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 12月 18日下午四点零八分,一列由北京开往山西汾阳的列车载着北京知青缓缓开动,车上车下,人潮涌动,送别的人群依依不舍。 20岁的郭路生,也就是诗人食指,也在其中的一节车厢中,他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既有个人的感慨,更有历史的洞悉。在情感的驱动下,他写下了诗歌《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他用诗的语言记录了一个瞬间,记录了一代青年,记录了关系这些青年的千家万户,从而用诗歌的形式记录了历史,记录了我们这个民族在艰难时刻的心律跳动。
有人评论郭路生是“文革诗歌”第一人,认为他使诗歌开始了一个回归,从以阶级性、党性为主的诗歌向一个以个体为主体的诗歌的回归,《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就体现了不同于以往的革命叙事的新的诗歌写作。诗歌写的是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但诗人把它置于凌晨四点零八分时自己的心理“惊悸”,意识流写作追寻的是心理的流程,是小说表达的专长,诗人在诗歌中则用定格的方式,用主观的心理镜头捕捉了刹那间的心理感受,这是对上山下乡运动的人性化观照,表面积极的社会运动,给作者留下的却是惊悸和不安,诗人不是政治家,却凭借诗人的敏感对这场社会运动表达了不安、担忧和迷茫,时代的震颤在作家的心头留下的是剧烈波折的心电图谱。
诗歌写于 1968年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中,作者选取了一个特殊时间、一个特殊地点和一个特殊场景,时间是下午四点零八分——一个要断然离开和分别的时刻,地点是北京——政治中心、青年们的精神寄托地,北京火车站——这样一个情感纠结的空间,这里送别如潮,极尽悲喜。当时诗人正是这众多插队知青中的一员,要前往山西插队落户。诗人抓住了这样一个特殊时刻,并生发、点染,使之既具有情感冲击力,又具有历史厚重感;既有极尽情感曲折的微观叙事,也有气魄宏大的时代内蕴,使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革命”诗歌。
食指开时代风气的个人化写作并非横空出世,无所依傍,在大量充斥的革命诗歌外,他敏感的心灵也在饥渴地接触外界的诗歌营养,他通过何其芳主编的《文学评论》接触到了一些优美的外国诗歌,还通过何其芳女儿的引荐去见了何其芳,在诗歌写作方面接受了何的指点。食指和小伙伴还翻天窗到当时已经被“造反派”打倒的刘白羽的书房里“借”书来读,通过这些途径接受的外界诗歌毕竟有限,只是一点点,却让敏感的食指大开眼界,对于一个有天赋诗情的诗人来说,一点点就够了,一点点就可以开启整个心灵。
食指像很多“典型”的诗人一样,在人间充满争议,多数人知道他是个精神病人,觉得他有点不那么舒服。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是自己独有的,诗人的世界更是这样,我们无法知道他内心经历了如何的历程,我们只知道食指的痛苦,对爱的渴求的痛苦。 1973年,食指被诊断患有精神分裂症,入北医三院就医。 1990年之后在北京福利院接受治疗。 2001年,食指与海子同获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诗歌奖,当到福利院采访的记者问食指认为外界是怎么样看待他的时候,他说:“我把自己定位为疯子,我戴着一顶疯子的帽子,在思想上和精神上可以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爱怎么想怎么想,因为我是疯子。”这也许说出了“疯子”的另一种含义,说出了“疯子”所独有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