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要不要多派几个侍卫跟随?眼下京城中可不是太安宁?”曹化淳提心吊胆地左顾右盼,声音都有些颤抖。
也怪不得曹化淳,天启皇帝让他找来几套百姓的服饰,有了上次魏朝的遭遇,他哪里还敢违抗圣命?但也不能让皇上穿上布衣,只得找了一些儒生的衣服,给皇上换了换,这才领着天启皇帝出了宫,同行的只有另一个司礼监太监刘时敏。
曹化淳之所以选择刘时敏,是因为在他所认识的同行中,这位刘时敏是功夫最好。这刘时敏说起来也是有点背景,其家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父亲刘应祺官至辽阳协镇副总兵,后来这刘时敏据说是因感异梦而自施宫刑,后来得以进入皇宫。虽然不清楚这小子为什么跟自己的命根子过不去,但宫中的太监们都知道,刘时敏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因而曹化淳听说天启皇帝又要出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刘时敏。
朱由校一愣,眉头一皱,问道:“眼下京城中如何不安宁?”
曹化淳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道:“内城还好,皇上,今儿个咱们就在内城里面逛逛,不去外城了?”
朱由校继而明白过来,这年头到处都有灾荒,加上农民没有了自己的土地,丧失了土地的农民,便逐渐地成为了流民,京畿附近居然也有流民,这真是有点说不过去了,但这事情也不是说能解决就立马能够解决的,必须一步步地来——干脆就以京畿一代做试验田。
“行,就在内城中转转,”朱由校点头同意道,他也清楚,曹化淳可承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增添他太大的负担,但还是责骂了他两下,“说了让你出来称我黄公子的,怎么又忘了?幸好这儿没有什么人,若是被人知道了,你有几颗脑袋?”
“是是,”曹化淳赶紧应道,“奴才,哦不,小的知道了,黄公子。”
内城中也有不少的店铺,此时虽然到了午后,但街面上的行人还是不少,但朱由校见过了后世好多较大的商业中心,对这些“繁华”的地带也并不感冒,转悠了片刻,不觉口干舌燥,便让曹化淳领着,到一家茶铺中去喝茶。
这茶铺中不仅有茶水,还有些瓜子,倒让朱由校觉得新鲜,点了两盘瓜子,边吃边嗑着瓜子,倒也惬意。
“李老爹,又来喝茶?”
突然进来一个人,正乐呵呵地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一副含饴弄孙的悠然模样——这年头,如此悠闲的人可不多。
朱由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李老爹,大约在五、六十随模样,浓眉大眼,皮肤稍稍有些黝黑,一双手也显得有些毛毛糙糙,却不像是个财主,而像是个农户。这年头,如此悠闲的农户更是少得罕见——何以这老头居然还有雅兴,带着小孙子来逛茶铺?
“曹化淳,待会儿去向茶铺中人打探一下这李老爹,一个农户,何以如此?”朱由校不动声色地悄然吩咐道。
曹化淳会意地点点头,并朝那李老爹看了几眼。
正说话间,从茶铺后门挑帘进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虽然显得有些瘦,但是却格外精神,一身儒生模样,一进门来,便找了一个靠里的座儿坐下,而伙计看到来人,热情地上去招呼:“卢相公,您今儿个是要点什么?”
朱由校倒没有注意这个年轻书生,而是被另外一些人吸引住了。
“你们可不知道,熊大人在辽东经略,建虏始终不敢捋熊大人虎须,有了熊大人,还怕建虏什么?张老七,你别呆着傻笑,你去年不还担心这担心那的的么,现在怎么不说那些丧气话了?”
居然有人提到了熊廷弼与辽东,朱由校的耳朵自然被吸引过去。
站在茶铺外面,站着喝大碗茶的张老七有些惭愧地嘿嘿笑笑,自嘲道:“我哪里知道,你们可不晓得,当日建虏气势汹汹,真是骇人得很,不过前些日子,我家老五从关外来信,说熊大人将关外那些荒弃无主的地都给分了,只要有人去,就给分地,一户人家,最多可以分得一百多亩地呢,我昨天还跟老六商议着,咱们是不是也到关外去?”
“张老七,你糊涂了?建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打到那儿,你是不要命了么?”
张老七急了:“谁不要命了?在这儿咱也没有地,每年辛苦地耕种,自己又填不饱肚子,还不如到关外去,一下子能够得一百亩地,你们不知道,熊大人说了,在辽东那儿领到的地,三年内只收一半的赋税,即便是建虏打过来了,有熊大人,有朝廷,我们还怕什么?大不了我让我那三个小子也去投军,你们不知道吧,熊大人那里,可是要招兵了,我那三个小子投了军,吃粮当兵,嘿嘿,日子总算好多了。”
朱由校听了,心中一动,熊廷弼这样做,倒真算是一个好对策,既可以收拢辽东失散的民心,又可以吸引一些流民到辽东去安居,辽东只要有了人气,军队、粮饷就来了,只是熊廷弼说那些分给民众的荒地,三年内只收一半的赋税,自己却是不知道,倘若这传言是真,那么只怕熊廷弼又免不了要被御史言官们狠狠地参奏了。
“哼!”靠里的座儿的那个卢相公却冷哼了一声,“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熊大人此举若真推行下去,只怕熊大人不到一个月,便要罢官回家了!”
朱由校不由得一惊,扭头朝那卢相公看去,只见那人手中依旧握着茶杯,神情却是极为愤愤,继续说道:“如今朝中诸公纸上谈兵,怎知道兵戈险峻,真是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座中立即有人冷嘲热讽起来:“照卢相公你这么说来,朝中就没有一个如你卢相公这样能远谋的人了?卢相公若真有才学,去年春闱,怎么还名落孙山?”
朱由校也觉得,这个卢相公这话未免过于偏激,一句话便将整个朝廷中的官员们说得一无是处,别的朱由校不敢说,像孙承宗、徐光启这样的能人,还是能够远谋的。但嘲讽这个卢相公的人,说这话来,也实在过于凶恶,天下举子,一如孔乙己,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嘲讽他没有能够高中。
不料这卢相公却哈哈一笑:“论起春闱,笔墨文章,卢某自知不如人,但是若论起真才实学,经纬韬略,不是卢某狂妄,天下人少有能入卢某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