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天高气爽的秋日黄昏停下来。因为走得太快,错过了沿途的风景,挤不出工夫和相遇的人互致问候,大衣上沾满了风尘,前额的头发因为逆风行走,已经悄悄向后生长。我不喜欢自己现在的造型,我想停下来,回首向后望——那是一大段从容的时光,行云流水般舒卷自如。
那个时候,自己迎风走在田埂上,群鸟从头顶飞过,阳光肆意。天空像透明的蓝色玻璃。我的头发短得像收割后的庄稼地。我用手使劲摸自己的头皮。在那些如流水般逝去的日子里,我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动作。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完全处于蒙昧状态,无知无觉,对时间和空间没有把握,但我喜欢那段时光,并且无限怀念那样的日子。这就像我们总觉得青春不堪回首,可是大家又都愿意让青春重来一遍。
那是一段如风的日子,来去自由。有一天,我突然不想再与任何人说话了。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忘了告诉你,那还是一段不需要理由的日子。与我擦肩而过的人似乎明白我的心思,我们闻到了他们身上沾染的青草气息,但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冲对方微笑,或是打个响指,吹个口哨,拍一下肩膀,撇一个嘴巴,点一点头……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一点表示,好像远远地就从眼睛里把对方抹掉了。
那是一段不声不响的日子,可又是最澎湃最热烈的日子。我早早起床,爬上山巅,清晨的风带着乳白色的薄雾在山间游走,草木葱翠,晶莹的露珠挂在梢头摇摇欲坠。
中午时分,我扒光衣服,像一只绿毛水龟一样潜入水底,水下的世界很动荡。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因为说得太猛,还呛了几口水。闭上眼睛躺在岸边,冥冥中觉得若有所失。我无法用抽象的形容词来表达那一时刻的感受。
傍晚,酡红的云霞贴在天边,村庄陷入一片红灿灿的泥沼中。聚拢在田野上空的红蜻蜓饮醉了夕阳,准备把筵席拖延得久一点。
萤火虫在夜晚出没,它们亮晶晶的光屁股把陷于幽暗的世界装点成如梦如幻的仙境。世界看上去安详、平和,波澜不惊,其实却是暗流涌动,万马奔腾,巨大的动静因为没有声音而被人们忽略。大部分时候,我们把有动静和有声音画上了等号,我们因此犯下致命的错误,并且为此付出太多代价。
那是一段怎样的时光啊?我想,有一天,我在从天而降的清流中洗净双足,掏空心肺,餐风饮露九九八十一天,然后才能驾祥云而返,回到过去,然后像风一样拂卷柳叶,像雨一样轻吻桃花,像任意一只鸣虫一样恣意而歌,这是多么适意的生活啊,要多好就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