在了她的身旁。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再次加入四年前彼此都认识的梁笙时,第一个讲话的居然是阮林。可她实在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道,“你们俩怎么又在一起?”
苏浅浅不知该怎样回答所以选择最安全的方式——沉默,
倒是梁笙似乎没有介意的轻揽苏浅浅的肩无比坚定,“是呀!我们又在一起了。”
阮林倒也自知失言的轻吐了下舌头,默默靠向自家老公。何演泷则很识体的掩饰性轻咳一声礼仪的伸出手,“梁总,久仰大名。”
趁着两男人的寒暄,阮林逮着空档拉着苏浅浅到另一边。
苏浅浅对付阮林这样的角色还是绰绰有余的,一肚子疑问的阮林没来及开口就被苏浅浅笑容满面的先发制人,“看你肚子圆成这样应该要快了吧?”
“恩,预产期就在下下个月的20号。”阮林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的小雀斑都幸福的飞跃起来。
“那一定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了?”苏浅浅问的清楚些才好先准备礼物。
“是儿子啦,可我比较喜欢女儿。”阮林的语气有些嘟囔。
“宝宝还没出世你怎么就开始嫌弃他了!”说完,苏浅浅又补上一句,“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多些像何演泷就好。”
阮林额头布满黑线,无奈现在挺着肚子不方便,不然她一定狠狠的“收拾”伶牙如初的苏浅浅,现在却只能磨着牙瞪着她说,“苏浅浅等我儿子生出来,我娘俩一起对付你,哼!”
阮林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苏浅浅转移了,阮林将手轻抚上自己的腹部轻柔的摩挲,将为人母的喜悦溢于言表。当初像个长不大孩子的人竟然也要做自己孩子的母亲了。
这个事实让苏浅浅突然心生感慨,现在的我们越来越希望自己能是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孩子,可当我们希望自己不要长大时,我们就已经失去了不长大的资格,因为这时的我们只能承担着成长责任渐渐老去。而阮林无疑是幸福的,她有一个愿意陪她慢慢老去的另一半。
疲惫的苏浅浅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渴望一份岁月静好的幸福,可她的无法释怀让她不愿相信爱情,不敢相信梁笙的同时更是深深的怀疑复发病症的自己是否有得到那份简单幸福的可能。
两位男士的对话似乎也接近尾声,两人的目光齐齐向她们的方向了看过来,苏浅浅无意的对上了两人望过来的目光时竟连一个礼仪的微笑也无法给予,在淡淡的注视里迎接两人的靠近。
阮林的盛情难却让苏浅浅答应乐“一定要去他们家做客”的约定,四年过去了阮林却还是一如当初的幼稚,非要的和她拉钩保证,让同她年龄一样的苏浅浅深觉幼稚的同时笑着伸出了手,用自己最纤细的小指勾住停留在她们之间那一个约定的符号。
梁笙陪着苏浅浅吃过无比清淡却精细的午餐后将她送回了家,让梁笙觉得心口微凉的原因是苏浅浅从医院出来后的一言不发以及毫无关心没有犹豫走进楼梯时头也不回的背影。
目送着苏浅浅背影的梁笙直到看到苏浅浅在窗台晃过的身影才将车掉头开往公司的方向。虽然是周末,可那里有他欠着的一大批堆积如山的工作等着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