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酉域大抵就是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民丰粮足,四周一片安详,村落之中并无车马喧嚣,黄发垂髫,鸡犬相闻,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可是这一切都不过是表面上的宁静而已,无论是居住在这里的居民,还是酉域之外的人,每个人都知道这里的情况,这一切不过是********而已,不过是为了掩盖酉域表面平静下的黑暗,又或许,只是为了姬晓的安心罢了。
昊天三人走在田间阡陌之中,享受着这怡然的景色,却也在提防着,这诡异的宁静。鸡犬的互闻声,似乎为这片村落带来了生气,也只不过是似乎而已。沿途的路上,柳枝摇摆,麦浪轻浮,也有小孩子在追逐嬉闹,也有老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只不过,他们都是静默的,不发出一丝声响,就连呼吸,都是那么的轻柔,轻柔到可以轻松地被鸡鸣狗吠之声掩盖。
在这种氛围中,就连那唯一的生机,也像是倒数死亡的丧钟,也许会突然间因为这空气中的压抑而戛然而止,就像这些安然自得的生命一般。至于摇摆的柳枝和浮动的麦浪,他们更像是招取魂魄的幡旗,等待着,这些生命的结束。
夜白和昊天三人相约的地方就在进入酉域之后的一座村庄里,夜白没有仔细描绘那村庄的特点,只是对他们说,那片村庄,在这酉域之中,最为显眼。
昊天三人沿着那条小路未走多久,随着小貂的一声暗呼,他们也终于找到了那座村庄,至少,在他们心里,已经肯定了,夜白所指的就是这座村庄。
那座村庄在这片村落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周围没有任何的植物和粮食的种植,相反,他的周围是一片焦土,就连那村子入口处的石碑,也被焦土所染污,已经分辨不清上面文字。
“就,就是这里?”小貂有些惊讶的问道,这一路以来的压抑的空气已经让她承受的太多,酉域的空气就像玻璃一般凝结在一起,透明,却又脆弱,小貂根本不敢高声的说话,她生怕因为自己的声音,会打破这易碎的空气。
昊天看着小貂压低声音的样子,也忍不住要笑了起来,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貂,居然会在这座星域之中,突然害怕起这空气的安静。
正欲回答之时,却看到从村子之中走出来的三位壮汉,三人身材相仿,但是气质却各不相同。昊天三人见到他们心中无比的喜悦,对昊天来说那人不仅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更是救自己于危难之时的恩人。那三人也同样看到了远方的昊天三人,只不过他们的表情并没有像昊天那般轻松和愉悦,反而神色之中充满了警惕,蓄势待发,仿佛只要昊天三人再向前走一步,他们就会生死相搏。
“这,怎么回事?”小貂一脸疑惑的问道,“难道他们被蜃附体了?”
“你以为谁都是你跟你一样的啊?”昊天反击道。
接着,他们发现那三个壮汉的神情变了,变得和缓了许多,侧过头才发现,原来琴月已经将脸上的流水易容取下,露出了原本那张冷艳的脸,此刻的琴月侧着脸看着昊天,一脸的鄙夷,说道,“动嘴有用的话,还要脑子干什么?”
“嘻嘻,还是琴月姐聪明,你那个猪脑子。”小貂也笑嘻嘻得取下了流水易容,向那三人跑去。
昊天一脸迷茫的看着小貂和琴月,心中只不过在想,“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开始在一条战线上了。”
等待昊天取下流水易容之后,兽门三子的神情才最终变为笑脸迎了上来,莽虎率先说道,“昊天兄弟,你弄得这么神秘,害得咱们差点动起手来,哈哈!”
自从昊天救了莽虎一命之后,莽虎对昊天的敌意就已经减少了不小,从逆流中离开,再到子域相见,兽门三子之间和昊天三人的情感可谓是日久弥坚。当昊天终于摆脱废体的名声,在天罗堂中大展身手之后,莽虎也终于被这年轻的少年所折服。
“嘻嘻,当时为了躲避一些麻烦才戴上了易容,结果一直都忘了取下,给三位哥哥带来麻烦了。”昊天歉意道。
“昊天兄弟哪里的话,谨慎点是好事,走吧,日鬼还在里面等着我们。”飞熊对昊天热情的说道。
而残狼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看着昊天三人到来也不没有任何表示,似乎断腿之后的残狼变得更加的冷酷绝情,不通人性,直到飞熊将昊天三人让进村内,残狼在尾随莽虎一同跟着飞熊也来到了村中。
村子之中也是一片焦土,寸草不生,小貂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位清新俊秀的少年,皮肤白皙,相貌英俊,身姿也十分挺拔。
昊天向来礼在人先,眼见那少年从村内走出,便一抱拳道,“风殿风影昊天。”
“雨情小貂。”
“月使琴月。”
那少年见昊天三人十分客气,对自己也是十分的信任,直接报上了真名,心中也十分开心,毕竟,队伍之中毫无芥蒂,完全信任,是任务成功的关键。少年迎上前去,急忙还礼道,“三位不要客气,小弟姓安名夜,是这次行动的日鬼,也就是日殿夜白。这三位,”安夜抬手指向兽门三子,道,“想必也不用小弟介绍了,你们一定都很熟悉了。”
昊天见这少年态度亲和,言语也十分得体,心中一时间不由得好感大增。
“六位先去屋内休息,我们还要再等一人,才能开始。”安夜说道。
“还有一人?”小貂脱口问道。
安夜带着兽门三子和昊天三人进入了村庄中的一间屋子,这村庄遍地焦土,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但是这间房屋之内却十分整洁,一尘不染,一方木桌,几把椅子,显然经过是精心布置过的。
“三位来到这里可有什么不适?”安夜笑道。
“不适的可太多了,这酉域就好像一座死域,死气沉沉的,虽然有活人,有生机,但还不如死了算了,连大气都不敢出。”小貂不满道。
“哈哈,小貂姑娘性格直爽,这样的气氛,确实不太适合你。”安夜笑道。
小貂正欲反唇之时,却听到安夜突然说道,“进来吧,就等你了。”
众人还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少年身材较安夜略矮一些,相貌却又七分相似,但是两人最大的不同时,安夜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微笑,或自信,或轻佻,骨子里似乎透露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傲气,而这少年的脸总是绷的紧紧的,目光里也透露着谨慎,似乎一直都在努力的思考着什么。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安晨,”安夜将那少年拉到众人前面,向昊天六人说道,“也就是连着输给我六千年的那个晨灰。”
“好了!”安晨一把甩开了安夜的手臂,对着安夜说道,“你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当然有事,你的任务目标是谁?”安夜嬉笑得问道。
“跟你有关系么?”安晨一脸的不忿。
“天机那老家伙临行动之前特意叫我们小心谨慎,互帮互助,你都忘了?”安夜问道。
“小心谨慎?你就选了这么六个人?”安晨一脸不满得看向安夜身后的昊天六人,继续道,“你这不是在讽刺我?”
“我的任务,有这六人足够了。”安夜正色道,“你的任务目标是谁?”
“余威。”安晨不耐烦的说道。
“余威?哪个余威?”安夜疑惑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安晨有些烦躁,在外人眼里他似乎一直都是一个成熟稳重的领导者,但是在安夜的面前,他就会变得无可奈何,焦躁、易怒,就像个孩子一样,“我刚到酉域就被你叫来了,还没有时间探查。”
“我的任务目标叫狄龙,是藏云山的总寨主,酉域范围之内的山贼恶匪都以他为首,他每百年会去祭拜自己的亡父亡母,那时候他只是孤身一人,不许有任何的人跟随。而每十年他都会亲自出山杀人,身后只追随百骑。”安夜徐徐讲道,“此时距他祭拜自己的亡父亡母的时间还有十年,距他出山杀人的时间还有十二天。”
“我只比你早来一个时辰。”安夜看着安晨,眼神里充满宠溺,与之前的戏谑玩闹截然相反,缓缓说道,“而且我还收拾了这个烂屋子。”
一言说出,安夜再次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似乎一切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你……”安晨有些哽咽和不甘,“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就凭你选择了狡鼠,而不是寒音。”安夜冷冷的说道。“天机说的很清楚,这几个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人,而且天赋异禀,他们六个人的能力要远比天罗堂其余五殿之中至少百名天罗堂堂人之和的实力还要高,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信,他们都是自家兄弟。”
安夜为了向安晨讲清楚这件事情的个中道理,语气也突然生硬了起来,对待昊天六人的态度就像是利益和利用之间的关系一样。等到最后察觉出言语之中的不妥,才加上了一句“自家兄弟”,来缓解之前一时意气所说出的话。
好在,昊天六人本就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他们虽只见了安夜一面,但对安夜的脾性也是有了些了解,知道他在激动之时口不择言,也实属无心之言。
“我……”安晨听到安夜的话,似乎还想辩解,却始终无言以对。
“我之前在酉域之中打听过一些恶霸的名字,却始终没听到过这个余威的名字,不过我听说离这儿不远,大概八百里的地方有一个余家庄,整个酉域,只有这一家姓余,你可以去试着看看。”
“嗯,我知道了……”安晨收起了最后的那份固执,平静的说道。
“这里的居民虽然看起来都很低迷,但是实际上都很热情,你向他们打听,很多事情都会知道的很清楚的。”安夜嘱托道,这时的安夜,更像是一个负责的兄长,而不是那个只会嬉笑桀骜的日鬼。
“那他们为什么这样!”小貂终于没忍住,叫嚷到。
“因为他们都在等死,只不过,他们也都想活得更久一些。”安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所有人都明白了个中道理,酉域的居民们虽然不愁吃穿,衣食无忧,但是他们相比那些恶霸劣绅来说,始终都是弱者。而弱者既然都可以衣食无忧,那么那些强者就会有他们的游戏,那就是狩猎。
强者是猎人,那么这些弱者,就是猎物。
他们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自己的挣扎终究也摆脱不了被人追杀的结局,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安逸,嬉笑、玩闹,尽情得享受着每一天的生活,只不过是在等待着,等待着最终的结局,等待着最终被人宰割。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屏住呼吸,小心地活着,因为他们不想太过招摇,因为他们不想成为那些猎人的目标,因为,他们只不过是想活得久一些而已。
“你还有事么?”安晨问道。
“没事了,”安夜答道,“小心些,有事随时来找我。”
“我能有什么事!”安晨有些恼怒道。
“小心些,毕竟今非昔比。”安夜安慰道。
“嗯…我知道了。”
看着安晨离开了村子,安夜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向昊天众人,略带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安夜兄弟之间如此情义,我在安兄面前,都开始自惭形秽了。”飞熊笑道。
“飞熊兄这么说,可真是谬赞小弟了,兽门三子名声赫赫,飞熊义气,安夜也早就有所耳闻了。”
“喂喂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杀谁,怎么杀,快点说,这鬼地方老娘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小貂听着飞熊和安夜两人相互谦虚推脱这么久,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道。
“小貂,你这个脾气,昊天兄怎么能受得了你?”安夜收起那份谦逊的姿态,对小貂反唇相击。
“他?不受也得受着!”小貂虽说嘴里依旧强横,只不过神情已经软弱了许多,毕竟,当着众人的面,点破了少女的心思,这少女总有些羞涩。
“还是安兄厉害,一句话就能让小貂闭嘴,有空还需要多教教小弟啊。”昊天在一旁看着小貂羞涩的低下了头,也不禁暗叹安夜的手段高明。
“你闭嘴!”小貂在一旁低声娇嗔道。
“哈哈,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七人一定要促膝长谈一下!”安夜爽声笑道,他只觉得,无论外面如何凶险,这几人的身边总是一方净土,守着一份安稳,守着那最后一丝本心。
“我们的任务实际上十分简单,狄龙是明处的恶霸,想杀他,凭借你我几人绰绰有余。只不过……”安夜有些踌躇道,“小弟有些私心,还想请昊天兄弟帮忙。”
“安兄尽管吩咐。”
“我弟弟安晨向来固执,表面上虽说看起来严谨有度,但是只要一涉及到与我的较量他都会变得失智任性,刚刚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何况,这余威从未在酉域之中出现过,居然也是罗天簿‘道义篇’之一,在我看来,他比明处的狄龙更为可怕。所以,我想麻烦昊天兄,可否前去余家庄,帮我打探一下余威的情况。”
“没问题。”昊天对待朋友向来是快人快语,听到安夜这么说,便立刻答应了下来,“我什么时间出发?”
“两天后吧。”安夜说道,“等安晨将人手都聚齐之后。”
“好!”
两天后,昊天和小貂一起离开了村子,走向了余家庄。和来时一样,一样的惬意,一样的安稳,同样,也是一样的静默。酉域之中依旧人头攒动,和善有礼,只不过,他们却从不交谈,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的微笑,那也许是无奈、也许是释然,但是大多数人脸上,恐怕还是对这个世界的投降吧。
临近了余家庄,人影也渐渐稀少起来,昊天和小貂正准备对余家庄开始探查时,突然听到身侧一声低声的呼唤,“昊天!”
昊天回过头去,却是陌生的脸,陌生的身影。
“你是?”
“寅域,酒楼老板!”那人夸张的比划道。
“哎呀,是你啊,原来又换了个面具。”昊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小貂却忍不住了,长久的静默已经让快把她逼疯了,终于有人跟她说话,这让她实在是兴奋不已。
“是啊,不得不小心啊,你们怎么在这儿?”酒楼老板问道。
“我们离开了天罗堂后,小貂要四处游玩九天,我便先准备带她走遍从天,这不,刚好来到了酉域。”昊天急忙拉住了兴奋的小貂,对酒店老板说道。
“你们脱离了天罗堂?”
“是啊,我当初废体,加入天罗堂不过是为了寻得机缘,如今机缘已得,便不想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昊天解释道,“你呢?”
“我,我……”酒店老板犹豫了一阵,继续说道,“我也只是同几位朋友四处游玩而已,你看他们就在那儿。”
昊天顺着酒楼老板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远方有些人与酉域的居民格格不入,站在那里,目光,却看着昊天的方向。
“那,我就先过去了。”酒楼老板似乎有些匆忙的说道,“我就说过我们会再见的么!哈哈!”
“是啊是啊,真是缘分。”小貂笑道。
“那您就先去忙吧,”昊天对酒楼老板说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言语之中似乎带有深意,可是那酒楼老板似乎并没有听出,只是急忙向昊天告别,走向了那一群人。
昊天和小貂四目相对,昊天的眼中似乎充满了笑意,甚至是一丝杀机。
起初小貂不明所以,后来,她突然想到。
天罗堂人,此刻应该都在天罗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