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和小貂一直在梁上默默观察着庄中的一切,他们也算接触过狡鼠几次。寅域之中,那酒楼老板意气风发,视死如归,天罗堂内,狡鼠猥亵佝偻,令人见了凭空生恶,前不久酉域之中,又是一副书生模样,他们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狡鼠真正的样子,他的确演什么像什么,扮什么是什么。
但是昊天确实是清楚地知道,此刻匍匐在地上,趴在余威脚前,瑟瑟发抖的狡鼠,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扮演,他是真正的畏惧,和发自内心的恐惧。他此刻的样子,就连一向嫉恶如仇的小貂,小貂都无法对他生气起来,尽管他背叛了天罗堂,尽管他背叛了安晨和自己,可是,小貂看着他的目光中,只有着一丝憎恶,更多的,却是可怜。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情,才让她的体温发生了变化,才让她身上的泥浆再次融化,滴落了下去,这一滴泥浆,却刚好落在了一直站在横梁下面的那位管家身上。管家抬头望去,刚好看到躲在横梁之上的小貂,和昊天。
“余庄主,刚刚的话算我没说。”那位管家嘲笑道
“嗯?什么话?”余威正在思考着如何处置自己在酉域的家业,听到管家阴阳怪气的讽刺,一时间心里也十分别扭,虽然碍于面子不能与这位管家翻脸,但是此刻余威的语气,已经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你这屋子里藏了两只小虫,一直在听着我们说话,你居然都没发现?”那管家阴阳怪气的说道。
“什么?”余威一脸的惊诧。
此刻小貂已经化为了人体,一身白绒竟然也是污秽万分,长鞭在手,只等着与余威等人一战,而昊天在屋梁之上端坐着,仔细的盘算着敌我差距。
眼前的余威虽然境界不是很高,但是狡鼠和涂灵都已经到达了散仙境,小貂倒可与其一战,可是自己区区地仙境的修为,在其眼中根本不足为惧,何况还有一位境界高深莫测的管家,而屋外又不知有多少敌人藏在暗处,这一战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十死无生,难道自己又要于这万军丛中取余威首级?可是即便是杀了余威又将如何,自己也不过是会身首异处吧。更何况,面前的这几个人,又如何能让自己顺利出手呢?
“我先帮你把他们抓下来吧。”管家嘲笑道,话音刚落,翻身就要跃起去抓昊天和小貂,眼见那管家还未离地,昊天和小貂于横梁之上就察觉到了一股高深莫测的吸力,在拼命地拉扯着昊天二人,任凭昊天和小貂如何抵抗,也终将被他吸入掌中。
“嗯?”那管家正欲跃起,却忽然疑惑的叫了起来。回过头望去,只见狡鼠还趴在地上,双手却死死得抱紧着管家的双脚。
昊天终于在此刻见到了他的正脸,虽然狡鼠的脸上还带着假面,但是那假面已经明显的变形翘了起来,隐约可以露出假面下面早已经淤青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就算隐藏在面具之下,也看的触目惊心。
“快走,快走。”狡鼠仓促的叫道。
“你这小畜生!”管家恼羞成怒,不由得骂道,手中吸力骤消,化为掌刀,向狡鼠劈去,“给老子滚!”
眼见掌刀越迫越近,狡鼠却如视无物,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昊天和小貂,手中却丝毫不肯放松,紧紧地抓着管家的裤脚,嘴中,却始终都是在念着那一句话,“快走,快走!”像是敦促,可是更多的,也许是恳求。
昊天和小貂看着管家手刀逼近狡鼠,料想自己也无力去为他抵挡住那一刀,眼见狡鼠就要身死人手,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他们都无暇去想了,他们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情,决不能让狡鼠白死。
昊天从刚入这屋中时起,就已经观察好了这屋内的格局,自己和小貂所藏的房梁是这屋中唯一的支撑点,他坚信,自己只要击破这根支架,这房屋就也会随之倒塌。
“我抱着你出去。”昊天对小貂说道。小貂闻言立刻化为一尾雪狐,钻入了昊天怀里,昊天右肘一击那横梁,只听“轰隆”一声,果然如昊天所料,就在昊天手肘触碰到那房梁中枢的一刹那,屋顶就随之坍塌了下来。昊天借着屋顶下落之势,自己也迫降了下来,眼看那屋子就要坍塌,昊天抱着小貂一个鱼跃就从余家庄主屋的房门闪了出去。
只听房屋倒塌之声从昊天身后响起,昊天不敢停留,脚踏洛河步飞出,一直飞到余家庄外,才敢回头,可是那庄内却无一丝瓦砾的存在。昊天分明已经听到了主屋坍塌的声音,可是那庄中无论是那屋子还是残骸,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貂化为人形,站在了昊天身边,眼中还有些泛红,看着昊天,问道,“屋子呢?”
遥远的北方,是一片白雪皑皑,雪山,雪地,一望无际,万里冰封。洁白无瑕的雪地之上,突然间出现了三道身影,和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死死得抱着一个人的裤脚,至死都没有松手,而另外两人站在身后,一人面如刀削,一人则是十分富态,活生生的一副财主模样。
“居然到这儿了。”那财主模样的人说道。
“哼,你自己将这里作为避难所,你自己会不知道?”那人终于摆脱了抱在自己裤脚的那具尸体,那尸体面色狰狞,早已不见了人形,而此刻,那一双手臂,也被斩落,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双臂散落在雪地之上,和他的躯体一样,渐渐消失,渐渐失去了踪影,回归了天地。
“万年了,我怎么还记得。”那富态的中年人缓缓说道。
“走吧,他正好想要见你。”那人甩了甩手,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干练,结实,只不过,永远都是一副管家模样,他的实力虽然毋庸置疑,但是却总给人一种狗仗人势的感觉。
天罗堂内,自从晨灰和夜白离开之后,天机便也不出一眼,六殿之中的堂人彼此之间虽然也有着交情,但在这特殊的时间里,谁也不敢交谈,仿佛都在提防着什么,也许,那个人就是内奸呢?
就这样压抑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刚才,天机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晨灰,已经完成了任务。”
“这么快!”
“这才几天啊?”
“五天?还是六天?”
“他终于赢了夜白啊!”
议论之声一时间在天罗堂中响起,久久未停。没过多久,天罗堂中渐渐出现了四十八道身影,为首一人,面容清秀,给人以稳重成熟的感觉,可是他的眼神中,却透着疑惑。
“恭喜你晨灰,任务完成。”天机的声音中没有泛起丝毫波澜,缓缓说道,“狡鼠殉职。”
“什么?”晨灰一脸的疑惑,“任务完成了?”
“没错。”
“可是我还没开始行动啊!”
酉域之中,昊天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切,一直在思考着,可是一直想到最后,他也没有想通这是怎么样一回事,侧头看向小貂,她也是一脸的疑惑。
“你说,狡鼠为什么要救我们?”小貂疑惑的问道。
“也许,是为了赎罪吧。”昊天缓缓道。
他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也许并不是这么想。狡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他也不清楚,也许是他心里的那一丝良知并未泯灭,也许,他心中还潜藏着一丝未曾消失的正义。也许,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昊天又想到,也许狡鼠可能很早就想坦白这一切,可是在天机面前,他不敢,在晨灰面前,他又懦弱了,他之所以要与琴月争这月吟之位,也许就是为了引出一些叛徒,为了替天罗堂清理门户。又或者,余家庄前,他见到昊天之时,也许就想坦白出这一切,可是昊天却对他说已经脱离了天罗堂,而狡鼠自己,又已经被那些人盯上了。
他只能走,无论是迫于无奈,还是为了保护昊天和小貂,他只能死,无论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保留那内心之中仅存的那最后一抹良知。可是这一切,最终也不过是昊天的猜测而已,他最终只不过是死了而已,还背负着叛徒的骂名。
余家庄的人似乎对余威的离去没有任何的反应,还可以说,这余家庄内,除了余威,似乎再也没有其他人了,至少在昊天进入余家庄的整个过程中,从潜入,到逃出,他还未见过一个原本就属于余家庄的人。
昊天和小貂实在不敢怠慢,急忙回到了之前与安夜聚集的那个村庄之中,万幸的是,他们还在村子之中,尽管他们的面色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只有安夜,还一脸笑容。
“怎么都哭丧着脸!”小貂问道。
“小貂,你怎么弄成了这样?”琴月看着小貂一身污秽,不禁问道。
“哎呀,忘了洗了,等我回来跟你们说。”小貂边说边跑,声音也渐渐远去。
“谁有空等你啊。”昊天嘟囔了一句,“大家这是怎么了?”昊天问道。
“安晨完成任务了。”莽虎不甘心道。
“什么?”昊天难以置信,“余威死了?”
“嗯,刚刚天罗堂传来消息,安晨已经完成了任务,已经被接回到了天罗堂中,狡鼠在任务中殉职而死,已经在天罗堂中,立下了功勋。”飞熊缓缓说道。
“不可能啊,我刚从余家庄回来,余威,他没死啊。”昊天不解的说道。
“没死?”这时一脸嬉笑的安夜终于收起了那副表情,反而一脸严肃的看着昊天,“你说他没死?”
“是啊。”接着,昊天将余威和那管家的事情说的清楚,只不过却将涂灵和狡鼠叛变天罗堂的事情省略了过去。
既然狡鼠临死前有心悔过,那么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许,这样的结果,对狡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殉职,而不是畏罪。
“我亲眼所见。”昊天看着安夜的表情,补充道。
“算了,这些事情我们回头再说,”安夜思考了许久,才决定放弃,“我们先把狄龙的任务解决了。”
“好,日鬼你先说一下计划。”安夜任务中一行七人被安晨击败,众人早就已经心中充满了不甘,兽门三子都是义气中人,他们对待荣誉高于一切,眼见安夜将自己一行人看的那么重要,可是任务却输给了对方,一个是新晋的星破,一个是新晋的雷钧,这两个人回到天罗堂中,面子上终归很难过去。
可是昊天小貂不在,而日鬼安夜又迟迟不发命令,任兽门三子心急如焚,也不能单身去闯这浩瀚九千里的藏云山,且不说能否杀得了狄龙,就是这一山的恶匪,要想除尽,恐怕也要费些时日。
莽虎一听安夜终于要解决狄龙,心中不免有些兴奋,那无关任务,只不过是为了争一时意气。
“计划?”安夜听了反而疑惑了起来,“没有计划啊。”
“什么!?”莽虎一脸迷茫的看着安夜。
“六天后,狄龙出山,要来酉域之中屠杀,他出现,我们杀了他,就完了啊。”安夜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自己亲口说出来。
“完了?”莽虎脸上的表情和安夜完全一致,只不过,他是难以相信,为什么这个任务在安夜的口中如此的简单。
“嗯啊!”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啊!”安夜脸上依旧挂着那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反问道,“这还要有多难么?小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的任务与他们的难度相当,这说明……”
“说明什么?”莽虎满心不甘的追问道。
“唉,说明我们的任务也就这么简单啊……”
看着一脸无辜的安夜,莽虎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安晨这么久以来都不甘心位居安夜之下,六千年,每一千年他都要与安夜比试一番。
不说安晨,就连莽虎看到了安夜的表情也想揍他一顿。
可是就是这个人,位居天罗堂日殿之中,接连六次蝉联日殿日阴的地位,他表面上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可是却真的,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