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组内阁,重整六部各衙门,朱由校早就有过这个念头,只不过刚刚登基,根基未稳,对于朝政尚未熟悉,不便大幅度改动而使朝野震动。但此刻给事中惠世扬居然弹劾方从哲十条大罪,而且还说他有弑君之罪,这样的罪名若是都成立,岂不是要诛他老方家九族?
方从哲的本家方孝孺在本朝可是开创过诛十族的记录,若是老方家再诛个九族,那简直就是太过残酷了,再者说,惠世扬所说的十条大罪,其中不少也是模棱两可,根本不必定罪:“方阁老身为首辅,功勋卓著,是先帝遗留给朕的股肱大臣,岂可轻率致仕?”
“皇上,”一下子几个人站了出来,为首的一个人说道,“臣御史焦源溥参奏崔文升、李可灼并方从哲。李可灼进红药两丸,实是方从哲所进。李可灼并非太医,红丸又不知是何药物,方从哲竟敢贸然进呈先帝爷,当年许悼公饮世子药而卒,世子即自杀,春秋犹书之为弑,然则方从哲如今依旧厚颜忝列阁臣之位?方从哲当引剑自裁,以谢先帝与天下。崔文升、李可灼、方从哲等纵无弑君之心,却有弑君之事,欲辞弑君之名,难免弑君之实。皇上应速治方从哲之罪,并将崔文升李可灼严加考问,置之极刑。”
“臣御史王安舜附议!”
“臣给事中魏应嘉附议!”
“臣太常卿曹珖附议!”
“臣光禄少卿高攀龙附议!”
“臣御史冯三元附议!”
“臣御史傅宗龙附议!”
“臣御史马逢皋附议!”
“臣御史李希孔附议!”
……
浩浩荡荡的一大帮子人,顿时使得整个朝会上热闹起来。泰昌皇帝匆匆驾崩,论罪起来,崔文升、李可灼这两个人难辞其咎,但这么多人攻击的目标,显然不是崔、李,而是内阁首辅方从哲,大有不将老方赶出朝廷誓不罢休的架势。
“皇上,臣刑部尚书黄克缵有本!李可灼进药始末,臣都知道,先帝卧病,方阁老入宫请安,弑逆二字从何说起?李可灼自荐进药,方阁老与臣都言不可轻信,然先帝求治心切,召李可灼进药,此事非但方阁老不能止,臣等亦不可止,先帝服用红丸一颗,直言李可灼‘忠臣’,方阁老因而才赏赐李可灼银五十两,今方阁老请求致仕,皇上宜准其所奏,然李可灼罪不当诛,崔文升罪在李可灼之上,应予以重罚,以泄公愤。”
“臣御史王志道附议!”
“臣御史徐景濂附议!”
“臣吏科给事中汪庆百附议!”
……
又是一番吵闹,朱由校不由得心头火气,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组阁,于是顺水推舟道:“准卿所奏,着方从哲致仕,擢左庶子孙承宗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加礼部尚书孙如游文华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命刑部严审崔文升、李可灼,务必速速定案,红丸一案,众臣不得再议,违者罚俸一年,仗三十。”
一语既出,满朝文武都有点吃惊,孙如游出任内阁大学士这大家都能够预料得到,但孙承宗竟然一下子便擢升为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这却是大家所没有预料得到的。孙承宗的军事才能朝野都知道,但也不至于升迁得这样快,看来那天皇上单独召见孙承宗,一定是对其欣赏有加了。这下好了,方从哲如愿致仕,内阁两个阁臣都姓孙了。
“臣孙如游领旨谢恩!”
“臣孙承宗领旨谢恩!”
重新组阁之后,就应该提到熊廷弼的事情了,但天启帝还没有准备开口,便有人站了出来:“臣吏科给事中魏应嘉,参辽东经略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
“且慢!”朱由校立即从宽大的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摆手制止住魏应嘉的话,笑道,“朕这里有熊廷弼上的奏疏,熊廷弼自请罢职,上缴尚方宝剑,诸位爱卿以为辽东之事与熊廷弼之事如何?”
天启帝话音刚落,便有人应道:“臣兵部主事刘国缙以为,熊廷弼坐镇辽东一年,无收寸土之功,而有失蒲河之罪,无练兵谋划之策,而有刑威炫耀之过,理当罢免,臣举荐右佥都御史袁应泰经略辽东。”
弹劾熊廷弼的人出来了,估计接下来便是一大堆人的附议,朱由校干脆笑道:“朝中弹劾熊廷弼的奏疏,都积压在朕的御案上,附议刘国缙的臣工,往前跨一步,让朕看看,这熊蛮子到底无能到何种地步。”
又是哗啦啦的一大片,都超前跨了一小步,只有一成左右的人,站立着不动。其中孙承宗自然是站立不动。
他是新入阁的阁臣,见他不动,不少人便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孙承宗干脆奏道:“臣孙承宗以为,熊廷弼以守代攻,实乃上策,不与建虏争一时之短长,乃是韬光养晦,待他年一雪萨尔浒之耻,熊廷弼非但不可裁撤,臣以为,还当加封,以安其心,使其一心而经营辽东。”
谁都知道,孙承宗已经成为新帝宠臣,而那天皇上还特意单独召见了他,现在孙承宗站出来替熊廷弼说话,那肯定也是皇上的意思,因而有三个原本往前跨出一步的人,又悄悄地退了回去。但更多的人依旧是站立不动,保持着自己的意见。
见有人想要发话,朱由校赶紧说道:“孙先生之言,甚合朕意,准孙先生所奏,加熊廷弼兵部尚书衔,赐尚方宝剑,许其辽东之事独断专行之权。”
“皇上,万万不可!”刘国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道,“望皇上收回成命,熊廷弼为人独断专行,却畏敌如虎,且以守为攻,实是怯懦惧战,我堂堂王师何惧彼区区建虏?臣请罢熊廷弼而振举国之心。”
朱由校摆摆手道:“朕意已决,卿勿再言,我堂堂王师,萨尔浒一战而溃败千里,足见军中糜烂之至,以糜烂之军而抗虎狼之建虏,岂有不败之理?朕命熊廷弼以守为攻,实是休养积蓄,练兵图强,非是畏敌如虎、怯懦惧战,孙先生主持兵部,严整军纪,裁撤冗员,严查虚额骗饷之事。”
刘国缙却毫不死心:“熊廷弼一日不罢,辽东一日难以安定,皇上此举,误军误辽误国误社稷矣!”
“放肆!”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唱反调,简直就是不识抬举,朱由校不由得大怒起来,“来人,兵部主事刘国缙目无君上,放肆无度,立即押出午门,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既然这帮人不肯废除廷杖制度,就让他们受杖责去。
“皇上,刘主事虽然出言不妥,失了礼数,但却也是一片忠心,望皇上三思。”魏应嘉跪了下来求情道。
“来人,将魏应嘉拖出去,一并廷杖三十!”朱由校勃然怒道,这魏应嘉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三番五次地上奏疏弹劾熊廷弼,言语之中,也有痛责皇帝的意思,我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呢,就被骂成这样,等日后犯点什么小错,还不被他们的口水给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