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苏浅浅第一次在周末里变得异常忙碌,她租的本就是单身公寓,简单的一室一厅。
梁笙的到来让原本大小适宜的公寓突然变得狭小起来,在以往还略显空荡的客厅只有简单的茶几和沙发,自从他搬过来以后茶几和沙发上都被乱七八糟数不清的文件覆盖,梁笙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也掩盖在那七零八落的纸张下。
客厅的茶几只同沙发一样高,苏浅浅好几次都看见梁笙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在地板上办公,这里当然比不得他那有着奢华的羊毛地毯公寓,地板是在这冬日里更显冰凉的大理石地砖,每次看见梁笙办公时都只拿一个坐垫垫着直接坐在地上。
只喝红茶的苏浅浅,每每都会在那个时候泡上两杯。
单单是客厅的整理就让苏浅浅花了不少的时间,但梁笙带来的凌乱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就连卧室的衣橱也变得异常拥挤,苏浅浅在打开衣橱的瞬间有闻到熟悉的气息。因为空间的狭小,一个衣架上总挂着重重叠叠的衣服,苏浅浅将自己可以折叠的衣物全都叠好分好类放置在床上,再转身取另一件早该收起来的T恤时却变的踟蹰起来,那件夏日的T恤掩盖在梁笙的平时最常穿的外套下,在外套的细缝中只露出那衣服上遍布着的小巧的心形图案。只不过是两件衣服而已,却让她此刻有些踟蹰失神,那是一份她想掩藏在心底的不舍和不敢示于人前的贪恋。只是一个简单的剥落动作却让苏浅浅做的艰难且缓慢,她知道她剥落的不仅仅是梁笙的外套,还有她下决心要扼杀的某种重新发芽的悸动。
梁笙是在饭点时赶回来的,一脸的倦容。苏浅浅并不是不会做饭,没有进食的欲望的她根本就忘记了现在已经是到了饭点时间。自从梁笙搬进来住以后,只有早餐是在家里吃的,余下的午餐和晚餐都是在一家没有名字的私房菜馆,不论是上班还是休息的周末都没有例外。
那家私房菜的位置很偏,不是梁笙开车带她来,她绝不会知道在p市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那里的环境绝对的古色古香,安静悠然。据说是从清朝时流传下来的,也不曾对外公开,能找到这个地方的都是P市的名望一族,每次来这里都很安静,加之这样的让人如身临其境的环境,苏浅浅没次去到那里都如同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一般。
可苏浅浅却并不是很喜欢那里,那种如同让人穿越的古老气息让苏浅浅觉得压抑无比,不过倒是那里的饭菜难得的很合她的口味。
她同梁笙已经去吃过很多次了,菜色却竟然少有重复,不过每次去每每饭前总会有一道汤,有时是鱼汤,有时是鹌鹑,有时也会是素菜汤,大多的时候她尝不出具体有什么,但相同的是每一次的每一款汤里都有着山药的味道。
山药的味道苏浅浅自然是熟悉的,在T市时医生嘱咐的食谱里就说过在不抗拒的情况下要多吃山药。
梁笙进屋时,穿着家居服的苏浅浅正从洗衣机里往外拿刚好甩干的衣服,梁笙换上拖鞋连外套都没有脱就忙着跑过去帮忙。
“我来弄就行了,你快去换衣服。”苏浅浅注意到他还穿着大衣,善解人意的说道。
“还是你快去换衣服吧,我来晾衣服。吃饭的时间到了。”
苏浅浅这才抬头看往客厅墙上的钟,时针和分针刚好拉成一条直线,已经六点了。苏浅浅本想说自己不饿,可就在这时候听到一阵饥肠辘辘的“咕噜”声,发出这声音的主人便是正扯着扭成一团某件衣物袖子的梁笙。梁笙有些小小的尴尬但却偏装作道貌岸然的说道,“你听,它都在控诉我了。你快去换衣服我们好去吃饭。”
苏浅浅带着笑意走进了卧室,直到苏浅浅的背影被木门代替梁笙才收回神做自己的事情,洗衣桶里绞成一团紧紧缠绕着的两人的衣物让梁笙此刻的心情是晴空万里。
仍旧睡在地榻上梁笙再一次在黑夜里辗转反侧,今天在医院里傅医生的话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傅医生告诉梁笙从这段时间病情了解和控制来开来看,确定是神经性厌食症的苏浅浅却并没有对药物产生依赖性,相反对于药物的存在是可有可无。这说明她并不只是单纯表象的神经性厌食症,而她在T市的病历始终没有办法拿到,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确定病因后才能真正的“对症下药”。
梁笙也想尽了办法但就是没有找到苏浅浅的病历,苏浅浅在T市的一丁半点他都没有办法查到,好似她从来没在T市出现过一样。
“元旦假期我会回家。”苏浅浅在黑暗里的话语垄断了梁笙所有的思绪。
“唔,我送你回去。”梁笙也实在是累了一整天,语气很是疲倦。
“不要”,苏浅浅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了梁笙的提议,好一阵整个黑夜都没有任何声响,氛围变得沉重而僵持。
“我不想爸妈担心。”好一阵苏浅浅才又补上这样一句话来,说过后却觉得这多余的解释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梁笙仍旧沉默着,黑暗里分外清晰的呼吸声由均匀变得有些紊乱,一个小有急促,一个刻意压抑。
“苏浅浅,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我的未来?”
梁笙的这一问,苏浅浅的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其实苏浅浅并不是没有想过有梁笙的未来,而是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未来。如今的她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她的病她是很清楚的,在T市时那位据说是最权威的医生告诉她,神经性厌食症是一种有可能永远也无法根治的病症,它就像一颗埋在深海的炸弹随时将你所期待的美好炸的翻江倒海。
听到梁笙这样说,本不是这个意思的苏浅浅也不辩解什么。
病情的事本来就是一直是瞒着父母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遥远的T市本就不常相见,倒是很容易隐瞒。没想到的是回来却又复发,世上哪有不心疼儿女的父母,而反之儿女也不想父母担心,家人不就是这样神奇的存在,会有着永无止境的争吵却永远也不会生疏,流过各种味道的眼泪后也会相依相偎。
四年前,纵使知道会万水千山困难重重苏浅浅却从没想过逃避退却,可如今时过境迁也早已没有当初年轻气盛时的那份孱怯的勇敢。
苏浅浅记得唯一的一次梁笙带着她去见他的母亲,那也是苏浅浅第一次拜会梁笙的家人。梁笙最开始说是去他家,苏浅浅从来没有去过梁笙的家所以很是好奇,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却改在了外面的一家苏浅浅连名字都忘记的高级会所见面。梁笙的母亲一丝不乱的发髻显得端庄优雅,一身旗袍展现着难以高攀的雍容华贵,高雅得体的谈吐无一不暗示透露着她来自另一个上流阶层。
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交谈却始终不能让苏浅浅忽视掉梁母流露的那种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而她自己就在那“居高临下”的审视里变得无限的渺小。梁笙生日后那种“仰望”压迫的不安再一次无声的袭来。那一顿晚餐苏浅浅只记得当时自己的小心翼翼的迎合以及梁笙频频截断她与梁夫人的对话,那时的她纵使察觉到梁笙的妈妈不太喜欢自己,可梁笙为她所做的抵挡将她的心底的退却全都赶跑,只余感动让她无比心安。但从那以后梁笙却再也没和他提过家里的事,也再没有做让她和他家人见面的安排。
大学时代还很年轻什么都不懂,可现在想来却是非常明白。其实梁笙的妈妈那里是不喜欢她这么简单,是从来没有打算用任何一个可以衡量的角度来考虑接受她。
“我不愿意一错再错。”苏浅浅在黑暗里闭上眼睛缓缓的说道。
就算是在这样的黑夜里,她仍然害怕泄漏自己那想独自珍藏的情绪,唯有闭上眼睛自我安慰。
“一错再错?”苏浅浅的话梁笙坐起身,他想借着从窗户上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努力的辩出清苏浅浅说‘一错再错’时的神情,“那你告诉我,我们的第一错错在了哪里,再错又错在了哪里?”
“我们是一错错在相遇,再错错在相逢!”苏浅浅的回答听在梁笙的耳里是那样冷淡。
人们总是感叹相逢恨晚,其实人生在世,相逢哪里会有恨晚这回事。最最美好的遇见不就是相逢的那个时刻?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如“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的那般情形。
只是现在的苏浅浅很明白,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相逢只有就一定代表着能够相守,对于她而言,她知道自己无力与优秀的梁笙并肩而行,所以在那个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与那个对的人有着对的相逢,却注定要宿命的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