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涟上奏疏请辞归里,这在大明朝廷中也是有例可循的,即一旦遭到别人弹劾,那么除了辩白一番之外,另一个常见的反击方法便是以请辞来证自身清白。大明立国以来,便有官员以请辞来表白自己的传统,因而杨涟尽管也辩解了一番,但还是请辞归去。
“王安,立即下旨,贾继春捏造入井雉经等语,放归田里,永不叙用!”朱由校沉吟片刻,吩咐道,“杨涟嘛,不准其奏,杨爱卿乃是先帝顾命之大臣,今国家多事之秋,岂可擅自离去?另外再下道旨,移宫案包括崔、李案到此为止,如有再言者,革职查办,概不宽恕!”
“老奴这就拟旨。”王安赶紧在他的办公桌上铺好笔墨纸砚,唰唰唰地写起旨意来。
朱由校拿定主意,不再对那些见风就是雨的言官们客气,以往的打板子不但没有让他们害怕,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那么如今就让他们回家去大放厥词去,别到朝廷中来聒噪不安,日后凡是遇到贾继春这样的人,就这样处置,反正大明朝最不缺少的,就是想当官的人!
王安宣旨去了,魏忠贤却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跪拜之后,凑上前来笑道:“皇上,您吩咐老奴去打听刑部的消息,今儿个刑部审讯结果出来了,万三福明知是宫中禁物却依旧收购买卖,犯大不敬罪,理当处斩,其妻、子、女为奴,没收家产,不过刑部要求,将没收万三福的家产折合银子三百二十四万七千六百多两银子充入太仓库,可老奴已经将这笔银子收进内库中了。”
朱由校心中清楚,户部的太仓库,与皇城中的内库,都是自己的钱袋子,不过是花户部的银子比较麻烦,而花自己的银子比较便捷,但魏忠贤上一次说得也对,内帑不宜无节制地乱花,否则户部会借口国库中银子紧张而不断地请求拨内帑,按照户部的意思,宫中府中,俱为一体,皇帝就不应该有个上面内库,因而要花银子,他们肯定希望先将内库中的银子花光,再来花户部的银子。
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呵,一旦划归了太仓库,那么每花一两银子,都必须得到内阁户部的许可,使用起来极为不便,但户部的意思也无可反驳,既然是刑部审理此案,那么查抄的银子,自然要归入户部——要论耍嘴皮子,朱由校自叹不如。
“就划归户部去吧,”朱由校摆摆手,却突然冲着魏忠贤厉声叫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朕每天都在为银子发愁,忠贤,你说,上次让你去万三福家抄家,你自个儿吞了多少银子?你如实说来,朕恕你无罪,如果敢隐瞒半句,立即打死。”
魏忠贤脸色一变,那天他带去的东厂的番子,可都是心腹,是谁向皇上泄了密?但眼下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赶紧跪倒在地:“皇上圣明,老奴的确是拿了一些,但是老奴不过是觉得一些古董不错,皇上饶恕老奴,老奴情愿全部交出。”
朱由校哈哈一笑:“忠贤,你方才有句话说得不对,朕并不圣明,你若真以为朕圣明的话,哪里敢贪墨半点分毫?不过你也不用交出来,朕就将那些玩意儿赏赐给你,你只要好好替朕办差,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你下去也告诉东厂和锦衣卫的那些人,忠于王事的,朕都不会亏待!”
“皇上……圣明!”魏忠贤如逢大赦,赶紧叫道,“皇上天恩浩荡,奴才们敢不尽心办差?奴才这就将皇上口谕告诉他们去!”
魏忠贤连滚带爬地出了东暖阁,朱由校无声地一笑:老魏呵老魏,如今党争厉害,还缺不得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才”,待你代替朕将得罪人的事情做尽,便是你归天之时了,到时候史书上少不得要记载,天启帝手除逆魏,英明神武……真是背黑锅的是你,送死的还是你。
不过党争是不可能罢免几个言官就能够停息的,朱由校也不由得苦笑起来,难怪神宗皇帝几十年不愿意上朝,上了朝倘若都是你攻击我我诽谤你这样的互相掐架,换了是谁也不愿意上朝,而最好的办法还是“留中不发”,对这些满篇喷粪的奏疏,一封也不批注,权当没有看见一样。
“皇上,孙先生在外求见!”小黄门曹化淳快步进来禀报道。
曹化淳自从主动交代了罪行之后,又勇敢地检举揭发了一些人,因而不但没有被杖责,反而乾清宫的饭碗端得稳稳当当的,此刻办起差事来,更是卖力无比,却时刻感觉到圣天子如炬目光——君威难测!因而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孙承宗此刻求见,定然是有要事,朱由校想也不想,道:“快宣!”
不多时孙承宗进来,还有一个小老头颤巍巍地跟在后面,孙承宗刚要行跪拜礼,朱由校便将他们拦住,呵呵笑道:“孙先生不是外人,乃是朕的恩师,哪里有学生敢受老师一拜的道理?”
那老头却跪拜下去:“臣徐光启,奉召觐见!”
“你就是徐光启?”朱由校大喜过望,赶紧将老人家搀扶起来,“你就是孙先生说的徐光启?”
徐光启见皇帝亲自来搀扶自己,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回道:“微臣便是徐光启,蒙皇上见召,特前来觐见!”
“曹化淳,赶紧给孙先生和徐先生赐座!”朱由校大声招呼道,然后亲自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他二人跟前,笑道,“孙先生、徐先生,我们君臣三人,今儿个便坐着议事,也省力一些不是?”
孙承宗和徐光启哪里肯坐,原本已经坐下去的他们赶紧又都站了起来,纷纷推辞道:“皇上,臣下岂有与皇上并肩而坐的道理,恕臣等不敢领旨。”
朱由校呵呵笑道:“孙先生,徐先生,君臣之分,朕明白,师生之分,朕也明白,孙先生乃朕恩师,今日朕也要拜徐先生为师,二位恩师与学生并肩而坐,还是受得的,”见他二人还要拒绝,朱由校赶紧说道,“这样,日后朕单独召见时,二位恩师便与朕一道儿坐着,若是在朝堂之上,一切还按旧例。”
孙承宗和徐光启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自然也不敢全部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
朱由校也坐了下去,却是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冲着徐光启笑道:“朕听说徐先生精通天文、历算,熟知火器,还与西洋人有交往,朕对西洋历法和技艺也是颇感兴趣,特意请先生为朕操持神机营火器制造一事,还望先生不要推辞。”
徐光启可是个全面的科学家,这年头会写八股文,会写奏疏骂人的文官不少,可是想徐光启这样的科技人才,是少之又少。要知道,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有了强大的科技做保障,对付起努尔哈赤这个闹独立的叛乱分子来,还不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