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也下意识地仰头望天,眉峰一皱,紧抿了一下发黑干瘪的嘴唇,
“现在只能是先在这里过宿,天亮才好过那一片险地。”
齐天乐星目一闪,虎眉轻扬,
“老先生倒是说说看,前方有什么骇异之物,以致让老先生这样的高人都如此惧怠?”
老者斜盯了他一眼,忖思片刻,
“我说出来,怕公子不信,一佰年前,前方不远原本有一个村落,村民伍佰,因收留异妖,触犯天条,被天庭收走这伍佰魂魄。历经百年,天罚已满,伍佰魂魄还乡,而他们的肉身却早已腐败为骨,落得魂无所依。天庭命他们三月之内寻找肉身附体。”
齐天乐的眼睛已瞪得如铜铃大,虽然他知道鬼神之事不可枉说,但也没听过老者这般悚人的说法,再加上周围的阴森,只觉后脖子嗖嗖地冒凉风。
老者顿了顿,
“恰逢一月前关西有战事,死者过千,那伍佰魂魄便飞往那里寻找肉身还阳,以尽世间阳寿,竟不顾了战事而死之人的惨状,落得个伍佰还阳士兵,日日忍受腐骨断肠、无臂无腿的苦痛,且因阳寿未尽而不得即死。唉!”老者说罢幽然一叹,满面具是怜惜之情。
雪莹把头扎在齐天乐的臂膀下,虽然周身吓得不断抖动,却大瞪着双眸,仔细聆听。齐天乐强行镇定地拍了拍雪莹的后背,以示安慰,而他自己的心若不是有胸相照,也早已跳出腔外,此等怪事,他真是闻所未闻,想不去相信,却看到老者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情,不似在说谎。
碧慈看了看漆黑的天幕,也下意识地向齐天乐靠了靠。也有些承受不起此等惊悚的怪谈。她擦了一把手心儿的汗渍,涨着胆子问,
“后来呢?难道这些已死活人就在前方吗?老先生可是受到他们的阻挡?”
老者点了点头,
“这些人因苦痛难熬,求死不得,已是非人非鬼,变成失去理智和控制的恶魔,凶残无比。”
“那当如何是好?可有办法结束他们的生命?免其苦难?”
老者抬眼看了一眼碧慈,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来此本是探察此事,寻找解救之法,现如今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救他们。他们既然无法结束今生阳寿,就只有把他们渡到前生或是后世,这样既不触犯天条,有违天规,也可以解除他们今世之苦。”
碧慈似有所解地“哦”了一声,想到自己的雷迁万钧,有跳读千年之功,莫非老先生是想让我用雷迁万钧解众鬼之苦难?但她一时还不敢确定,只是怔怔地看着老者,希望他说下去。
老者似从碧慈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点了点头,
“现在只有一种功力可以渡他们。”眼神定定地向碧慈看去。碧慈点了点头,明白了老者之意。天真烂熳的雪莹怎知其中原委,焦急地问,
“是什么功力?老先生可曾找到?”
齐天乐不屑地看了一眼雪莹,对她的弱智深有惋惜,
“当然是找到了,而且就在碧慈的身上,对不对?我也是习武之人,如果这点关键也看不出来,就不要出来混了。想这功力一定是跳读千年的雷迁万钧了,我只知道此功是骆鹗飞的绝门之学,想不透如何到了碧慈的身上。”
老者和碧慈惊讶地望向齐天乐,没想到齐天乐竟然如此聪明,勘破他二人的玄机,心中暗生敬佩。
老者似有谦然地一笑,
“公子既然是明眼人也就不再相瞒,只是这雷迁万钧本武林至宝,如若传出,恐怕这位姑娘要有大难。”
齐天乐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与碧慈姑娘是挚友,如此要害的事情自是不能外传,老先生放心就是。”
雪莹也凑过来,嚷嚷道,
“我还指着她吃饭,她的密秘我也不会外传。”
老者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碧慈上前一步,面上似有犹疑之色,
“老先生,碧慈虽有雷迁万钧,却不会运用,不知如何发功,可渡这些残鬼?”
“这个你不必急,到时我自会传授你法门。”
碧慈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老者似是说得乏了,伸了一个懒腰,
“现在咱们应该找个地方过夜才对,明天早晨也好有精气神过那残鬼关呀。”
齐天乐向四周望了望,这里只有一辆华车,如果老先生不嫌弃,可与我一同睡在那华车下面,可挡露水寒气,两位姑娘就睡在车中吧。”
老者向四周打量一下,觉得齐天乐这个提议实在不错,因这里山高林密,这华车是唯一可以遮身过夜的地方了。
雪莹从车中撇下两块羊皮,让齐天乐和老者执在身下,齐天乐非常感激地向雪莹揖了揖,雪莹一撇嘴,钻进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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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蹄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华车轮子碾过碎石,偶尔传来“咯嘣”的一声,还有车前悠然而行的马儿,不时昂头打两下响嚏。雪莹掀开车帘,咕噜着两只水莹亮眼,望着路两侧险峻的高山,还有从山林中不时席卷而来的冷雾,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心想这是什么地方呀,真可以说是一方鬼域,再加上昨晚听老先生讲的残鬼之事,心中便更是惶然。手伸向碧慈,攥紧她的衣袖,好像这样可以略微缓解她紧促的心跳。
碧慈美目紧合,心中默念着老先生教授给她的六字口诀,这是催动体内真气的法门,那些残鬼能不能解脱苦海,全在此一举。
时近正午,烈日冲淡山间阴雾,山路渐渐明朗起来,这几个人都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种阴暗环境所带来的紧张心境也稍有缓解,信乎残鬼之事已不存在。老者在前方走不多远,警觉地用鼻子嗅了嗅,雪莹每看到他这个动作,就憋不住地想笑,想起了平日在公主府养的一只卷毛狮子狗,那动作活是神似极了。她把头探出来,向那前行的老者问道,
“喂!那位老先生,你嗅到什么没有啊?走了这半日,怎么还不见你说的残鬼呢?我们都等极了。”
老者仰头望了望天上的酷日,虽已至中秋,但中午的日头依旧是火暴炽人。他伸袖拂了拂脸颊上流淌的汗水,回头道,
“可能是中午阳气太重,残鬼躲藏起来了,我也嗅不到他们的味道呢。”
雪莹咧嘴儿一笑,
“残鬼都躲藏起来,碧慈如何救他们转世呀?你这老头儿真是神神叨叨的,平白的说鬼来吓唬我们。”
雪莹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声息,两只杏眼惊恐地望着前方,路旁的林子边儿上,不知何时蹦出一个人,浑身鲜血淋漓,更可怖的是,他竟然没有头,从腔子中不时还在冒着汩汩的红血,一臂已断,另一臂却持着一把生锈的铁枪,身上的铠甲也已残破不全。
雪莹啊的一声,身体向后倒去,两眼向上一翻,竟然吓晕了过去。车中的碧慈还不知是怎么回事,突见车门口正在说笑的雪莹,身体直摔了进来,着实吓了一跳,忙抱住她惊呼,也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的齐天乐和老者大呼,
“碧慈姑娘,快!残鬼出现了!”
碧慈一惊,心立时跳到嗓子眼,不得不放下雪莹,挑帘向外望,一望之下,也是惊得身子晃两晃,但心中已做好准备,所以没像雪莹那样吓晕了过去。
村中的残鬼竟然都跑到这片密林中纳凉,此时他们听到路上的响声,次弟从林中走出,看上去竟真的是凄惨无比。碧慈不忍再看,从车中飞身而下。自从她的七筋八脉被老者打通后,便觉身轻如燕,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行走跳跃却已异于常人。
林中残鬼看到生人,一个个狂性大发,摆动手中兵刃直冲过来。齐天乐拔出腰中宝剑,舞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护住周身。碧慈口中念动六字真诀,催动体内真气,身体慢旋轻转直飞了起来,衣袂飘飘如同九天仙子,在空中轻挥玉臂,似那观音大世般,撒下甘淋玉露。
只听到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之声,众残鬼手中的兵器纷纷掷于地上,在碧慈不断的运功发功下,他们如同断了线的皮影,不消片刻便都萎蘼于地,转瞬便没了声息。碧慈旋转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长袖一挥侧目观瞧,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满地残骸败尸,让人不忍目睹。
老者走过来,轻咳了一声,
“碧慈姑娘功德无量,这伍佰个魂魄超脱了,老朽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碧慈回过头来,向老者一揖首,轻声言道,
“哪里,这都是老先生的慈悲,碧慈还要感谢老先生的相助之恩呢。”
二人正说着,碧慈好像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转身向华车跑去。碧慈掀开车帘儿,一纵身跳上车辕,只见雪莹还在车里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副昏死样儿。碧慈轻推了她一下,急声呼唤,过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她有半点儿反应,心中不免着急起来。
齐天乐也来到车外,问碧慈怎么了。碧慈惶急地转过头,
“齐大人,你快来看看雪莹是怎么了?怎么一点也唤不醒?”
齐天乐一怔,飞身上车,猫腰进入车棚内,当他看到雪莹的脸色时,大惊,忙以手探其鼻息,竟然是气绝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