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原籍上海, 1956年生于北京。 1969年随父下放山东、东北农场。 1964年,在其 8岁的时候就在一首名为《杨树》的诗中写下了“我失去一只臂膀,就睁开了一只眼睛”的诗句,很早就显现出众的诗才。1974年回到北京,做过搬运工、锯木工,借调编辑等。 1977年正式开始写诗,不久就成为朦胧诗派的代表诗人。 1988年赴新西兰,教授中国古典文学,被聘为奥克兰大学亚语系研究员,后辞职隐居激流岛, 1993年 10月 8日,在新西兰因婚变杀死妻子后自杀。
正如《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这首诗的描述,纵观顾城一生的诗歌创作,童心风格贯穿始终。和顾城同样是朦胧诗人,北岛冷峻而深沉,舒婷明净、乐观、成熟而独立,顾城则显得童真、纤弱。他在诗中观察这个世界时,充满了不安和困惑的眼神。只不过由于顾城各阶段诗歌表达的不同,而使这种童心在诗歌描写中表现出不一样的风格。即便是像《远和近》这样的哲理诗中,我们也可以体会到诗人的儿童情结。因为对人与人之间情感隔膜的悲伤,正是源于诗人对儿童时代人与人之间亲密关系的回忆性对比,以及这种对比后的失落和迷茫。
在顾城成名不久后的 1980年,诗人舒婷把一首《童话诗人》寄给顾城,诗中有这样的句子:“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 /自己就成了童话中的幽兰的花。”顾城被称为“童话诗人”,正是舒婷对顾城诗歌的表现特点的恰切概括。对于这样的称号,顾城也是接受的,在接受国外媒体采访时,他强调这个“童”字是明代文艺批评学者李贽所说的“童心”的童,是指未被污染的本心,而不是指儿童的幼稚的心。
而李贽在其《童心说》一文中对童心的解释是:“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可见顾城对童心的理解,是保持“赤子”之心,对于成人来说,要保持赤子之心,就要有意和世间污秽保持距离,不受世俗之见干扰,以便守其“见真”之心。而城市是人群聚集之所,世俗污垢之地,顾城后来离世隐居到激流岛,就是为了逃避有损赤子之心的污垢之地,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持本心。即便是生在黑夜中,诗人尚要用这黑夜“赋予”的眼睛来寻找光明,更何况有机会脱离这黑夜呢?
童心化的创作源于童心化的人格。诗人的童心不仅仅表现在诗歌创作上,也表现在他对自然事物的兴趣上。诗人早年就随父亲下放农场,充分接触自然,禀有了对自然的热爱。“文化大革命”中,顾城又幸运地得到一本法布尔的《昆虫记》,这引起了他的极大阅读兴趣。为了弄清昆虫纲的三十四目,他将《辞海》翻了个遍。这种对自然的阅读和兴趣对他的心性和诗歌创作有深远的影响。后来他还曾经引用法布尔的《昆虫记》中的一段话,来说明自己的生活理想:
我有个最大的梦想,想在野外有个实验室——一块小小的土地,四面围起,冷僻而荒芜。最后我得到了这个乐园。在一个小村的幽静之处杂草多极了;偃卧草、刺桐花、婆罗门参……沙土堆里隐藏着掘地蜂和猎蜂的群落……树林中,聚集着唱歌鸟、绿莺……小池边住满了青蛙,在五月,他们组成了震耳欲聋的乐军……法布尔所描述的这样的乐园不就类似于诗人后来生活的激流岛吗?法布尔所向往的是一个理想的生活之所,而顾城更把他进行了诗意的建构。他的“天国”就是充满童心和童趣的童话王国,他也努力把这诗歌建构的“天国”努力地实践在自己的生活中。顾城在写《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时,已经 26岁了。因为有这样的年龄差距,他愈来愈看到了“童年”之于他的不可能。但在他的感觉中,这又不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像一个拒绝长大的孩子,用自己的诗意抒写、用内心的童真来封闭外部的世俗世界,保持自己的童心世界。
内心像孩子一样不愿长大,现实却一步步逼摧,人们可以容忍一个儿童的任性,却不能忍受一个像孩子的成人的任性。当这个成人仍然要执拗地按照他孩童的任性来组织一个自我世界的时候,悲剧就发生了。顾城在激流岛上维持的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不就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的世界吗?一个孩子打碎一个花瓶或者是砍掉一棵小树,甚至杀死一个小动物,人们都会原谅他。而一个成人像孩子一样砍杀自己的妻子并自我伤害的时候,成人社会必然会对此报以憎恨,他们会惩罚这“孩子”的任性。依此来看,诗人最终的伤人自杀是否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这首诗中就可以看出端倪?
舒婷在为顾城辩护时,这样评价好友顾城:“不能从正常的道德范畴、个人人品和社会公德来解释、看待这件事情,应该更多地从生理上、心理上看顾城……”道德和法律是规范成年公民的,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些都不成立。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可以在诗歌中像孩子一样天马行空,无所羁绊,插上想象的翅膀,却不能把这些想象在现实中哪怕是落实一点——理想一落地,便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