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比自个高好几品的人物这番谦逊趋恭,晓事的早该装出一副直等着挨雷劈的苦怂样来,偏生就有那么号觉着自个是比李元霸还得瑟的主儿,就看死了雷劈不下来。
梁方就是这样的主儿,也不接裴渊的话,香的冲鼻的手绢往袖里一塞,就翘着腿坐了下来。
裴渊假笑着看他这骄纵样,心里头早问候了他祖上多少代了,这阉厮真是被那狗婆娘宠的没边了,不就是仗着会点邪门歪道,帮那狗婆娘鼓捣些催情助兴的药丸子么,压根就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儿。
“哎呀,裴大人,您这是说哪里话,折煞小的了,咱就是督主大人差来给您鞍前马后跑跑腿儿的,您说的好像小的拍了您的桌,做了您的主似的,这罪名小的着实担不起哟。”梁方这人长的阴阳怪气,一开腔,还是阴阳怪气。
裴渊心里暗啐了口阉厮,面上还是恭维道:“别呀,公公跟我老裴见外了不是,您这一身好本事,本就是朝廷十大高手榜中人,又是万妃娘娘身边独一号的红人,智勇双全,您肯给面儿帮老裴做主,那我这心里可是乐开花地,哈哈”
与汪鼎不同,梁方就好这口直来直去,天花乱坠的吹捧,恰逢这深谙溜须拍马的裴渊满嘴的褒扬,早都笑开了,脸上的脂粉抖落一地。
“咯咯。。”梁方尖着嗓子笑道:“裴大人就爱说些好听的,咱家这点微末伎俩,也就是万妃娘娘抬爱,有幸替娘娘肝脑涂地,死后而已,便是咱家莫大的福分了。”说到后面,语气明显郑重起来,眼神也盯向裴渊,似有所寓。
裴渊的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说到正题了,脸上努力堆着笑,心里头比哭还难受。
梁方自然看得出他心中踌躇担忧,继续说道:“裴大人,咱们也不假模假式,打开天窗说话,咱家且问你一句,可知为何您的官阶品级权力皆比我高,却不敢在咱家面前惩什么威风?”
这话问的太过粗暴直接,裴渊有些没反应过来,可他也心知,本就是如此,这屋里就他们二人,无须遮遮掩掩。只是颜面被梁方践踏,实在火大得很,一时间无语。
“那是因为,咱家的身后站着的是,万妃娘娘。”梁方冷冷道。
万妃娘娘,这四个字,足以让裴渊对着比自个还低两品的梁方低头维诺:“那是,那是。”
“万妃娘娘跟皇上的感情,您是知道的,那是多年相依为命,天造地设的共命夫妻。在皇上的心里,万妃娘娘甚至比他的皇子皇女都更紧要。”梁方不停地敲打着裴渊,后者只敢点头附和。
“要是攀到万妃娘娘的高枝,那前程似锦,荣华富贵都不在话下,最主要手里能握得呼风唤雨的权柄。想想汪督主当年,便是慧眼识得娘娘,扶助于微末之时,才换来如今的显赫,再看看咱家,不敢与督主相提并论,可放到您裴大人面前,咱家的腰杆还是直的很的。”
“所以,能得万妃娘娘青睐,亲下口谕予你,那是您裴大人占得青云的机会,您这趟做得万妃娘娘满意了,那以后就是娘娘嫡系的心腹,保不齐,咱家跟督主大人都得靠边站。”梁方巧舌如簧游说道。
不得不说,裴渊心下忖度,若还是二十啷当岁的热血青年,保不准就被这番言语打动了。如今已到中年,心性早已成熟许多,虽不至于血一热,头一昏便应了此事,可心中还是在飞速的打着算盘。
这阉厮固然可恨,但说的话却有九分道理,去年太子生母纪妃娘娘暴毙,皇上雷霆震怒,大动干戈,誓要查个清楚明白,风风火火闹了个把月,最后还不是烟熄火了,明眼人都清楚这中间是谁在作梗。
难不成,真能把宝压在‘本宫保你无虞’这六个字上?
“裴大人,咱家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咱家年纪虽轻上你许多,但还是要狂妄忤逆地提点您一句,您这些年一直想站到万妃娘娘边上来,奈何有半只脚总是不争气,犹犹豫豫,虽说这些年帮娘娘做了些事,可临了总是有所保留,娘娘是何等绝世人物,岂容得你含含糊糊?站队这门学问,我想裴大人也是多年官场钻营的,总该能悟透的吧?”梁方继续添柴加火。
裴渊明显动摇了,至少,他面上是的。
“太子若死,顶上来的,必会是齐王,裴大人多自思量吧。”梁方沉声道。
这句话,传到哪,都是死上一万遍的死罪,梁方再是肆无忌惮,也还是本能的压低了声音,但也让裴渊惊骇万分,呆立当场,直想着没听到这句话。
再是老谋深算,左右逢源的裴总指挥使,被软硬兼施到如此境地,也有些无可奈何了。
房中沉寂下来,梁方不再多言,掏出手绢,擦拭着唇边,又自斟了杯茶,细细品着润喉。驿站外,整齐划一的锦衣卫校尉,雨中站着,蓄势待发,他们当然想不到,驿站里,孤灯影烛的房里,两个如今在朝廷里位高权重的人,正谋划的竟会是那般惊天动地的算计。
半晌无言,屋里静得能听到某个角落里老鼠打盹的鼾声。
“哈哈哈哈,好,承梁公公吉言,裴某这一百多斤肥肉,今日起任万妃娘娘差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裴渊突然大笑起来,血气上涌,满面胀得通红,似下了极大的决定般。
“哈哈,痛快,咱家提前恭喜裴大人,今日起,您必将鹏程万里,展翅高飞。到时,还望能记得咱家今日微末苦谏之功。”梁方也兴奋起来,说动了裴渊,他在万妃那里,又立一大功。
“那是那是,日后同为娘娘做事,还望梁公公多多提携。哈哈”裴渊谄笑道。
“裴大人过谦了,以您的本事,多提携提携咱家才是,哈哈。”
两个人互相恭维半天,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且看今晚,兔死或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