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入夜了,天色渐暗,风也渐渐变得凉了起来,可是最凉的,却也不过小貂的心。
“那个人,难道是狡鼠?”小貂半信半疑,向昊天问道。
“天罗堂六殿之人,除了两次任务之内的成员,其余人尽数都在天罗堂深渊之中,而他是月使,身在天罗堂外,极有可能就是狡鼠。”昊天回答了小貂的疑惑,却依旧眉头紧蹙。
“你在担心什么?”
“那群人。”
“那群人?”
昊天和狡鼠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寅域彪府一战之中,昊天和狡鼠虽然不曾并肩作战,但至少狡鼠的所作所为他也都看在眼里。陋巷之中,人群攘攘,只有狡鼠看破了自己避异风下的行踪,火烧彪府之后,狡鼠亦有死了心,自己加入天罗堂,也算是有狡鼠的一些原因。最后密林之战,虽然狡鼠并未跟昊天等人进入密林之中,但他在后方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打算,任务如若失败,他也绝不苟活。
即便一直以来,无论之前在寅域之中,还是刚刚在酉域之中,他都带着一双面具,让昊天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但是有一件东西是永远都不可能被假面所掩盖的,那就是眼睛。这两次无论哪一次,狡鼠的目光都是真真正正的与昊天相对,但这两次,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寅域之中,狡鼠与昊天等人同仇敌忾,视死如归,那眼神当中充满了信任和决心,他信任昊天等人一定会不负众望完成任务,而那决心,则是一种勇气,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勇气。
可是现在呢,如果刚刚狡鼠不提出“寅域,酒楼老板”这几个字,昊天很难想象这就是当初那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畏惧和软弱,犹豫、心虚,都可以在一时间里通过他的眼神感受出来。短短几年,究竟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昊天知道,狡鼠的这种情感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和小貂的存在而产生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狡鼠所指向的那群人。昊天并不是很熟悉这次行动中安晨任务中所挑选的天罗堂人,但是他可以完全确认的一点是,那些人,绝对不是天罗堂人。
“那怎么办?”小貂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一定要小心。”昊天温柔道。
“不!我绝不可能再离开你!”小貂虽然任性,但是她的眼神却也表达了她不容拒绝的决心。
“你……”昊天一边挠头,一边思考,在身上似乎还在摸索着什么,突然叫道,“糟了!”
“我的避异风,留在天罗堂中了,”昊天有些无奈道,“在王成身上。”
“那,那可怎么办?”小貂也惊了,她知道避异风对昊天来说的重要性,如果说在动态的时候隐匿,那昊天还有洛河步,可是一旦停止下来,昊天如若想隐藏自己,就只有避异风。
“我试试洛河步吧。”昊天叹了口气道。
“那,那停下来呢……”小貂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起来。
“没事,我黑,找个暗一点的地方就可以了,一定没人看到的。”昊天察觉到了小貂的异样,便想开个玩笑逗一下小貂,没想到这句话一说出,小貂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小貂泪眼婆娑的看着昊天,眼里泛着泪光,却依然透着坚毅。
夜已经深了,周遭的村庄中,也早已经黑暗了下去。今夜无月,天气也阴的可怕。但是昊天却十分喜欢这样的夜,因为这样的无月的夜晚,对昊天来说,却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他依稀想起,那一次,他去暗杀屠雪亮,也是这样的夜晚,漆黑,深邃,月黑风高。
小貂已经离开多时了,她临走前刻意嘱咐昊天,如果昊天敢在自己没回来之间独自行动,那她就敢只身去闯余家庄。
昊天知道她言出必行,所以一直到现在,他还在余家庄外等待着,他的肤色,也确实可以和这黑夜,融为一体。
突然间一道身影向昊天射来,就像支离弦的箭,迅速、急促,黝黑的身体在这深夜之中几乎辨不出身型,只有一双眸子,闪着明亮而又阴森的光,还有,一片鲜红。
“哎呀,别舔我。”昊天低声叫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道身影正是小貂,小貂已经化为了本体雪狐,只不过原本洁净无暇皮毛,此刻却变成了乌黑的颜色,身上还在滴着泥滴。
“你该不会去泥塘里滚了一圈了吧……”
看着小貂长着嘴,露着鲜红的舌头,傻兮兮的笑着,昊天就知道了小貂的心中的盘算。小貂乃是神兽雪狐,三界之中也唯此一只而已,自泠寒宫起,至陪昊天闯荡从天,她一直以来清高出洁。向来以高傲着称的雪狐,为了陪同昊天一起进入余家庄内,不惜将自己引以为傲的皮毛染得如此污浊,这份心思,昊天又怎会不了解。
“好了,我们走吧。”昊天自知多言无益,便要抱着小貂进入余家庄中。却见小貂灵活的闪开了昊天的双臂,反而自己跃上了昊天的肩头。她生怕染污了昊天的衣服,四只爪子死死地抓住昊天的衣服,而狐尾缠住了昊天的头发,向着昊天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经抓牢了昊天。
酉域之中大都回归到了黑暗,只有这余家庄内,还有点点灯火,昊天带着小貂,在余家庄内穿梭,踩着阴影,避着灯光,转眼便来到了主房之中。余家庄的主房并不难找,周围茅屋散落,唯有这一处,是砖瓦所砌。
“我要踏洛河步进入主房之内,你来我怀里,没事的,我不怕脏。”昊天轻声对小貂说道,将小貂从肩上抱下,小心的放入怀里,脚下洛河步起,无风无波,就进入了余家主房之中。
主房之内烛光照的通明,昊天心中正暗暗叫苦,却看到身后有一处横梁林立,乃是整个主房的中枢结构,那后面阴暗无光,刚好容下一人躲避。
昊天脚踏洛河步轻轻落在房梁之上,身形刚落,小貂便从昊天怀中爬了出来,坐在了昊天的肩上。
余家主房之中正位坐着一人,面容刚好被房梁遮住,昊天也不敢细看,那人身侧又站着一个中年人,那人面如刀削,眼睛里透着精光,在那人身边小心翼翼,似乎总在担心着什么。
“涂域主,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昊天虽然看不清坐着那人的相貌,却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听到那人如此这般一唤,身子也差点从横梁之上掉下来。
“涂域主?难道他是卯域域主涂灵?他怎么会在这儿?”昊天心中暗想道。
“余庄主说笑了,小人那区区一域,怎么比得上您呢,再说,要没有您,也没有小人的今天啊。”涂灵谄媚道。
“人?你什么时候成人了?”余庄主戏谑道。
“是,是,余庄主说的是,小的不是人。”涂灵奉承道。
昊天听着余庄主和涂灵两个人的对话,一时间却也想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从涂灵的话中,昊天已经断定了他的身份,这被称为涂域主的人,正是卯域域主涂灵。可是这余庄主又是什么人?能让涂灵在这里对他低三下四,阿谀奉承。一域尚不能媲美余庄主,那余庄主的势力究竟又是什么?
昊天还未来得及想清楚,只听到余庄主在座上徐徐说道,“朋友既然早到了,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昊天闻言心里一慌,忽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凡仙游仙之境,自己已踏入了地仙之境,体内天精外泄,很容易被人轻松地发现。正待昊天将要抽出风鸾斧与余庄主一战之时,只听屋外有人桀桀笑道。
“余庄主坐镇酉域万年,没想到宝刀未老,警惕依旧如此之高啊。”
昊天听得有人应声,才暗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一时莽撞而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只见有人从屋外进入,正好站在了昊天所藏匿的房梁之下。昊天见不到那人的相貌,却见到了尾随其后,另一个熟悉的人。
“哟,什么风,把管家您给吹到这里来了?”余庄主话语之中已经没有了对涂灵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虽然轻松了许多,但也可以听出一丝不屑。
“给你带来一个人,”那管家一听,随手就将身后的那人推到了前面去,看了眼余庄主身边的涂灵,轻笑道,“你也在?”
“是!”涂灵在这人面前甚至连阿谀奉承都没有说出,只是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轻声应道。
“卯域…?”
“已经被占领了。”
“呵呵,所以你就像丧家之犬一样,来到这儿了?不对,你是丧家之……”那人言语之中透露着讽刺,丝毫不顾及涂灵的面子,昊天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的管家,可以对一域之主涂灵说出这样的话。而涂灵,被天人联军称为神算子,生性桀骜与蜀香对立,此刻他居然也在忍气吞声,甚至不敢反驳一言。
“好了,这人是谁?”余庄主似乎无法忍耐那位管家的冷嘲热讽,出言打断道。
“你说!”那管家踹了那人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了余庄主脚前。
“小人,天罗堂月殿月使,狡鼠。”那人趴在余庄主面前,小心说道,从他进入屋内的第一时间,昊天就认出了他,只不过,实在没有想到,也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是他。
“天罗堂?他连天罗堂都买通了?”余庄主说道。
“哼!”管家不满的哼道。
“天罗堂人,找我有什么事么?”余庄主继续问道。
“天罗堂此次推选日殿日阴,将您,将您作为任务的目标进行执行,小人作为此次行动的月使,特来向您禀报。”狡鼠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言简意赅,似乎并不想多说些什么,然而就是这简短的话,却也将事情的经过说的清清楚楚。
“特来禀报?还不是老子刚好碰到你,把你抓来的!”那管家在门口站着,怒骂道。
“是,是。”
“怎么,你不想来禀报?”余威问道。
“不是,小的本想多做些打听再来禀告,今日日鬼刚刚叫起我们,要我们对余家庄进行打探,消息还没传回来,我就被…被管家看到了,然后,然后叫到了这里。”
“不是叫!是拖!”
“是,是,是拖,是拖过来。”狡鼠狼狈的说道。昊天虽然看不见狡鼠的外貌,但从他的声音来听,狡鼠的吐字也有些含糊,似乎这一路以来,确实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我在这儿躲了这么久,也没人发现,也没做什么恶事。他们凭什么来杀我?”余威不满的问道。
“道,道义篇,九,九天恶霸。”狡鼠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道义,他们懂什么道义,还九天恶霸,老子在这酉域万年,连******畜生都没杀过,还说老子恶霸!”余威怒气冲天,手中的杯子,也被一瞬间捏为齑粉。
涂灵在一旁瑟瑟发抖,头也埋得深深的,丝毫不敢妄动,而狡鼠则是完全趴在了地上,吓成了一滩烂泥,再也跪不起来了。
“哼哼,那你想怎么办啊?”管家阴阳怪气的问道。
“这次行动中,有几个自己人?”余威问道。
“这次行动初步定了一名星轨,五名雷钧,九名雨烟和三十二名风者,这当中,算上我,有,有七人是我们自己人。”狡鼠有些畏惧,说话吞吞吐吐,又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继续说道,“最,最近,天罗堂查的严,除此行动之外的所有人,都被软禁在了天罗堂内,等待这次较量结束,他们,他们说不定还要采取什么手段。”
“哼哼,手段?我们安插在天罗堂中的人,他怎么能查的出来。”那管家一副自信的样子,得意道。
“才有七个人,看来这一仗也不是那么好打啊。”余威缓缓说道。
“可是我们占有先机啊。”管家自信道。
“那也不行,绝不能出岔子。”余威反驳道。
“你啊,真的是越活胆子越小了。”
“我等了这么久,决不许有一点差池。”余威镇定道。“涂灵,你马上吩咐下去,我们即刻离开酉域。”
“是!”一旁的涂灵回答道。
“嗯?”管家突然哼道。
管家只觉得一滴水,滴在了自己的头发上,伸出手去一擦,竟然是一滴泥点。
等到他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两双明眸在黑暗中闪动。
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