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1991600000026

第26章 加盟三鑫时来运转

一、三鑫公司的一张王牌

张啸林此次返杭,虽谈不上衣锦还乡,却也是派头十足,使得拱宸桥一带的流氓混混天天聚在“张记茶馆”里,听张啸林大侃特侃闯荡上海滩的故事。

张啸林走后,“张记茶馆”一直由陈效岐接管,生意依然红火,张啸林感激陈效岐,见陈效岐的女儿陈月华俊俏可爱,与自己的儿子张法尧很是般配,便与陈效岐商量,为两个小娃儿定下了亲事。从此,张啸林和陈效岐结为儿女亲家,关系更加亲密。

此时,张啸林已有二儿一女,除张法尧以外,另外一双儿女,是娄丽琴于张啸林不在的日子里为打发时间收养的。

在杭州,张啸林重操旧业,先是接过茶馆里的赌场,同时做起串赌、勾嫖、贩卖人口的勾当,但张啸林此时的心境和几年前已大不相同,在杭州这个地界,他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走到哪儿见到什么事都要拿来同上海的比一比,然后便是一阵慨叹,然后便是心灰意懒。杭州已经容不下张啸林,他怀念上海的一切,渴望重返上海滩。

“我们把茶馆盘出去,到上海去干一番大事,怎么样?”张啸林与陈效岐商量。

“好是好,可我去了能干什么?”陈效岐有些为难。

“你脑瓜灵光,可以帮着出出主意,照看照看场子,干大事总要有自家兄弟帮衬着才好。”

“那好!”陈效岐一口答应。

这次,张啸林是下了决心要到上海干一番大事的。因此之故,他又特地去了趟绍兴。他晓得翁左青是绍兴人公认的文武全才,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他要拉翁左青一道去上海,给将来的张公馆做个总管秘书。

1919年初,张啸林举家迁往上海,同行的除陈效岐与翁左青外,还有一直跟在他鞍前马后打世界的李弥子。

来到上海,张啸林在重庆路马乐里租了一栋旧式石库门房屋,一行人暂且安顿下来。然而,纵使有了左膀右臂,有了妻子儿女,没了后顾之忧,但时隔三年,码头上早已物是人非,原先追随他的那帮弟兄也早已作鸟兽散,不知去向,要想在上海滩站住脚,闯出一番天下,一切尚需从头开始。

好在人脉还在。尤其他听说当年的“水果月笙”如今已然成了气候,不仅成为法租界巡捕房探长大名鼎鼎的大亨黄金荣身边的红人,而且组建“小八股党”,在法租界开办了公开贩卖烟土的三鑫公司,俨然成为了亨字辈人物。

“杜月笙最讲义气,我去三鑫公司找他,说不定能寻得个出路。”张啸林对陈效岐与翁左青说。

第二天,在三鑫公司的大写字间里,张啸林见到了分别已久的杜月笙。杜月笙身着长衫马褂,衣冠楚楚,一副绅士派头,与几年前那个身穿青布衫住在黄公馆灶披间里的“水果月笙”已然判若两人。

“月笙啊,几年不见,你这一晌可是大长出息啦!”张啸林拍着杜月笙的肩膀,哈哈大笑。

“啸林哥,此次来沪,有什么打算。”杜月笙果然有义气,一见面就开始替张啸林想出路。

“唉,离开了几年,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万事开头难哪,我此番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我谋个出路哪。”张啸林直来直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杜月笙听后,灵机一动:

“啸林哥,有没有打算加盟三鑫,我们弟兄一起干?”

“不敢有这个打算哦!”不想,张啸林一声长叹。

“为啥?”

“不瞒你说,上次来沪,就有青帮大哥介绍我到黄公馆,见过了黄老板。可黄老板板着一副晚娘脸,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原来,张啸林脸上这对豹子眼,看上去颇有些杀气。加上目高于顶,傲气凌人,又脾气火爆,一语不合,张口便是“妈特个×”,稍有不如意,便拳脚相向。尽管黄老板并不见得比张啸林高雅,但他看不上张啸林这副流氓痞子相。

“只要啸林哥有这个意思,这件事包在小弟身上!”杜月笙拍着胸脯说。

“你有把握?”

“此一时,彼一时嘛!”

“我晓得你在黄老板面前说得上话,不过……”

“黄老板无需看我的面子。”杜月笙坦诚相告,“他看的是啸林哥手里的王牌!”

“哦?”张啸林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月笙,难怪人家说你绝顶聪明。你倒是说说看,我手里有啥王牌?”

当时上海属于浙江军阀的势力范围圈,浙江督军杨善德病故后,北洋第三镇出身的浙江皖系军阀卢永祥,由淞沪护军使升任浙江督军,卢系大将何丰林继任护军使。何丰林及手下军警头目俞叶封以及其他军警要人,均为浙江籍。而此时的浙江省省长张载阳是张啸林在浙江武备学堂的铁党。

“啸林哥这个背景足以让黄老板刮目相看。”杜月笙笑着说。

“这个背景对黄老板有用么?”张啸林还有些不甚明了。

“当然。”杜月笙说,“三鑫公司开办一年之久,独揽了上海滩土行的保护权,经营状况突飞猛进。但是,在三鑫公司面前,还有一道瓶颈无法突破,自吴淞口到龙华而入租界这条长长的烟土入港必经之路,都是淞沪护军使衙门的天下,水警营、缉私营、警察厅也都虎视眈眈,这段路不打通,三鑫公司难以获得大的发展。”

“你的意思是打通淞沪护军使的关节?”

“对极!”

“哈哈!”张啸林大笑起来,“想不到黄老板还真有用得到我张啸林的地方!”

当天下午,杜月笙就找到黄老板,把其间的利害关系那么一说,黄老板当场拍板。第二天,张啸林便前往黄公馆拜见黄金荣。这一回,黄老板在小会客室接待了张啸林,对张啸林极尽热情,并以幕后董事长的身份要张啸林去与杜月笙接洽,一切听从杜月笙安排即是。

此时三鑫公司便是杜月笙为总经理,掌管公司全局;金廷荪为副总经理,管理公司内部业务,开支预算,精打细算;张啸林加盟,同时任了一个副总经理的职务,主要负责外务,交际联络,是三鑫公司打入军界的一张王牌。

从黄公馆回到三鑫公司,杜月笙已准备好两万银洋,作为张啸林打入军界的交际费。尽管张啸林有生以来从未经手过如此数额巨大的款项,但要挥霍掉这笔巨款那纯粹是小事一桩。回到重庆路马乐里的家中,张啸林把三鑫公司情况一说,尤其是做了三鑫公司副总经理,令娄丽琴、陈效岐以及翁左青兴奋不已,当下便从两万大洋中拿出一笔,将张啸林的上下行头调换一新,俨然上海富商巨贾。

张啸林腰缠万贯,先返回杭州拜访了昔日同窗好友、时任浙江省长的张载阳,再由张载阳引领拜访了浙江军政最高官员浙江督军卢永祥,然后由张载阳派出的小轿车,一路护送遄返上海,直接驶入淞沪护军使衙门。

何丰林早已接到上司口谕,莫说张啸林有如此大的来头,即使什么来头都不曾有,凭三鑫公司的财势,他们又何尝不愿意结交呢?当年的军阀,大多以鸦片烟为主要经济来源。而上海又是走私烟土集散地,淞沪护军使衙门每天看着一船船烟土从吴淞口源源不断运往租界,岂能不眼馋,不动心?在租界经营鸦片,有百利而无一弊,何丰林、俞叶封何尝不想插一手,分享这股财香?只因为地位悬殊关系搭不上,不得不以水陆缉查得一点小财香香手。如今张啸林上门攀交,正是求之不得,双方一拍即合。

于是,帮会、租界、军阀,结成了三位一体的鸦片走私联盟。鸦片烟土进入上海,接驳护运化暗为明,军警、法捕房联合护土,三鑫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张啸林的荷包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起来。

从此,张啸林腰缠巨万,频频出入军政高层的各种社交场合,宴请酬酢,一掷千金。张啸林虽流氓青皮出身,平日却极注重排场派头,既可以打得一口杭谚,又说得来一口纯正普通话,上海本埠话也能说得惟妙惟肖。到了正式场合,绝对是官派十足。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渐渐的,张啸林不仅与浙江军阀打得火热,与各军阀驻沪代表也多有往来。在与军政界大员交往过程中,张啸林蓦然发现,这些有身份的人物出席各种社交场合,仿佛身边总有太太或者姨太太陪伴,而这些女人出色的容貌与高雅的气质无疑使她们的男人大为增色,而她们在社交中帮助丈夫巧妙周旋,常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尤其多才多艺的女人,更为她们的丈夫脸上增光。

张啸林回到家里,再面对娄丽琴那张黑黄的脸,厌恶与悲哀之感便油然而生。虽说娄丽琴也曾有过靓丽妖娆的过去,但那也只是在杭州乡下,与大上海的女人相比,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何况今朝已年近四十,徐娘半老,不消说那无法改变的土气,仅这张花容尽失的老脸,哪里登得大雅之堂!

张啸林暗暗下了纳妾的决心。而这第二房太太,绝对要找一个洋派的,容貌、体形都要一流的,要多才多艺擅长交游的,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能生个一男半女,也好维持张氏一门子嗣传承。于是,张啸林开始为自己物色姨太。

在法租界三大亨中,向来有“黄老板喜欢捧角,杜先生嗜好捧花魁,张大帅喜好跳舞厅”之说。事实上,黄、杜之捧角捧花魁,并非自己沉溺于戏院、堂子,而张啸林自家沉溺舞厅,却并非捧舞女。凡是洋派的东西,张啸林都喜欢尝尝试试。

这天晚上,张啸林与何丰林的手下军警头目俞叶封来到丽都花园舞厅。这丽都花园舞厅是杜月笙的手下“小八股党”之一高鑫宝开办的,位于麦特赫司特路306号。当晚挂头牌的舞女张秀英一出场,便引起张啸林的注意。张啸林当即喊来老板高鑫宝,询问张秀英的情况。

“大帅好眼光。”高鑫宝连忙附和说,“张秀英不仅卖相好,尤其多才多艺,擅交游,与诸多军政大员有酬酢往来。”

“我若把她讨回做姨太你看怎样?”

张啸林的直率令高鑫宝颇感意外,随后笑言:

“大帅是要砸我这舞厅的招牌了。”高鑫宝说完,语气一转,“好吧,需要我做啥,大帅尽管吩咐。”

“今晚这头牌归我了。”

“不生问题。”

整个晚上,张啸林与张秀英跳了一曲又一曲。最后跳累了,便搂着伊人儿去了舞厅后面的包房。两人进包房后,早有侍者送上茶点果品,随后将房门一带,便将各种喧嚣与嘈杂隔在了门外。

“大帅,小女子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张秀英先发制人。

“张小姐请放心,找卖身的我张某人就不到舞厅来了,哈哈哈!”张啸林朗声大笑,随机应变,“吃盏茶总是可以的吧?”

整个晚上,两人边喝茶边聊天,聊得十分投机。

这之后,张啸林为张秀英购买了大量高档服装首饰,频频带张秀英出入各种社交场合。不久,张啸林便托人保媒,一顶花轿将张秀英娶进家门。由于当时重庆路马乐里的住房已经很拥挤,张啸林在附近另租新宅,金屋藏娇。

娄丽琴虽坚决反对张啸林纳妾,但由于自己不曾生个一男半女,反对起来自然便少了许多底气,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事实上,凡张啸林决定的事,娄丽琴的反对是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弄不好还会招致一通怒骂或拳脚。好在张秀英单独居住,倒也眼不见心不烦,总算相安无事。

二、荷花大少的一门克星

随着三鑫公司越办越火红,几年下来,张啸林口袋里的铜钿越来越多,加之广收徒弟,势力也越来越大,很快成为上海滩有名的“青帮三大亨”之一。正所谓财大气粗,有了钱的张啸林志得意满,首先将租住的重庆路马乐里的旧式石库门房屋与二太太的住所进行了修葺,使两处公馆都有了像模像样的场面;每日出入更是随从保镖前呼后拥,派头十足。

此间,张啸林通常9点多钟起身,盥洗用餐之后会到三鑫公司转上一圈,平时有应酬的时候,饭店、酒店、赌台、舞厅以及长三堂子,便统统成为了办公事的场所。没应酬的时候自家消遣,最最不能或缺的,便是赌博。或去赌场,或在自家摆上一桌开赌,或去杜公馆赌博。当时杜月笙住在钧福里,经常会在公馆里拉开阵势,和手下“小八股党”等弟兄呼卢喝雉,吆五喝六。

这天晚上,张啸林正在钧福里杜公馆打麻将,突然黄老板一个电话打到杜公馆,要杜月笙喊张啸林一道去黄公馆,说有要紧事协商。两人不敢怠慢,待赶到黄公馆一看,黄老板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今晚在共舞台,我们的人把卢筱嘉打了。”黄金荣垂头丧气地说。

“为啥?”张啸林立马瞪起了豹子眼。

因为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卢筱嘉是卢永祥的公子,莫说得罪,即便是攀交怕一般人都找不到门路!张啸林腰缠巨万好不容易打通了关节,攀上了卢永祥、何丰林这班权贵。倘若不是如此,三鑫公司哪会有今朝这般景象。在如此背景之下竟然把卢公子打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他卢筱嘉太不仗义,竟然给露兰春喝倒彩!”黄老板愤愤不平地说。

“妈特个×!”张啸林一声怒骂。听起来像是在骂卢筱嘉,实际骂的是黄金荣。如若这件事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为了一个女戏子,打了鼎鼎大名的卢公子,岂不是天下头号大混蛋!”

但在黄老板面前,张啸林终究不敢造次,只是气鼓鼓地再也不开腔。杜月笙听说此事,同样倒抽一口凉气。但他与黄老板的关系毕竟不同于张啸林,只是心平气和地询问事情经过。

在法租界,人人都晓得露兰春是黄老板一手捧红的戏子。对于露兰春的美貌,即便有人觊觎,也只能是经常去共舞台走动走动,过过眼瘾,哪个敢同黄老板叫板!偏偏这个卢筱嘉,初生牛犊不怕虎,对露兰春展开猛烈攻势,频频送花、约会。

露兰春明白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黄老板给的,更晓得黄老板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对于卢筱嘉,她只能采取不予理睬的态度。没想到这个举动激怒了卢筱嘉,偏巧今晚露兰春在舞台上唱腔走板,卢筱嘉抓住机会大喝倒彩。黄老板当时正在台下坐镇,一听有人喝倒彩,气得满脸通红,随着一声“给我打”,几个打手恶狼般朝着卢筱嘉扑去……

当黄老板认出喝倒彩的竟是大军阀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时,卢筱嘉的脸上已重重地挨过两巴掌,留下鲜红的血印。

“卢筱嘉临走留下了狠话,看来这场穷祸闯大了。”黄老板此时已是后悔莫及。

倒是杜月笙够沉稳,一边宽慰黄老板,一边积极出谋划策,主张请威望极高的青帮大字辈老太爷张镜湖出面协调,以期安抚卢筱嘉,平息事端。

黄老板边听边频频点头。相比之下,张啸林骂过一句之后,虎着脸一言不发,黄老板对他极为不满。他哪里晓得张啸林这一晌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他对黄老板以50多岁年纪,做出如此不顾后果不识大体的事来,打心底充满鄙夷与唾弃。倘若他不是极力控制着,一旦开口,必将“火山爆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知张啸林者莫过于杜月笙,待黄老板认可了他的补救方案,立刻拉着张啸林告辞。一出黄公馆大门,张啸林再也控制不住,猛一通咆哮:

“妈特个×,世上女人多得是,为个女戏子大打出手,真就是老糊涂了!不晓得是女戏子重要还是白花花的银子重要!”

好在有杜月笙周旋,张啸林总算不用担心从三鑫公司分润的事受到影响。哪曾想,杜月笙这边尚未将张镜湖老先生的关系疏通好,卢筱嘉的报复行动便开始了。

原来黄老板闯了如此穷祸,仍对女戏子痴心不改,照旧每晚坐镇共舞台,为露兰春演出保驾。何丰林为了给卢筱嘉报一箭之仇,派出几个属下,没费吹灰之力便将黄老板捉进护军使衙门,下了大牢。

这下黄公馆闹翻了天,林桂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黄老板的门生家中,叫大家赶快想办法救出黄老板。黄老板的最有影响有能力的门生不外乎杜月笙、张啸林二人,像金廷荪、顾掌生、马祥生等人便逊色了许多。张啸林被再次喊到钧培里黄公馆。

“妈特个×!妈特个×!”

这下,张啸林再也忍不住了,当着林桂生的面张口便骂。桂生姐以为他骂的是何丰林、卢筱嘉。杜月笙自然晓得他骂的是黄金荣“这个老不正经的货色”。

骂归骂,事情总归要尽快解决。对张啸林来说,黄老板的个人安危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影响了三鑫公司的正常运营,因此他自告奋勇,直接去了龙华护军使衙门。

在张啸林看来,往日与这帮军政大员酬酢往来一掷千金,也曾称兄道弟热络得很,现如今即使不看他张啸林的面子放了黄老板,也该给个说法提个条件,以便进一步磋商解决办法。却怎么也不曾想到,何丰林竟然让他吃了闭门羹!何丰林连见都不见张啸林,令张啸林发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妈特个×!分着老子的财香,把老子拒之门外,未免太托大了!”

张啸林骂骂咧咧地找到何丰林的手下俞叶封。自三鑫公司合作以来,张啸林和俞叶封成为了铁杆兄弟,不久前又做了儿女亲家,如今只能找俞叶封帮着想想办法了。

“卢公子受了委屈,卢督军是很生气的,这件事必须达到各方面都满意,才能圆满解决。现在卢公子就住在何公馆,莫说何将军不方便见你,卢公子这口气不出,任哪个都是说不上话的。”俞叶封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妈特个×!我就知道这事不好解决,要怪只能怪黄麻皮,一大把岁数的人,还为个女人争风吃醋,惹出这么大一场穷祸!”

冲着俞叶封抱怨一通后,张啸林无可奈何地离开了俞公馆。心想,这下黄麻皮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时隔未几,黄老板竟然平安返回了钧培里黄公馆。听到这个消息,张啸林简直惊呆了!凭着他与浙江军政界一干人的关系,和省长张载阳这个大靠山,连何丰林一面都不曾见着,黄门其他人哪个还有如此大的面子?除非是黄老板其他道上的朋友出手。可一打听,救黄老板回家的竟然是杜月笙!

虽然与杜月笙有刎颈之交,也是沾了杜月笙的光才进了三鑫公司有了今日的排场,可杜月笙的精明,尤其杜月笙的人缘、人气常常让张啸林心里很不舒服。联络军政大员原本是他张啸林的业务分工,他张啸林没救出黄金荣,倒让杜月笙捷足先登抢了头功,实在让他塌台蚀面子。

回到重庆路马乐里的家中,张啸林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陈效岐、翁左青两位老兄弟听,翁左青分析说:

“看来杜先生绝非等闲之辈,他必定用了非同寻常的手腕,不妨打探一下。”

其实用不着打探,第二天在三鑫公司相遇,杜月笙便把整个经过对张啸林说了。

原来,杜月笙晓得黄老板对露兰春是死活不会撒手了,便用稻香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小木兰顶替露兰春送给卢公子,并要请卢永祥与何丰林加入黄、杜、张三人正在筹办的“聚丰贸易公司”,按五只股份平均分红,以此作为换回黄老板的条件。

张啸林听罢,旋即算了一笔经济账。“聚丰贸易公司”专门从事烟土走私生意,黄、杜、张三大亨平均出资,平均分润,如今卢永祥与何丰林不出一文股金直接参股分润,便直接损害了“三大亨”的利益。此举为救黄老板,黄老板赔了铜钿自然无话可说;杜月笙作为发起人,赔钱做好人是他自家乐意;唯有张啸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赔了钱让别人拿去送人情,心中十分气愤。因此之故,他毫无情面地对杜月笙说:

“月笙,聚丰贸易公司是我们三个人办的,这个大个人情送出去,最低限度,你事先要跟我打个招呼。”

“对的,对的。”杜月笙赶紧说,“当时也是救人心切,临时想到顺口就许诺了,泼出去的水已经无法收回,所以从龙华护军使衙门出来我就在想,他们两只股的利润就从我和老板的利润里出好了。”

话说到这个分上,张啸林也不好再计较什么。倒是杜月笙不仅救出了黄老板,同时促成卢永祥上演了一出辕门斩子的“苦肉剧”,使跌霸后的黄老板多少挽回一些面子,杜月笙的声望也由此大振,大有跃居“三大亨”之首的势头。虽说是要好的弟兄,但张啸林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不久,张啸林终于寻到一个发泄心中愤懑的机会。

原来,黄老板跌霸不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乘龙凤花轿将露兰春抬进家门。其间尤其令张啸林看不惯的是,为了给露兰春一个进门掌权的名分,黄老板竟然不惜与共同打天下的发妻林桂生离婚。付出如此代价将露兰春讨进家门后,黄老板以为煮熟的鸭子不会飞了,便放松了警惕。岂料时隔不久,露兰春便与富家公子薛二私通起来。

张啸林很快闻到风声,气得双脚直跳。

“妈特个×!卢筱嘉手都没碰着,就挨了两巴掌。如今让薛二捡了这等大便宜!”张啸林越骂越上火,“薛二算个什么东西,不行,老子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张啸林说干就干,当晚便带了几名打手,埋伏在共舞台附近,在夜场散戏后,从后门堵住薛二,将其塞进汽车,拉到位于三马路的潮州会馆。

潮州会馆后面的殡房是暂时停放潮州同乡灵柩的地方,除了装进尸体等候家属扶柩还乡的灵柩外,更多的是备用的空棺。早在三鑫公司创办前,杜月笙带着“小八股党”抢土的时候,曾买通会馆管事人,将抢来的鸦片烟存放在空棺材里。如今张啸林突发奇想,将薛二痛打一通之后,放进其中一个空棺,盖上棺盖,等候潮州人来处理这个“孤魂野鬼”。

或许薛二命不该绝,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将这桩事体报告了杜月笙。当时露兰春与薛二私通已是公开的秘密,杜月笙担心因此给黄老板带来麻烦,便悄悄派人把薛二弄出来,抛到离薛家不远的地方,让薛二捡回一条性命。后来张啸林知道了这件事,对杜月笙极为不满。

三、黑粮一断拿老婆开刀

1924年9月,“江浙之战”爆发,直系军阀、江苏督军齐燮元早已对卢永祥独占上海耿耿于怀,随着卢永祥反对直系的态度日益明显,双方第一次战役于9月3日在浏河前线拉开序幕。

由于三鑫公司以皖系军阀卢永祥的势力为靠山,一旦卢永祥失败,必然会影响到三鑫公司的业务。因此之故,当齐燮元的部下率军突破卢军在太仓方面的防线时,“三大亨”紧急出动,各自通知其手下,分头奔走,很快集中了法租界大部分卡车,首尾衔接,一字长龙般地开往龙华,供卢永祥、何丰林运送官兵,急援太仓。由于增援及时,战局转危为安。

后来齐燮元与另一直系军阀、福建督军孙传芳达成合作之局,致使卢军腹背受敌。这次“三大亨”再也无能为力,卢永祥最终兵败出走日本,转赴大连、天津。何丰林被迫通电下野,仓皇出逃。转眼之间上海滩易主,又成为了直系军阀孙传芳的天下,前海州镇守使白宝山作为上海防守总司令率兵进驻上海。

随之而来的,是三鑫公司的鸦片走私陷入了困境。

自从三鑫公司独霸了上海烟土市场,“潮州帮”退居附属地位,业务每况愈下。他们中一部分人联合上海另一股力量,另外开辟运土途径,选择长江北岸的启东、海门一带作为驳运的驿站。

启东、海门以至南通,都是通海镇守使青帮“大”字辈张镜湖老先生的辖区,他们和张镜湖的部下搭上关系,雇佣外轮驶入长江北岸,然后用小船接驳,深入苏北,转运全国各地。使三鑫公司的业务受到很大影响。

如今三鑫公司又失去军界靠山,原先运送烟土的那条路线已不敢再走。眼看烟土将全部断绝,“三大亨”一时无计可施。以前哪曾想到会发生战乱,货到立即发售,从未考虑过存货。如今运输中断,上海的大小土行,便都面临断档的恐慌。

烟土生意停顿,张啸林这一帮人便断了财源。黄老板置业多,底子厚,又有戏院、浴室、赌场运营着,每月都有大笔的进项。除此之外,他在法捕房当着督察长吃着一份俸禄不说,每月仅烟、赌、娼几档的红包便极为可观,自然不会发生恐慌;金廷荪会理财,自然也有储蓄;张啸林、杜月笙和“小八股党”顾嘉棠等人,都是靠烟土起家,铜钿来得容易,挥霍得快,等烟土一断,这才发现手中一文不名。

眼看年关将到,张公馆上下一干人个个都要吃、要用,口袋里缺少了铜钿这个年关怎么过?尤其三鑫公司几乎停业,在三鑫公司公干的张啸林的门生徒弟也都面临揭不开锅。张啸林急坏了,向黄老板借钱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向金廷荪借钱似乎交情没到这个分上,倘若杜月笙有钱那是可以见面分一半的,可惜杜月笙更是个存不住铜钿的主,白花花的银子都是过手财香,一手进一手出,他的饥荒比张啸林尤其严重。

还是做了张公馆管家的李弥子心细,考虑问题周全,在张啸林急得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的时候,李弥子悄悄告诉张啸林;

“啸林哥,我晓得有一个人的铜钿可以借。”

“哪个?”

李弥子朝楼上使个眼色,张啸林顿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个可以借铜钿的就是张啸林的发妻娄丽琴。张啸林立刻冲上楼去。

自从张啸林讨了二房姨太,娄丽琴的心里就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以往尽管张啸林脾气大,短不了有张口便骂抬手便打的事情发生,但在娄丽琴心里,还是把张啸林当作自己终生依托的。如今张啸林有了别的女人,一切便都成为了未知数。娄丽琴甚至担心张秀英生个一男半女之后,张公馆再也没有她的位置。因而娄丽琴加紧了积攒私房钱,她甚至后悔不该将早前经营茶馆的收入交给张啸林。

“你屋里有多少银洋、首饰,全都拿出来。这个年关过不去了!”张啸林一进屋,便冲着娄丽琴大喊。

“我哪里有银洋?”娄丽琴本能地回击一句,见张啸林瞪起了豹子眼,连忙说,“首饰你尽管拿去。”

“那就快些,统统找出来!”

娄丽琴磨磨蹭蹭地去拿首饰盒,然后连盒子带钥匙一并交给张啸林。张啸林打开一看,顿时暴跳如雷。

“妈特个×!你把老子当要饭的打发啦?”

“就是这些了。”娄丽琴委屈地说,“如今虽说日子好过了,可开销也大了,家里常有掉不开头寸的光景,就陆续拿出去当掉一些贴补家用了。”

“放屁!”张啸林怒吼一声,“我看你是活得腻烦了!”

张啸林话音未落,飞起一掌向娄丽琴的脸上扇去。娄丽琴尖叫一声倒在地上,任凭张啸林再怎么踢,怎么打,她都抱定了一条主意:死也不往外拿!

“既然你舍命不舍财,今天老子就打死你!”张啸林一边踢打娄丽琴,一边气哼哼地说着。

就在这时,杜月笙来访。张啸林这才停住手下楼。

“啸林哥,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有你的事做了。”

“没有土,还有啥事好做?”张啸林哭丧着脸说。

“土很快就会有的。这一晌还有一步棋需要你去走。”

“哪一步?”

“攻下孙传芳那批新贵。”

“真有土了?”张啸林来了精神。

“是的,陆冲鹏手里有土,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他了。”

“他怎么会有土?”

“说来话长。”

陆冲鹏出身于海门世家,家有良田千顷,佃户数千户之多。他本人曾就读于苏州法律专科学校,成为上海滩的执业律师,是民国初期上海选出的国会议员。因此之故,陆冲鹏与皖系的段祺瑞、李思浩等人关系密切。1924年11月段祺瑞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执政”,上任伊始,旋即任命其亲信李思浩为财政总长,兼盐务署督办。李思浩一上任,就面临一大难题:军费庞大,外债纷杂,财政极度困难。当时海军将士索饷,竟使海军总司令杜锡珪被逼下台。

为了筹集资金偿付海军欠款,段祺瑞与李思浩经过一番奔走,终于得到日本财阀三井的暗中协助,双方秘密商定,由三井垫付资金,每月从波斯采购500箱红土,运往上海销售。销售所得款项,偿还三井垫付的资金后,其余全部交由段祺瑞政府支配。而这桩事体需要中日双方各出一人接洽运作,日方由中泽松男出面赴波斯采购大土,中方从上海挑选一名所谓“安福系”的自家人负责接货与销售。于是,上海国会议员陆冲鹏便成为他们的最佳人选。

首先,陆冲鹏是“安福系”支持当选的国会议员。其次,1920年直皖开战,段祺瑞兵败下野,与李思浩等要人均住在陆冲鹏家里避难,将这桩美差交给他,也有报答之意。当然,还因为陆冲鹏与上海的烟土商关系熟络,每月500箱大土运到能够及时出手并拿到现金。

介绍完这些情况,杜月笙拿出两万元交给张啸林。

“哪来这么多钱?”见到这笔巨款,张啸林眼珠子都瞪直了。

“从通商银行老板傅筱庵那里借到的。”

“月笙,真有你的!”张啸林不得不佩服杜月笙的人缘与人气,“拿了这些铜钿去打通哪个的门路?”

“孙传芳以前的驻沪代表,宋希濂。”杜月笙说。

张啸林不得不佩服杜月笙的长袖善舞之术。当初张啸林与何丰林那帮浙江籍权贵打得火热,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对孙传芳的驻沪代表不屑一顾。而杜月笙坚持遇庙烧香,逢佛拜神,张啸林也只好勉为其难。当时的上海在南北对峙全国四分五裂的形势下,以其租界的特殊地位和水陆码头等有利条件,成为微妙的政治中心,但凡有点实力的军阀政要,无不在上海设立办事处。杜月笙的原则是,即便不能与所有军阀代表保持频繁往来,最低限度,也要有个良好的“见面礼”。而这些军阀的驻沪代表人生地不熟,一般都要“拜码头”,与孙传芳的驻沪代表宋希濂的接洽,便是在此种情况下埋下的一个伏笔。

腰缠万贯去和那一帮军人花天酒地,是张啸林的强项。原本计划由宋希濂居间介绍,与孙传芳左右的官员拉上关系。而事实上,宋希濂是孙传芳的心腹大员,搭上了宋希濂,便等于打进了整个孙总部。

对孙传芳来说,当卢永祥在上海大发土财时,孙传芳早已经看得眼热。对东南半壁上的这座金矿——上海,哪个军阀不想轧进一脚。走私鸦片,是上海滩最旺盛的财源,与其另组班底,劳心费神、延误时日,不如接过卢永祥、何丰林的现成关系,坐享财香。

所以,当张啸林代表三鑫公司递过“橄榄枝”时,陆冲鹏的500箱波斯红土,便由孙传芳最精锐的手枪旅某团执行从高昌庙到枫林桥的戒严,顺利进入法租界维祥里三鑫公司。

那天是腊月二十七日凌晨,张啸林站在三鑫公司的院子里,看着运土的汽车首尾衔接地驶进大院,如同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事实也正是如此,500箱波斯红土转眼间销售告罄,利益各方皆分润甚丰。对三鑫公司来说,不仅上下人等过了个宽松年,也从此开始了与孙传芳的亲密合作。三鑫公司在上海滩易主的困境中重新打开局面,业务迅速恢复、攀升。

正所谓好事成双,三鑫公司恢复业务不久,段祺瑞的财政总长李思浩到达上海,带来两张北京政府财政部颁发的委任状,为嘉奖杜月笙、张啸林销售波斯红土之功,特委任二人为“财政部参议”。

捧着委任状,张啸林激动万分:22年了,吴山山人那一卦果然灵验,没想到我张啸林真的做官了!只是时隔22年,太久了!

这是1925年,张啸林第一次做官。

四、宅基地一人一半

随着与一帮军阀政客酬酢往来,张啸林的势力也越来越大,身价已非昔日可比,重庆路马乐里的旧式石库门房屋便觉出有些不够排场了。加上张啸林又连讨两房姨太,全都住进了马乐里,几房姨太又陆续收养子女,除了张法尧,一妻三妾共收养了三儿二女,马乐里的房子便觉得转悠不开了。

陈效岐与翁左青都劝张啸林自家建造一幢房子,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皮。偏巧这天晚上张啸林到钧福里杜公馆打牌,两桌八个人在一楼会客室拉开阵势,唯独不见主家公露面。两桌人呼卢喝雉玩得正欢时,杜月笙春光满面地从外面回来了。

“莫不是捡到金元宝了?”张啸林赶忙让别人接手,自己凑到杜月笙跟前。

“算你猜中。”杜月笙乐呵呵地说。

“快说说,啥好事,有没有老兄弟的份。”张啸林来了精神。

“金荣哥把华格臬路两亩空地送给我造房子,你说是不是白白捡个金元宝?”

“什么?把华格臬路两亩地白白送你了?”张啸林啧啧称羡。“黄老板也只有对你杜月笙才会出手如此大方。”

其实杜月笙明白,黄老板送这么一大块地皮给他,全都是因为他创办及运作三鑫公司给黄老板本人,以及租界巡捕房头头脑脑带来了丰厚回报。华格臬路在大世界附近,与跑马厅也仅隔两条街,地点适中,交通便利。黄老板将如此好地段的一块地皮送给杜月笙,自然是希望杜月笙有一个便于公干的场子。

张啸林也觉得在这个地段建造公馆那是够风光够气派,立刻想到自己也轧上一脚。

“好极好极!”张啸林不管他与黄老板交情够不够,也不管杜月笙愿不愿意,开口便说,“那么大一块地皮,正好咱兄弟两人一人一半,一人造一幢房子!”

杜月笙一听,心里不免犹豫,这地皮毕竟是黄老板赠与他的,如若由他转送出一半,对黄老板那边着实不好交代。可张啸林已经开口,他怎好驳回?尤其张啸林是他最要好的兄弟!

“你想想看,日后两幢房子连在一起,来往如一家,嘿,那才叫便利!”张啸林高兴得手舞足蹈。

“好,就按啸林哥的意思办。”

一听杜月笙答应了,张啸林牌也不打了,赶紧起身告辞,回家报喜。

但当杜月笙将这事告诉黄老板后,黄老板皱着眉头老大不高兴。凭张啸林跟黄老板的交情,远没到这个分上,偏生让张啸林从杜月笙手上把地要走,黄老板对张啸林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分。

接下来,华格臬路大兴土木,张、杜两套豪宅同时破土动工,一式的格局,相同的工料,分别为三层洋楼,两家中间隔一道矮墙,墙上装一个小门。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张、杜两公馆的人都是通过小门来来往往。

1925年春天,张、杜两家同时搬进华格臬路新落成的公馆,张公馆门牌号为212号,杜公馆门牌号为216号。

张公馆一楼正中辟为宽敞的大厅,一侧设有秘书间与账房间。另一侧设有古董间,也即小会客室,是张啸林接待重要客人、商谈机密的场所。旁边是张啸林的办公间,内设办公桌、沙发和烟榻,是张啸林与账房、秘书、管家,以及翁左青、陈效岐等人商谈事情的地方,也作为接待朋友及一般客人之用。

一楼正中大厅上方悬挂一块巨大匾额,上书“故吾堂”三字。大厅中间有一副以紫檀木为框的堂屏联,上联是“君子居易以俟命”,下联为“廉士安分于守贫”。虽说张啸林的生活、追求、现状与联中内容格格不入,但看得出张啸林念过几年私塾,不过拿来附庸风雅而已。

二楼、三楼则是四房太太以及儿女们的住房。

入住华格臬路后,不仅张、杜两人往来增多,两家的女人和孩子也经常通过小门到对方家中串串,其中尤以张法尧跑得最勤。每逢遭了张啸林斥责,张法尧就会跑到杜公馆避难。杜月笙对张法尧如同对自家的孩子一般亲近。

但张啸林对这个长子却有一肚子的不满。当时张法尧17岁,因为对读书毫无兴趣,整日逃学旷课,令张啸林伤透了脑筋。原以为早点给他成个家也许多一层管束,便和陈效岐商量于两年前让两个孩子成了亲,但张法尧吊儿郎当的样子仍无所改变。每当斥责了张法尧,张啸林也会气哼哼地来到杜公馆,对着杜月笙将张法尧一通怒骂。

“妈特个X,这小兔崽子,17岁的人了,除了吃喝玩乐,一点正经事体都不干!”张啸林哇啦哇啦发完牢骚,会停下来念叨,“这小兔崽子一点不像我,莫非真就不是我亲生的?”

有关张法尧的来历,张啸林已与杜月笙念叨过无数次。杜月笙觉得,孩子已然长大成人,这些事体自是不说为好。

“啸林哥,”杜月笙打断张啸林的话,“不管怎样,这个话不要总是提起。即便是法尧不在场,你在家里也不要对其他人提起。”

“晓得了。”火气发过后,张啸林总算冷静下来。

“我自家不识几个字,啸林哥你虽读过几年书,可也是半途而废。如今我们条件好了,对下一代,要给他们创造最好的条件,让他们读出个名堂来。”杜月笙耐心道,“送法尧留洋吧,好歹弄个博士回来,就算成才了。”

“是有这个打算。”

“好,要留洋就尽早。”杜月笙分析说,“法尧自小聪明,送出去说不定就会学有所成。”

在杜月笙的撺掇下,就在搬进华格臬路新居的当年,张啸林果然将张法尧送上大邮轮,赴巴黎留学去了。可不曾想,张法尧打小娇生惯养,花钱大手惯了。一旦没有管束,手里有多少钱都不够花,每每钱一到便信手挥霍,没几日便花个精光。一封封电报打回来,都是要钱!要钱!要钱!

当时张法尧在巴黎购买的豪华轿车,比中国派驻法国公使的座驾都高档。顾维钧博士任法国公使期间,曾多次向张法尧借用豪华轿车。后来张啸林辗转听到这些,人都要气个半死。

张法尧无休止的要钱,气得张啸林每每跳脚大骂“妈特个×”。有一天张啸林气极了,穿过两家中间的小门,到杜月笙那边去讨办法。

“如果把法尧的太太也送到巴黎去,对法尧或许有个约束,对他也有个照顾。”

杜月笙这个提议,张啸林不晓得会不会有作用,但不管怎么说,把儿媳送出去,对儿子有个照应总是好事。回到隔壁公馆,张啸林把这个主意告诉了陈效岐,陈效岐当然是举双手赞成。几天后,两人一起把陈月华送上了开往巴黎的邮轮。

哪曾想,儿媳这一去,张法尧更有了要钱的理由。小张太太不懂法文,首先要请个家庭教师教法语;两个人在巴黎建立小家庭,需要租房购置各种生活用品,这又是一笔很可观的开支;接着是每个月大笔的生活费开支……要钱的电报信函雪片般飞来,张啸林肺都气炸了。

“妈特个×!”张啸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我只当没养这个儿子,以后一只角子都不给!”

张啸林说到做到,以后无论张法尧发来多少电函,他都置之不理了。陈效岐一看,总不能让自家女儿跟着受饥荒,悄悄来到一墙之隔的杜公馆,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杜月笙。杜月笙倒不担心张法尧小两口会饿着,他担心的是张法尧的学业,一旦中断将前功尽弃。于是,杜月笙吩咐自家账房,每月按时给张法尧夫妇汇出学习费用与生活费用。这之后,张法尧的催款信便直接寄到了杜公馆。

几年下来,杜月笙前后一共给张法尧汇了40多万法郎。

五、打死下人没商量

张啸林搬进华格臬路后,由于场面大了,公馆里门人、听差以及佣人也增加了六七个,除账房、秘书、管家、随从保镖外,大司务、厨师、司阍、娘姨、听差也都有所增加,仅男女佣人加起来也有了十几人。但与隔壁杜公馆30多人的保姆队伍相比,张公馆仍然是小巫见大巫。在这一点上,张啸林有自己的原则,排场不能不讲,恰到好处便好,没必要太过奢华,早前那一场土荒让他得到教训,有手里有铜钿才是最重要的。正因为此,张啸林对门生、门人、听差、佣人等,与杜公馆相比便吝啬了许多。也正是这个原因,后来一些门人离开张公馆投到了杜月笙的门下,张啸林因此对杜月笙耿耿于怀。

尽管如此,张啸林本人与一妻三妾都有专门的娘姨服侍,张啸林除此之外另有一名贴身男佣小厮照顾饮食起居,这个男佣名叫阿二。阿二来自浙江绍兴,约30岁出头,为人忠厚老实,办事小心谨慎,从不偷懒。

张啸林由于脾气火暴,对佣人更是态度蛮横,稍不如意,非打即骂,佣人们都视服侍张啸林为畏途。唯有阿二,从张啸林1919年来上海便贴身服侍张啸林,极少出现差错,但这一天,却出了个小差错,没想到这个小差错竟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那天晚上,张啸林约了杜月笙和他的要好弟兄顾嘉棠到张公馆打麻将,当晚的牌搭子还有陈效岐。这天张啸林手气特别差,一个通宵连打20多圈,仅仅和了两把,到早上6点钟时,这场方程大战方告结束。

张啸林有个习惯,每晚睡觉前都要用温水洗洗脸。散局后虽已到天亮,但觉是要睡的,脸也是要洗的。

“阿二,打水来!”张啸林招呼一声,却没有回应。于是,张啸林大声喊起来,“阿二,死哪儿去了!”

原来,张啸林等人通宵打麻将,阿二端茶倒水忙活了一夜,这会儿困得不行,在张啸林送杜月笙等人出门的空当里,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张啸林本就因手气不好心情烦躁,看到阿二趴在桌子上叫不醒,更是气愤至极。他大步走过去,揪起阿二的头发,照着阿二的脸就是一掌,打得阿二顿时鼻血直流。

阿二被揍醒,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张啸林揪住领口拎到半空,狠狠摔在地上,嘴里也有鲜血涌出。

“老爷,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贪睡了,再也不敢了……”阿二趴在地上,不停地告饶。

“妈特个×,老子养你是吃白饭的!”张啸林怒不可遏,对准阿二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阿二夜以继日地干活,本来劳累过度,哪里经得起如此拳脚,很快气绝身亡。

张啸林的一通叫骂声,几乎将公馆里的人全部惊醒,佣人们都瑟缩地躲在隐蔽处不敢出声,女人们躲在二楼楼梯口,没有一个敢下来劝几句。管家李弥子率先来到大厅里,试了试阿二的鼻息,对张啸林说:

“大哥,他已经没气了。”

“妈特个×,真不经打。”此时的张啸林,已经不是杭州时的张啸林,对于打死个把人,他已经完全不当一回事了。

“你去买口棺材把他装起来,然后通知他爹来给他收尸。顺便再雇个佣人,要聪明伶俐的。”张啸林说完,打个哈欠,上楼去张秀英的房里休息了。

不久,阿二的父亲方宝成从绍兴赶到上海,来到华格臬路张公馆,要求面见张啸林。李弥子告诉他说,阿二得了急病,没来得及送医院就去世了,请他节哀顺变。然后按照张啸林的吩咐,给了方宝成100块银洋,让他料理后事。

“我的阿二从小身体健壮,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方宝成不相信儿子会因病去世,他趴在儿子的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张公馆的佣人们都很同情方宝成,但没有哪一个敢说出真相。李弥子离开后,方宝成趁无人在场,打开棺盖,想看看儿子的容颜,不想这一看,气得方宝成七窍生烟。

只见阿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扒开阿二的衣服,里面更是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我的儿啊,谁这么狠心,把你打成这样啊!”

当下,方宝成找到李弥子,要求追拿凶手,给他的儿子偿命。李弥子则半是劝慰半是警告地说:

“我们家老爷已经算是厚待阿二了,你别不知足。还是识相点,老老实实拿了钱回家安葬儿子,才是上策!倘使你非要生出些事端,那对你绝无益处。”

方宝成早就听说张啸林脾气火暴,多次打死过人,因而怀疑儿子是被张啸林打死的。离开张公馆后,方宝成花钱请一名律师代写诉状,将张啸林告到法租界公审公廨。不料,审判长一听要起诉张啸林,哪里敢受理,旋即报告了法租界当局负责人沙利。

租界当局长期以来都在三鑫公司分润拿红包,怎会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轻易得罪这位青帮大亨呢。沙利当场表示,将此案压下,不予审理。因此,任方宝成在公廨外如何哭诉,始终无人理睬。但方宝成坚持不放弃,惹得路人驻足旁观,纷纷指责法租界当局徇私枉法。这下沙利坐不住了,赶紧把张啸林喊到公廨协商。

“张先生,有人告你犯了命案,已经纠缠多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予以受理。不过,张先生为租界做出过不少贡献,我们会尽力从中调解,不如你出1000块钱,我们调解结案,你看如何?”

张啸林自然不想掏这1000块钱,但又不好拂了沙利的面子,再说方宝成如此纠缠下去对他名声不利,考虑再三只好照办。

最终,法租界将此事当作一般民事案件调解,不管方宝成是否同意,硬塞给他1000块钱,逼着他在“情愿以一千元钱了结此事”的协议上按下手印,再由法租界巡捕房派人把他赶回绍兴老家,草草了结了这桩人命案。

同类推荐
  • 龙城飞虎

    龙城飞虎

    人生多梦,倏然百年,倥偬而走。但见少年骑白马而去,归来却已白发苍头。抑或不见来人,成阡陌之上,曾经拈花而笑的少女之泪。曾经许诺已成了妄言。但烽火台上狼烟未停,边疆号角不宁。少年郎终为负心人。
  • 明末夺天下

    明末夺天下

    新书《九州夺鼎》求支持,架空历史!有点战国风,希望大家支持!
  • 龙起翻腾

    龙起翻腾

    江湖,朝廷,正道,邪道,魔道,一个都不能少。
  • 谈谈唐伯虎的爸爸

    谈谈唐伯虎的爸爸

    我认为自己写的是一部考证体小说,有可能开创了一种新的流派……
  • 三国之最强仁者之师

    三国之最强仁者之师

    “小子?你信不信我让你魂飞魄散?居然敢跟我谈条件?”黑无常。“大老黑,你别唬我,你勾错魂儿的事儿我还没跟你闹呢!信不信我搞事情!”主角。“嘿嘿,哥,开玩笑的。这样吧给你一些可以给你吧补偿可以吧!”穿越东汉末,曹操打袁绍之时,河北正要一统。自己却没有根基,发现黑白无常给的外挂百科都只有一科!我丢,这样该如何抗衡曹操,一统天下!?
热门推荐
  • 血族禁域之恶魔之恋

    血族禁域之恶魔之恋

    “茫茫人海,我却唯爱你。”在碧天大陆,人人都以修炼斗气为荣,但是偏偏出现了一个万年难遇的废材一一上官羽瑶。一次坠崖,彻彻底底的改变了她的人生,帝都随着她的归来,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 观星者:回到流星划过的七月

    观星者:回到流星划过的七月

    2079年4月15日的流星夜:TVRP技术公开宣布完成缠络虚拟现实平台,使得触摸星星变成可能将VR元年——2016作为整个世界的背景创作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录入这个星的世界融合了露骨的真实感与孩童般美丽的幻想在星星组成的海潮中,我们是多么渺小望着星空中闪耀的星星,好像可以追溯到无数年前的光星辰改变了宇宙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们的信仰无数繁星组成了生命的星座,明亮的可以将世界照亮我追逐着梦,却被现实不断打击星星,是孩子们的信仰而孩子是星星的观测者——在生命的海潮中,我想要停下,却变得不可能。
  • EXO我把我唱给你听

    EXO我把我唱给你听

    我想回头看看最初的我们,可我怕一回头你就不在了。边伯贤,爱上你我是真的累了。我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专属你的笑容。边伯贤,什么时候你变了?变得陌生,变得我不敢再靠近......
  • 我的系统可以复制

    我的系统可以复制

    获得最强复制系统,任何东西都可以复制。天仙:“我有神器!镇压一切!杨无沙:”没关系!我要几把就复制几把!”神仙:“我的体质是皇天霸体!同阶无敌!"杨无沙:“哼!你的体质我复制了!”仙主:“我的功法乃是神级功法!”杨无沙:“这是好东西,我也要了!”
  • 非彩色系统色

    非彩色系统色

    如果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只是互相惊恐的看着而默不作声的话,真相就永远无法显露吧?这个世界总充满了等价交换,只要付出足够分量的东西就算是想要得到永生、想要自如操控过去和未来,都是可以的哦。
  • 大剑梦之断章

    大剑梦之断章

    大剑《Claymore》同人一个剑与少女的故事,一个多年前未完成的幻想。细节上的设定与原作可能略有差异,希望看客们不要在意。第一卷:地狱深处,仰望天堂开启
  • 世界重置中

    世界重置中

    文明的尽头,是重置?还是开启新世界的大门?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不被重置,活下去!
  • 阜氧

    阜氧

    能一直待在身边的人该有多幸运迈开朋友那一步的话最后会不会一无所有
  • 昆仑鬼棺

    昆仑鬼棺

    我是一处神秘古陵墓内,借尸还魂之人,却由于我媳妇死去,让我走上一条恐怖及诡秘之路。因此,我不知道我是谁,到底是人是鬼,不过当我卷入道家,佛家,儒家,诸多无尽阴谋,千年大局之中,并被一具千年女尸体找上,渐渐开始行走阴阳两界时,我终于知道,原来人性如白云苍狗般丑恶,而一切离奇的背后,皆是一桩又一桩血腥阴谋,那么,谁是执棋人,谁又是操盘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