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梦境中,在梦中,我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穿着黑色镶着金边的长袍,海浪一样的黑色卷发垂在屁股上,末端用一根金丝带束着。
父王站在我面前,满面怒容,手里握着一柄木剑。
“说!你为什么要在内政大臣上厕所时往粪坑里丢鞭炮!”
我低着头不说话。
父王的木剑就打在我的身上,我痛的满地打滚,直到他打累了。
“你犯的错已经够多了,现在斯普林达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儿子是一个混蛋,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说!你为什么要在王宫里做这些事,你已经跨越了顽皮的底线,我要听你的解释!”父王暴怒了,他容易发怒,但是,他第一次对我动了肝火,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
“大臣们说我是邪恶的王子。”我站起来,没有哭,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在父王的殴打下落泪,而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落过泪。那年,我六岁。
父王瞪着我,有些不可置信。
“法术老师说我笨的永远不可能学会法术;剑术老师说我不可能成为像国王一样的伟大战士;贤者总是在我和索普洛斯一起看书时暗自摇头;大臣们叫我废物王子,说我给斯普林达蒙羞。”
“你听谁说的?他们不可能对你说这种话。”我看到父王呆住了,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都在颤抖。
“我偷听到的。每次他们在背后说我坏话,我都要想办法反击。昨天晚上,斯坦尼和他的儿子说我是邪恶的王子,会毁灭斯普林达,所以我就把鞭炮扔到了他的屁股下面。”
父王在深深地吸气,虽然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我能看到他眼底的悲伤。
“奥斯,你是我的儿子,仅凭这一点你就不可能是废物。未来的斯普林达属于你,你必须赢得国民的信任。”
我没有说话。父王丢下手中的木剑,或许他觉得跟自己七岁的儿子说这些有点愚蠢,所以他叹了口气,走上来拥抱我,但我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无奈。
画面更迭,同样金碧辉煌的房间内,父王消失不见,而我躺在床上,一个戴着兜帽的女孩抱着我。
我知道自己是为了报复第九神教战士对我明目张胆的嘲讽,从而偷走了安塔维纳之剑,事后遭到父王毒打,在床上养伤。但那个戴兜帽的女孩,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是谁,她抱着我,我却看不到她兜帽下的脸。
“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说什么能挥动安塔维纳之剑的人都是英雄,主人。”女孩的声音朦朦胧胧,她似乎正对我的伤势感到担忧,话语中带着哭腔。
“我是个废物王子。”
“不,你不是!我听人说世界上没有人能挥动安塔维纳之剑,但你做到了,你一定会成为英雄!”
“英雄……”
“我喜欢你,主人。”女孩突然抬起头,我却只能看到她兜帽下的那片黑暗。
她犹豫了一下,将鲜红的嘴唇贴了上来。
画面急转,女孩突然消失,我猛然发现自己站在一艘旗舰的船头,那艘船的屁股破了个洞,正在下沉。贵族们争先恐后地乘坐小船撤离,而我却目视着冰球火球在附近的海面炸开,无动于衷。
“大人!我带您离开!”海鸥在我身后,对我大声喊。
“战士们都离开了吗?”
“还没有,我首先要保证您的安全!”
我摇了摇头。
“索普洛斯,我是废物王子吗?”
“大人!不要听蠢货们的胡言乱语!”
“参加这场战争,我要带着荣誉回去。索普洛斯,我永远不会抛起自己的战士独自逃走。”
海鸥惊讶地看着我,而我所在的战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到冰冷的海水中。在我面前,铺天盖地的流火在交织,发出仿佛人类的惨嚎。
“海鸥!”我突然大喊出声,眼睛猛地睁开,惨烈的战争没了踪影,茅草和木头建成的屋顶在我面前呈现。就在我大口喘气的时候,一张绝美的面颊凑了过来。
“你醒了?”是苏茜。
我意识到自己的梦境结束了,但刻骨铭心的往事还在绞痛着我的心脏。
我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应。脖子以下的部位失去知觉,只有脸上还有着烈焰灼过的痛楚。
“你想坐起来?”苏茜犹豫一下,便把我扶了起来,让我靠着床头。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全身上下都缠着绷带,似乎离死不远了。
这是一间陌生的茅草屋,只有我和苏茜。苏茜侧身坐在床边,曼妙的身姿在水手服下展露无遗。
“普鲁士呢?”我张开口,声音沙哑微弱。
“和唐恩在海滩喝酒。他们刚刚送出了求救信。”
“求救信?”
“我这里有一封,你要看看吗?”
“读给我听。”我伸不出手。
“普鲁士遇难,叛逆者意志正在消亡。叛逆者之眼的追随者们,我需要你们的力量重新建立海盗天堂的秩序。一天为限,科比特岛聚首。以上,普鲁士亲笔。”
“要爆发战争了吗?”
“或许是吧,唐恩已经派蝠翼龙带着信件向西飞走了。”
“我还有救吗?”
“不好说,我想不到救你的方法,你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机能,我用法术维持了你的残存的生命体征,这花了我一些功夫。”
“魔法不是对我无效吗?”
“事实上,你的噬魔符文只能在瞬间吸收少量魔法,当用大量魔法强行挤压时,也可以对你产生影响。所以你才会被法术打成这个样子,而我也能帮你续命。不过两天后我的魔法会失去效力,那时候,你就真的死掉了。”
苏西的话让我陷入痛苦。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说实话,我不怕死,但我怕的是以一个被罢黜的王子身份惨死在科比特岛的海盗手中。
我还没向斯普林达证明自己,还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忆中戴兜帽的女孩是谁,绿毒之龙为什么救下我又把我带到海盗天堂,海鸥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疑问就像一只神秘的手牢牢抓住了我,让我对死亡充满恐惧。
“你害怕了?我以为你从不会害怕。”苏茜说。
“你不怕死吗?”
“不怕,活着没什么意思,死了也没什么可悲。”
“如果我死了,你会给我写墓志铭吗?”
“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也不能拒绝。”
“你会怎么写?”
“一个被罢黜的王子,为了无辜的人诛杀绿毒之龙,不幸失败,流浪到海盗天堂。救下了一个女孩,却光荣战死在与海盗的斗争中……就这样吧,这已经是最高的评价了。”
“这就是我怕死的原因。我不甘心。”
“可你没有办法活下去。”苏茜说,“死亡降临的时候,任何人都摆脱不了。”
我沉默了。
太阳已经落山,夕阳染红连绵的低云,有一束光洒在我的床头。
窗外突然传来空灵的歌谣,好像是神明在轻盈的歌唱。
我结束了战争,却找不到和平。
我并无绳索缠身枷锁套颈,
却被命运的手掌推搡前行。
我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金色的世界暗淡无光,
永恒的夏天从不凋零……
“谁在唱歌?”我惊讶地问苏茜,窗外的歌谣让我陷入了一种迷离的境界,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是个吟游诗人吧,怎么了?”
“我想见见他。”这种感觉十分强烈,那声音就像一块磁铁在用力吸引着我,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我无法抗拒。
“你想听歌谣吗?好吧,我试一试,去看能不能请他进来。”苏茜从床上站起,看了我一眼后,走出房间。
她并有没有离开多久,但我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
那男孩金色的长发自由地披拂着,皮肤雪白,五官柔美。更让人惊叹的是他的双色瞳孔,蓝色与金色交辉,美的像是日出时金光粼粼的海湾。
“你是谁?”我脱口而出,好像我跟他有些交集似的,但我确认,我是第一次见他。
“你好,我叫道格拉斯。”男孩笑了,雪白的牙齿好像整齐的贝壳。
“我感觉你在召唤我。”这话说出口后,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愚蠢,而苏茜摇了摇头,也印证了我话里的莫名其妙。
男孩仍旧笑着,但是没有回应我的话,他走上前来,伸手抚摸我身上的绷带。
“你要死了。”他说。
“是的。”
“不好意思,我没说完。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在死亡,但我看到了你的新生。”
我愣住了,苏西也愣住了。
“你是什么人?”苏茜对男孩的话感到惊疑。
“我叫道格拉斯,是个吟游诗人,但是,我能看到未来。”
“你想说你是先知?”苏茜的表情有些古怪。
“我看到安塔维纳之剑刺入你的身体,然后,你获得了新生。”男孩的笑容十分温暖,我从他深邃的眼中看不到谎言。
“什么是安塔维纳之剑?”苏茜问道格拉斯,我沉默不语,我知道苏茜在试探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男孩。
“你比我更了解它,蔚蓝。”
男孩的称呼让苏茜瞳孔突然收缩了,眨眼之间,苏茜的长袖中弹出了一柄袖剑,我感受到苏茜凛然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