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娅四人也跟随而去,只见众多先民们站在一间十分普通的石屋外悲伤等候,阿莉娅问了其中一位族人,那族人说,老先知在和先知做最后的交接,让所有人都不要进入。
阿莉娅不解问道,“刚刚不是有人说,老先知已经仙逝了吗?”
那族人道,“老先知确实已经死了,只是族人为他喂食了尸泉水,才能够再多活三天,好再和族人的告别。”
戴毅听了阿莉娅的翻译后,大为震惊,他脑海里顿时想到师母留下的那些日记,这尸泉水仿佛就和他们从苏联拿到的不明溶液一样,具有续命的功效,可尸泉水貌似比苏联的溶液更实用,戴毅叹道,“原来尸泉水不止能控制塔里木的水源,还有这等神奇功效,只是这多活的三天和普通时候可有什么区别?”
族人道,“并不是所有人喝了尸泉都有相同的功效,只有拥有极强自我控制力的人喝了才能和平时没有区别,一般人喝了只会像活死人一样,族里有人死了也很少去喝尸泉,只有他的家人实在思念的,才会去取一些泉水给他。”族人又道,“拥有起死回生功效的尸泉水只有在泉眼的一米范围内,其他从尸泉流出去的河流、湖泊,最多只能保证尸身不腐。”
戴毅摸着下巴思索着,难怪新疆地区频频挖掘出千年干尸,或许就和这尸泉水有关系也说不定。
这时,年幼的先知从石屋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并没有族人的担忧和悲伤,他只是很淡然地说起,老先知想在第三天同大家一起聚会道别,说完便叫众人散了。
阿莉娅等人在众人散去之后向石屋里看了一眼,老先知十分安详地在屋子里扫地,一点都不像临终前的样子,阿莉娅叫住年幼的先知道,“先知,老先知可有和您说起我们的事?”
先知摇摇头,“我问过他,他只是让我听天命,他现在不可能和我说什么,因为他已经把预测未来的能力过继给我了,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你们也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平静几天。至于你说的事,如果上天给的指示真的是让我们鲜戈族离开,我会跟你们走的。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阿莉娅问道,“那…我们的两个同伴…”
“有消息我会让族人去告诉你们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先回去为后天祭典做准备了。”先知说罢便转身离去,也许是刚刚成为先知,年纪尚幼,因此言语行为上总给人一种骄傲的感觉,但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先知已经拥有了相当惊人的领导者气势和情绪克制力,以及过人的处事能力了。
这地方没有为阿莉娅他们安排什么住所,只能随地休息,许多鲜戈族人都是如此,虽然还有几间空着的石屋,但先民们似乎更喜欢户外的热闹,四人也打算入乡随俗,以便有更多的交流。
这天晚上,阿莉娅听说有个老人死去了,四人好心拿着玛岗干给老人的亲人们,这样可以防止老人出现尸变的情况,可让他们意外的是,老人的亲人们似乎不需要这些,许多族人从尸泉里取了一些水,在老人身边淋了一圈,将老人围绕起来,没过一会儿,老人果然尸变了,他站了起来,想扑向族人们,阿莉娅四人拔刀准备防护,可老人走到泉水浇灌的地方却停住了脚步,似乎受到了泉水的牵制,其他族人则在水圈之外唱歌跳舞。
钰雪看着这些族人在丧尸面前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也没有十分地悲伤,便问阿莉娅,“他们在唱什么?”
阿莉娅边听边道,“灵魂的召唤已经到来…身体安歇下来吧,安心交予爱你的人们处置…你只需去选择你要往生的处所…愿这地方充满恩赐,平和,智慧…你的身与灵同时永生,同时绽放…”
众族人唱跳了一阵子,老人的至亲走到靠近他的地方向他说着告别的话,戴毅叹道,“他们对丧尸真的就像对待家人一样,还有边上的族人也是,难得…”
至亲们在说完告别的话,一同将手上的一柄匕首插入老人头里,老人随即倒地。之后由族人们一起将老人扛到洞穴一处埋葬,亲人们取尸泉水浇灌在掩埋土之上。
“你看那些族人,看上去像经历过好多次这样的事,还有埋葬老人的地方,哪里的土堆很厚,应该埋了不少这样的人。”金道。
戴毅说,“是啊,生生死死对鲜戈族人来说,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选择罢了,如果活在地面上的人也有这样的豁达,也许就不会那么执着地去研究什么永生之法了,这样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吧…”
“戴老师…你说得好有道理…”钰雪佩服道。
第二天,族人带着失明的乔沅来找阿莉娅等人,几人为能再次见面而感激,这时,乔沅突然问道,“对了,怎么没听见佑佑说话?他在干嘛?”
“佑佑他…”钰雪正犹豫着该怎么和乔沅说明,阿莉娅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毕竟佑佑还在寻找中,不要给乔沅带来无谓的担心。
乔沅皱眉问道,“佑佑有什么事吗?”
“…哦,不是的,佑佑他在和你生气呢。”戴毅主动圆了这个慌,却引来阿莉娅内心咯噔了一下,阿莉娅没有和戴毅力他们说起她向乔沅表白的事,戴毅只想着佑佑自己一人走失了,心中一定不愉快,此时若想瞒过乔沅也只有这个说法了。
乔沅听了这话突然沉默了,将扶着他的阿莉娅的手轻轻推开。钰雪看见乔沅和阿莉娅两人脸色有变,心中猜测着两人在一起的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对佑佑的情绪如此在意,偏偏戴毅又这样说,不禁为阿莉娅的好心不平,几人一同尴尬了起来。
“我去找佑佑…”乔沅说道,却被戴毅阻止了下来,“乔沅,让我和佑佑说吧,你刚刚来,眼睛又不好,先休息吧。”
“我…去问问先知有什么办法能够治疗你的眼睛…”阿莉娅说着,转身离开,背影有些落寞。
阿莉娅从先知那得知,沙漠失明对于生活在这里的族人来说是很常见的,这种失明只是暂时的,只要用尸泉水和一点泉眼边上的泥土敷在眼睛上,不出三天就能重见光明,阿莉娅欣喜万分地到尸泉边挖取湿泥,用布包着带到乔沅边上,只见乔沅闷闷不乐地坐着,阿莉娅走了过去,戴毅三人知趣地坐远了一些,阿莉娅在乔沅边上默默不语地摆弄着要用的布条,然后说道,“乔沅,我给你上药吧!”说着,便帮乔沅去拆缠在眼睛上的布。
乔沅迅速抓住阿莉娅的手,将她的手放下,说道,“我自己来吧…”便磕磕碰碰地拆解开。
“那这药…”阿莉娅看着身边那条涂抹得十分均匀的布犹豫道,她知道乔沅必不会让自己再帮忙了。
乔沅解下布条,双眼红肿,尴尬一笑,“给我吧。”他伸出了双手,阿莉娅将新的布条放在他手上。乔沅自己敷上后,顿时觉得眼睛一阵冰凉,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只是尸泉边上的湿泥。”
乔沅点点头,两人一时又没有了话语。过了一会,乔沅又问,“佑佑呢…他在边上吗?”
“没有,他…戴老师带他四处走走去了…”
乔沅低下头,小声地说了一句,“阿莉娅,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也许我早就死在大漠上了吧。”
“这是我愿意为你做的。”这句话阿莉娅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乔沅又道,“阿莉娅,还和之前一样吧?像在南迦巴瓦峰上一样,像在雪山、保护区、武京一样,好不好…?”乔沅投出有善的一笑,但心中却觉得自己正在做着一件不太仁道的事,毕竟阿莉娅对他付出了情感,悉心照顾,而他也没拒绝,现在却如此说话,若不是眼睛失明了,他一定不知道怎么面对阿莉娅。
“乔沅,其实佑…”阿莉娅说得很急,就在乔沅婉拒她的那一刻,她想把实情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却又打住,因为,即使现在澄清了,等佑佑回来,事情还是会朝现在的情况发展,她会如此思考,乔沅也会这样思考的,阿莉娅索性不再多说。
“我们一起面对佑佑不行吗?佑佑是成年人了,他会理解的。”阿莉娅说道。
乔沅将头转向一边,“你不明白,我和佑佑彼此缺失了十年,这是我造成的,如果我们父子之间的情感可以挽回到从前,那就只有安淇才能做到,但安淇也不在了,我需要做的努力就更多…佑佑好不容易才和我拉近了一点距离,你看,现在他又不理我了,可见我要多小心才能和他保持和睦的关系…可我愿意,只要是对他好的,我都愿意去做,佑佑对我太重要了,他是我和安淇唯一的儿子…”乔沅有些激动,情不自已。
阿莉娅忍不住握住了乔沅的手,乔沅拍了拍她的手,假意不再上心,“阿莉娅,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就像戴毅、金他们一样,在我心里一直是这样,就是在大漠中…也是如此…只是我当时已经颓废了,是你让我萌生出活下去的希望,我没有拒绝你,其实就是利用了这点…”
“别说了…”阿莉娅不知道乔沅这样说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这些话确实伤害到她,尤其在听到“利用”二字后,她便再没有勇气和乔沅对话下去了,她抽出手说道,“我去尸泉那取些水。”
乔沅五味杂陈地独坐着。
阿莉娅走到尸泉边,发现戴毅正蹲在泉眼边研究,边上也聚集了许多先民,她收拾了情绪走过去问道,“戴老师,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刚刚泉眼断流了,现在又有了,有点奇怪,我也是看见他们聚在这,我才过来看看的。你帮我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阿莉娅侧耳倾听,说道,“好像是说,最近尸泉断流得很频繁啊…”
“尸泉断流…说明地下水位在下降…这不是个好现象啊!”戴毅思考着,突然问道,“阿莉娅,先知没有想离开塔里木的意思吗?”
“嗯…还没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指示。”
“我们可能可以利用尸泉断流的事做点文章!”戴毅胸有成竹地说道。
阿莉娅疑惑问,“戴老师准备怎么做?”
“我们去找先知!”
两人走到了先知的住处,见先知在折叠一些麻布类的东西,也不瞧他们一眼就问,“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戴毅说道,“先知可知道尸泉断流一事?”
“知道。”先知并不以为奇。
“那您为什么不采取一些行动?”阿莉娅问。
先知说道,“尸泉一直在减少,千百年前这个洞穴都是尸泉的水,那个天沙洞其实就是过去的泉眼,鲜戈族以前是住在塔里木地上的,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如果你问我为什么不采取行动,那么你怎么不说以前的先知也不采取行动呢?”
“尸泉一直在减少?!”阿莉娅更加疑惑了。
“是的,尸泉在第一个鲜戈先知找到它的时候,它的水量比世界湖泊总淡水量还多,所以当时整个塔里木水草丰盛,还被外称作塞外江南,可它从来没有增加过,它因自然和人为的原因在逐渐削减,也因为如此,尸泉才需要定期收回陆地水源,重新分配。”
戴毅插话道,“所以,布菲湖也是尸泉收回的?”
“是的!”
“但即使布菲湖在回收,尸泉的水依然出现断流,先知不为鲜戈族人考虑?”戴毅又问。
先知道,“鲜戈族人世代逐水而居,如果这里的泉眼干了,我们就会去找另一个泉眼,尸泉会告知我们它的去处的。”
“这么做,有一天尸泉水会干枯的,干枯的尸泉水就不会再给你们指示了吧!”戴毅道。
先知抬头叹了口气说,“那鲜戈族的命数便到那时为止了…鲜戈不会离开尸泉的,即使尸泉抛弃了我们,就像抛弃布菲人、罗布人一样,我们依然会死守塔里木。”
戴毅心想,好固执的先知,他说道,“先知知道尸泉水其实并非永远只减不增,它是可能再次复活的,塔里木也可能重见生机的吗?”
这话同时挑起了先知和阿莉娅的兴趣,年幼的先知脸上终于显露出了惊讶,“说看看!”
“先知可能知道,我们是从西藏地下,穿出昆仑山脉,来到这片沙漠上的,但您或许就不知道我们在靠近昆仑山附近的地下听到了河流的声音,那里有条地下河,原来的走向应该是通往塔里木的,只是出现了改道,我是名地理工作者,我曾参与过中国地下水系的研讨会,我知道有许多数据可以证明西藏地区曾有许多地下暗河是进入新疆腹地的,但随着板块的挤压,将这些河道堵死,因此我推测,这便是尸泉水只减不增的原因。”
阿莉娅仿佛想到了金当时的说法,但那时戴毅还不认同,却不知为何他现在却这样说,阿莉娅见戴毅向她投了个奇怪的微笑。
先知紧跟戴毅的思路,“您继续。”
“所以,尸泉水如果要再次充满,只要昆仑山下某道裂隙破开,形成河道,那么很快,塔里木一定又会重新生机勃勃了。但,要让昆仑山脉开裂,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做得到的事,然而天命是否如此,我们却不得而知,我只是觉得什么事情对于地理来说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沧海桑田的变化对这个地球来说,太正常不过了。”
“是这样的不错。”先知道。
“这么说来,尸泉自有自的命数,其实鲜戈的守护对它来说可有可无,反而是鲜戈在利用尸泉求生了,既是利用的话,若它再无利用价值则可离去了,何必要说得如此高洁。”
阿莉娅为戴毅的话捏了把冷汗,其实戴毅也是想赌一赌,若鲜戈先民死都不愿跟随他们走的话,那么无论话说得多委婉都没有用,倒不如激他们一把。
“戴毅,你说错了,如果不是鲜戈守护尸泉,换成别的民族或国家,尸泉水也许早就干涸了,尸泉有别于一般的沙漠之水,我相信你也见识过,千百年来,我们严守秘密,将纷争屏蔽在外,这就是我们鲜戈对尸泉的守护,这不是你一两句话就可以磨灭的,尸泉也看得见,所以鲜戈一族才能一直受恩于尸泉存活至今。”
戴毅针锋相对道,“我知道你们之前是用生命守护尸泉,但如今大环境改变了,尸泉受到自然的消耗太大,再加上你们所谓的守护,其实就是雪上加霜,人类的活动只会加速尸泉的灭绝,您有想过,鲜戈现在用的水,其实是在消费布菲人的性命吗?如果你们愿意离开尸泉,或者将尸泉水减少的事实告诉布菲人,那或将拯救两个民族…先知!鲜戈族是去是留,是生是死,需要您的决定!”
阿莉娅看得出,戴毅说完这些话后,先知确实陷入了沉思。
“让我思考一下…”先知挥手让两人先行离去。
走出石屋,阿莉娅忍不住小声说道,“戴老师,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戴毅将头侧向阿莉娅小声道,“地理是变化的,不存在真假。咱们已经做到力所能及了,后面会怎么发展,就看先知怎么想了。”
阿莉娅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