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帮别人带孩子的,也就是通常说的小保姆。家是在挺穷的一个县里,叫做义县。据说这个地方在抗日战争到解放前死了不少烈士,这个村当时的壮男子,不是当兵的,就是被杀光了,所以全都只剩下女人了。
我是在许多年前,因为老家实在穷得呆不下去的时候才选择出去谋生的。当时一开始并不是想当保姆,结果去到一个亲戚家,原先说好的采棉工作没得做了,只好闲着。恰此时碰到他们村子有户算是有钱人家的媳妇刚刚生了个小孩,因为难产,产妇刚刚生下孩子来就死了,因此雇人去照看小孩子,每月有一百元钱。这在当时可算是不错了,还管吃管住的,正好我以前带过家里的孩子,也算有经验,就去试了试。
主人家姓杨,叫杨开。故去的女主人姓吴,吴氏。他们家的房子挺大,由三进院落组成。除了我,还住了几个人,大概有十来个吧。不过因为我的工作是照看孩子,所以我和主人及他多病的母亲是单住的。我每天主要是看孩子,冲奶粉、换尿布什么的,当然还要负责顺带做做饭菜,另有个叫阿江的小伙子每天也会来帮忙。
那时我才十四岁,刚刚初中毕业,家里没钱,不让继续念下去了。我知道主人是信鬼神的,因为他家里都摆满了各种八卦啊,求来的神符什么的。我性格挺像男孩子的,力气大,胆大更大。主人很放心我晚上一个人带小孩子妈妈原先死去的那间房子睡的,他则独个儿陪母亲住在另一间东屋里头。
平常都没什么事,这孩子虽然也有哭闹,但却没有得过大的病,也没有过大点的急人事。就这样,我一直近三个月都待得好好的。可是有一天傍晚,我吃主人家种的西瓜吃多了,半夜里尿急,就爬起来解手。那时大约三点多钟吧。我走到西墙角的一间小茅厕里去解手,也不知是我睡眼腥松,还是一时眼花,我一步跨进去,居然看到厕所里面蹲着个女人。我一看有人,也没有细看,下意识地就往外走,想等她解完再说。可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夜风吹得我清醒了许多,我猛地惊醒过来,天哪,她是谁啊,怎么没有见过。不,见过的,她的脸面我好像很熟的。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就在这时,她出来了,垂着头,长长的黑发遮着脸,我只看了一个侧面,她就掠过我,向着院子里的那间灵屋方向走去了。
我当时确实尿急,也就没多想,就进去解手了。可是等我方便出来后走回堂屋时,我才反应过来,平常没听说这灵屋里住人啊,该不是小偷之类的吧。但是我这时也没有感到太害怕,于是我犹豫了一下,就向那间灵屋走过去。
隔着老式的格方窗,我似乎听到里面有些动静,好像是个女人在哄孩子的声音。我感觉挺奇怪的,真的没听说这屋住着个女人还带着小孩啊。那女人的声音我听不真切,似有若无的,好像还正唱着什么“亲宝宝,乖宝宝,你是妈妈的好宝宝……”之类的儿歌。
我当时困得厉害,心想明天问问家里老太太得了,所以就回去睡觉了。我爬回床上,转头看看跟我同床的小孩,那孩子也睡得挺香呢,也就放心睡下了。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我急忙爬起,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就在吃完中午饭以后,我抽空到了老太太屋里,想去问她老人家,我旁边的灵屋里住得是谁,还有那个孩子,没听说这屋里还有第二个孩子啊。老太太是不出来吃饭的,因为她身体不好,已经瘫痪多年了。
我跨进屋子,这是我第二次来,只觉得屋里光线挺阴暗的,大白天也要开着盏四十瓦的白炽灯才看得见。老太太岁数很大了,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眼角长着大颗肉痣。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奶奶?”我轻声地喊她,说实话我有点怕她。
“嗯,干啥呢,萍儿。”萍儿是我的名字。奶奶半靠半躺在床上,眼睛微张了一个小缝,很轻声地说着话。
“我想问你个事?我昨晚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个人,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是个女的……”没等我说完,奶奶的眼睛徒然一亮,猛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惶恐,说:“你说什么?”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用她鸡爪子似的手抓住了我放在床上的胳膊。“哎哟,”我忍不住大叫:“奶奶,你抓疼我了。”老太太并没有因为我的痛苦而松手,而是越来越紧,我怎么也挣脱不开。我哭泣了起来,真的太疼了,奶奶却厉喝道:“快说,你昨晚怎么遇见她的。”
不过,她已在说话中松开了手,我低头看了看手脖子上已经乌黑一圈了。我不禁低低地哭着,抽抽泣泣地说:“我……我昨晚……白天吃多了西瓜……半夜起来上厕所,就看见厕所里面蹲着个女人,我等她解好了出来,再进去……后……后来我见她走进了我住的那屋子旁边的灵屋里去了。于是我解手完后,又过去透过窗台旁边看看,见她似乎抱着一个小孩正在哄小孩子睡觉……我……我……”
“那个贱女人……”然后奶奶不说话了,却见她的嘴角上挂着的那层老皮不停地抽动着,显得她是十分地激动。于是我不敢再问了,退了出来。
过了不久,主人收工回来,被他母亲直接唤到屋里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出来。那时已经天快黑了,我却看见主人匆匆忙忙地骑上摩托车朝外面驶去了。
半个小时后,主人摩托车后载着个瘦瘦的、紧闭着双眼的人回来了。那个人下摩托车后,径直随主人到他妈妈那间屋子里边去了。我一时好奇,忘了中午她捏我手腕的疼痛,便放下手中的孩子,靠近窗边去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压低身子,悄悄地走过去,扒在窗户上,只听里面正说着话。那个后来的,两手正掐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只听他道:“不好,明天,阳世阴雨回霜度,她必然回来找你们,她冤气太重,如果此恨不解,必会变成厉鬼,以后再不投胎定会祸害你们三代……不好,不好……”那个闭着眼睛的瘦弱老人连声嗟叫:“不好啊,这样下去肯定会祸及到你家这孩子的,由你说的情形分析,她的冤气太大了,恨早已远远超过爱意了。很可能导致你家小孩不能命过三煞,难逃****七重天之追讨了……”
“啊,这可怎么办啊?”老太太一听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着:“都是我的错啊,是我逼死了她,让她来害我好了,不要伤害我孙儿啊。”说着老太太竟然从床头滚落下来。
“妈,你先别急……”主人家杨开一把接住了他妈妈,然后转头向闭眼老人道:“王半仙,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唉,”那王半仙叹气道:“要不是前些年横扫牛鬼蛇神,把我赶出了老君庙,使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修炼,功力荒废,此劫或可化开。”
“王仙师,这些年咱可一直供着你啊,俺老婆子求你了,只要能化解此难,俺此后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俺老婆子给你磕头了……”老婆子疯狂地在地上磕着头,头皮都磕破了,涔涔地流着血。
“唉,老太太你快起来,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的照顾,我如何不知,只是难啊,我一来久疏功力,但这个还可以补救,我可以唤回先师法力,再请老君出山,但问题是我这法器到哪儿去弄?”王半仙说着连声搓手,显而易见他比谁都着急。我当时不信这些事情,所以不太懂他说些什么,感觉很神,于是就继续听了下去。
“我的儿啊,这个全看你了,去把法师当年被抄走的法器弄回来吧。”
“妈,没问题,我这就找村支书去,当年那些抄的东西可都堆在村里的大仓库里边呢。”
“赶紧去吧,你带点儿钱去打点打点,我陪法师在这儿吃吃饭等你。干脆叫村支书他一起过来吃吧,我马上叫萍儿杀鸡,做菜。”
“好的,妈。我这就去,王仙师,您老在我家里先等等,我去把那些法器弄回来给您。”说完主人家就出屋又骑摩托出去了。他太急了,因此连我躲在窗外偷听都没发现。
“萍儿?”老太太忽然大声喊我。
“哎,我在这儿呢?”我急忙跑进去。
“快把鸡抓一只出来杀了,招待王仙师,待会村支书还要来。”
我说:“好。”这时离得近了,我面对着面看了王仙师一眼。忽地,他紧闭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忽然“睁开”了一样。
“你在看我的眼睛。”他说。
我立刻吓了一跳,嚅嚅道:“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老太太直发笑,笑得我心里直发虚。老太太又继续说道“萍儿,这位是以前老君庙的住持,你不可以对他无礼。”
“哦,”我说,“知道了。”
临走,我又忍不住转身问了一句:“你真的是瞎子吗?”
“是真的,唉,那年叫人给打瞎了。”他的脸上显出沧桑的痕迹,但只一下,他的脸色就修复了正常,继续道:“但是我的天眼早已开了,除了日常略微行动不便外,其余洞察人事皆无影响,甚至灵异之术,也与这天眼一同精进了许多。”
看他如此神奇,我也不敢再乱问下去了,同时也省得惹老太太不高兴,于是急急忙去杀鸡做饭去了。
但是杀鸡的时候,我又碰到一件怪事:那只鸡被我杀死后,无头的身子居然又在园子里跑了起来,我追了好几圈才将它逮着,放到铁盘里,倒入开水烫死了。可是怪事倒没有结束,此时鸡头,居然“喔喔……”地叫了很响亮的两声出来。
我这时再胆大的也扛不住了,吓得一壶热水掉在地下,院子里哐啷一声响。虽然这时院子里灯火通明,可是我却真的感到害怕了。
“怎么了,萍儿?”老太太在屋里听到动静,我正要回答,这时,屋外摩托车声响起来,主人家载着村上的支书进来了。人一多也就不再害怕了,于是我又捡起鸡脑袋飞快的拔起毛来。其实我平常手脚都挺麻利的,要不然主人家也不会要我一个外乡人在他们家干活了,村上的穷孩子家多的是。
不一会,我把煮好的鸡肉汤端上桌子去,然后我就要走开,不妨碍他们说“正事”。没想到王半仙却忽然开口道:“你留下一起吃吧。”
我说:“我还是到外边去吃吧。”
“萍儿,王仙师叫你留下你就留下一起吃。”主人家杨开开口对我说。于是我只好留下跟他们一起吃。
“坐下吧,”王仙师说:“呆会儿这件事还得你帮忙呢。”
“哦。”我坐了下来,似懂不懂地看着他。
“儿子啊,仙师的法器怎么样了?”老太太问。
“娘,法器的事情都办妥了,原先那年被抄的法器都还都好好地叫支书收藏着呢。只是那件道袍叫老鼠咬了个洞。”
“哦,那就好。这个道袍,呆会你扯块布来,我帮它补上。”老太太高兴的说,听说老太太年轻时候是把刺绣的好手呢。却听仙师马上道“不能用一般的线逢,得用未婚女子的头发缝。”
听到这儿,我马上明白仙师留我下来的用意了。
当然,大家也都明白了。接着是吃饭,仙师和村上的支书都是客人,劳苦功高,应该多吃一点。其次是奶奶,因为她是一家之主。
一小盆鸡肉转眼间就差不多被吃完了,村支书和王仙师都正喝着汤。此时,我早吃好了,正准备收拾桌面呢。这时汤里只剩下那个鸡头了,这里的风俗是鸡头要留给一家里辈分最高的人吃的,因此谁也没动,只等奶奶动筷象征性地把它吃掉,其实吃不吃不打紧的。
就在我眼瞅着奶奶用筷子夹到那个鸡头的时候,怪事发生了,只见那鸡猛地张口嘴,竟然咬住了筷子头。
“呀,”我吓一跳手里的碗吓掉在地上,可是我马上反应过来,急忙帮奶奶去持筷头,就在这时,只听“咯嘣”一声,那支筷头竟叫鸡头给咬断了。
“啊,咳咳。”奶奶吓得一口气上不来,喉咙里卡着口痰,脸色马上就变乌黑了。身子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妈……”主人家跑过去一把抱住她。
“怎么了?”支书和王仙师一起放下了汤碗。刚才他们由于忙着喝汤,没注意到这情形。我于是结结巴巴的解释道:“鸡头把奶奶的筷头咬断了。”
“啊!”王半仙大叫了一声,“快把鸡头拿出来扔掉。”
支书犹豫着,伸手进去抓它,却不想鸡口一张,他一声惨叫。手上顿时鲜血淋漓。“啊!”老支书惊恐万状地叫道。
主人家见到此状也慌了,转向王仙师问道:“是她来了么?”
“不,她没来,这只是找来的冤气。萍儿你快抓它出来,这里只有你抓它出来没事。”
“啊,要我抓?”我此刻是很害怕的,但是主人家正扶着她母亲,村支书已经被咬了一口,王仙师显然不愿动手。于是我只有大着胆子,闭上眼睛,一把狠抓下去,把那鸡头拿出来扔到地上。就在这时,老太太忽然一口痰咳了出来,气又缓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主人家杨开口问王仙师。村支书此时也不流血了,只是皮破了点,也恐惧的看着仙师,想要知道答案。
仙师沉默了一会,显然是在考虑着要不要说。终于,他象是下定决心,说道:“看来是再劫难逃了。刚才萍儿你杀鸡时,是不是鸡头已离身,断头鸡却仍围着院子绕了三圈。”
我一想,不错,我抓着它的时候,它正巧绕了三圈。于是说:“是啊。”
“这叫‘三魂锁宅’,也就是说此院子里的人,她要带走三个。这显然是冲着你和你母亲来的。她的冤挺大啊,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啊?”主人杨开颓然坐到。村支书的脸色听到此话后缓和了许多,他显然很害怕惹火烧身,虽然钱好,可是跟鬼追魂比起来,这钱还是不要得好。现在听了仙师的话,明显是说他没事,当然缓了口气。
可是王半仙的话马上又叫他紧张了起来。
王半仙缓缓继续说道:“还是一件事,萍儿,你是不是还听到当时鸡头在地上响亮地吼了两声。”
“是啊!”我惊魂未定地答他。心中奇怪这老头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王半仙叹口气道:“这就是了,这叫‘二煞取窍’,这说明她已动用了,冥府牛头马面二煞,看来如果旁人一旦插手,二煞必然追其魂。从刚才它叫咬支书的手可以看出这一点。”
“啊?”支书本已好转的脸色又勃然变色。忽地,主人家的老太太转醒过来,像是想起什么道:“那它为什么不咬萍儿?”
“这个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王半仙缓缓道:“我觉得,她其实对这个村里每个人都有冤气,只对萍儿没有,因为萍儿是外来人,不是本村的,而且又是处子之身,乃‘纯阴’之体,此体质足以压过她的‘异阴’之体,所以萍儿没事。”顿了顿,半仙又道:“看来我们这次成败全都在萍儿了。如果失败不仅是你家全家人性命难保,连全村都会受牵连,无一幸免。”
“哦,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好。”主人家走到我的面前到,“萍儿,只要你帮助我们度过此劫,我便送你一笔钱,让你从此有个出路,以后做人有个出头身家,也好找个好人家过活。”他的态度相当诚恳,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一个大孝子是很难当的,虽然他这些年有些赚钱的本事,但是许多事情不是只有钱才能解决的。
“好的”。“我说,王仙师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不怕的。”
“好,这就好。”王仙师接口道,“这样至少可挽救全村人的性命,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转头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恐怕你的大限是到了,你得跟她走了,去化解她的冤气,好让她投胎去。”
老太太点头说道:“这事是俺对不起俺儿媳妇,折磨她这么些日子,直到死。所以是俺欠她的,去就去吧,只要保住俺儿子及孙儿的性命。”她说着,老脸激动地抽动着,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的眼光。只见她伸手偷偷抹了去,像是怕儿子看见难过。可是转头看过去,却见主人家也在暗自偷偷落泪,不敢让他母亲看见,怕他母亲难过。
“就这样吧,明天俺跟她走。”老太太又说,语气很坚决。
第二天白天无事。主人也照样出工去了,王仙师说,一切要照旧进行,村支书也没再露面了。到了晚上,这一天正是阴历七月十五,民间的鬼节。
天色还未黑尽,阴风就刮了起来,天气骤冷,因此村里家家户户都早早睡下了。只剩这一家人,还没有睡下。院子里有棵大枣树,树干曲曲弯弯,七拐八扭的,张牙舞爪的树枝上挂着几片老叶子,随风摆动着,在暗夜里,喀啦作响,异常得可怕。
屋里没有一点灯光,只能靠微弱的自然之光与她抗衡,否则在她的阴气下,牛鬼马面二煞就会出手了。
于是,我们都在灵屋里等着,这里原是她住的屋子,里面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动,那张她生前专为她孩子做的摇床也在轻轻晃动着,似乎有人在推动着。殊不知,这张婴儿床已经被王仙师做了手脚。老太太躺在了那张经仙师改造过的小婴儿床上,模仿婴儿熟睡的样子,这些自然是仙师吩咐的。这样当她追去一个魂魄后,冤气一消,尚未再生时,我们仙师再上,立刻赶着她,让她带着老太太的魂魄快走,去投胎。而老太太在一泄气之后,则也变成了魂魄,立即可同孩子的妈妈对话,把她劝走……
因此,现在我们只需等待的便是婴儿啼哭了,婴儿一夜啼,就是说明恶鬼降临!
长夜漫漫,实在难熬,幸好仙师事先给我们每个人喝了一种“返照汤”,我们才能抗拒她及她所带来的阴气和我们自身的困意,否则早像全村人那样沉沉睡去了。
我也是经历此事才明白,人之所以大部分都是在沉睡之中死去,乃是因为抗拒不了追魂的阴煞寒气,因此一旦入睡,马上就被勾魂,六魄即被带走,醒来才被家人发觉“晚了”,早已死去多时,却不知何时为具体死亡时间。此时经仙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多在凌晨,四点半左右。此乃阴极盛、阳绝衰的时刻,因此若有长期病痛者不想在黎明前莫明死去,沦做地底孤魂,无法投胎的话,则应当强睁双眼,直到六点过去以后再闭,此时则可摆脱恶鬼追魂之苦,得以轮回六道,重新投胎。
但是,此刻的老太太则不行了,她必须在此刻死去,跟着她媳妇的冤气一起去受刑。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突地,屋子外面的风声听不到了,没有了树叶拂动的声音。但老太太此刻的呼吸声却很重,似乎睡得很沉了。而我怀里的婴儿呢,竟然悄无声息。
这是仙师用了一种叫“换息大法”的法术,可以似婴儿于无息状态,而王老婆婆则变成婴儿声呼吸,也就是将两人的声息调换。
就在外面风声骤然停止响动之时,忽然……
哇,我怀里的婴儿一声大叫哭了起来。
“快把孩子放下,掐住奶奶的脖子!”仙师大叫。
我和主人家同时从角落里跳出来,我双手狠掐住老太太的脖子不让它呼吸,因为我身上的纯阴气能压住她,而非纯阴之体的主人家则在后面按住老太太的双脚不让她乱踢。
我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一刻也不敢松懈。不一会儿便看到老太太的嘴里流出了黑血,眼睛里竟然冒出了绿光来,舌头伸得老长。我照老仙师说的不放手,因为她对我无冤气,不会犯我。但是,她借用老太太尸体的苍老的双手却伸向了自己儿子,掐住了后者的脖子。主人家啊啊大叫着,喘息骤然困难。
就在这时老仙师从黑暗中冒出,身着用我的黑头发丝补过的道袍,右持木剑法器,左手挥着银铃铛。他的眼睛这时径自“睁开了”,闪着奇异的红光,此时的老仙师已经不是那个苍老的瞎子老头了。
老仙师借体成功了。只见他木剑一挥,斩断了老太太掐住自己儿子的双手。可是老太太还没有断气,依旧自眼睛中冒着愤愤的绿光。
“去吧,今生一切因缘,前世早已注定,你婆婆愿随你受那地狱之苦。去吧,你不会太寂寞了,放弃一切,好好修你的下一世……去吧……”老仙师口中喃响一阵低语,将一道道的符贴满了她的全身。不一会,她的身体挣扎的力道骤小,渐渐地没了。
等到我和主人家虚脱地坐到在床边的时候,天已大亮了。朝阳的红光透过破了孔的方窗落在了旁边甜甜睡着的婴儿红扑扑的脸蛋上。
“多好的孩子啊,”老仙师不禁抱起了他,轻轻地亲了一口,然后道:“弟子,记住修行啊,不要因世道沦乱放弃你的执著之心。否则你难有大成,为师去了,他日再来接你归去。”
话语声一落,老仙师又恢复了原样,颓然地闭着眼睛倒在了床边。他的脸色极度苍白,显然是耗尽了心力,而眼睛依旧是紧闭着的,现实中的他仍然是个瞎子。
老太太身体缩成一团,双手也摊开着,眼睛、鼻子、耳朵等各处的血迹也都不见了。只见她的脸皮有几分扭曲,应该是被带到了地狱,而不是天堂了。她受刑去了,为她犯的错误而去了。
事情的起因原来是这样的,老太太想要一个孙子,但又不敢超生。于是买通县医院的人,叫儿子不停地带儿媳去检查,是女的就堕胎,是男的才留下来生。结果连堕七回胎,把一个本来又漂亮又健康的儿媳弄得身体彻底不行了,就在她拼死生出那个终于姗姗迟到的男孩儿时,就咽气了。听说她甚至连自己生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抱一下,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