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落入山谷,将沐浴在朝晖中的树木镀成金色,微风轻拂,清泉汩汩流淌,鸟语虫鸣,一只蝴蝶翩跹飞舞,没入花海中。
脚步渐行渐近,他缓缓而来,拂去墓碑上的灰尘,微笑道:“凝心,我来了。”
一贯的温和,一贯的笑容,一贯的情意绵绵,一如从前,她活着时那样。
他扫去坟前的落叶,铺上手帕,把带来的食物和水果摆在坟头,“豆沙煮饼,你最喜欢了。”
他席地而坐,温和地看着墓碑,“熙雯愈发地淘气了,她来看过你了吧,这里不宜久处,怕她常来身体不适,便一直瞒着她,可你知道她的,古灵精怪的,到底还是瞒不住她。不过也好,你一定也很想她吧。”
他点燃了几张纸钱,接着道:“过了今天,这里将恢复原样,虽不能让这些美景常年伴着你了,但熙雯却能常来看你,你欢喜么?”
他顿了顿,又道:“或许你不想她伤心,并不希望她常来。”
他眼中露出一抹伤感,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道:“熙雯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那****不知和谁在一起,怎么也不让我见那人,你若还在,她的心事一定会和你讲。”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近来事物繁忙,确实有些忽略熙雯了,不过咱们的女儿倒是不会寂寞,和谁都能玩到一起!”
他笑出了声,很舒心的样子,“前几日在府中见到一个叫柒的男孩儿,他长得真像六姐,要是你见了也一定会吓一跳。我当时竟有种错觉,想他会不会是六姐的亲戚,便说了六姐的名字问他,可他却不认得……”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说六姐心思细腻,又善解人意,很喜欢她,其实她也一样喜欢你,若是你们能接触的更多些,也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他顿了顿,“算了,不提这个了……”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自己切断了话题,默默地烧着纸钱。良久,他佛落手中的灰,从怀中摸出几页陈旧了的,略有破损的纸张,小心翼翼地铺在墓碑之前,“还记得这个么?”
那纸上的字迹娟洁秀美,正是朔飞和熙雯几天前在密道入口的书桌上看到的东西,“前些日子收拾旧物找到了它。”
他露出些许期望,缓缓地道:“以前先生让背文章,我不如你那般聪慧勤奋,总是偷懒,为此挨了不少训。我去找你求方法,求捷径;你说:‘抄下来带在身上,走路的时候记一句,吃饭的时候记一句,睡觉的时候再记一句,一天就要记下来十几句,如此积累,用不了几天就都背下来了。’我夸赞你的方法好,又求你帮抄文。你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其实,我只是想见你,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他轻抚着纸上隽秀的字迹,脸上带着笑,悠悠地讲着那令人怀念的过去。又过了良久良久,他叹息一声,点燃了几张纸钱,看着它们慢慢化作灰烬,话到嘴边,咽回了几次,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他死了。”
四周寂静无声,至少在他的耳中是这样,“我可以救他,但我不想。连你临终前的心愿都不能满足,你会恨我吧。虽然你不曾说,但我知道,你对我多少都会有些怨恨。你曾经那样期待我和他会成为朋友,迫切的介绍我们认识,可我最开始就不想认识他,若不是不忍违拗你,我也不会和他见面。”
他顿了顿,“当年知道你心有所属,我已经放弃了,我不愿你难过。如果我是成心的,即便是从前,也有很多办法得到你,除掉他,可是我没那么做,若不是你的画像送到了龙家,我以为你是愿意的,我是绝不会强求你的。
一切都是天意,可你不明白,从始至终都不懂我……”
他缓了缓,轻轻叹息一声,脸上浮现一抹悲伤,“对不起,还是伤了你,没给你短暂的一生带来什么快乐,但我真的爱你。”
他不再言语,只默默的烧着纸钱,良久,良久,方才又续道:“或许我的选择错了,如果当年不回来,如今便不用忍受折磨,你也会有不同的命运,但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这些年树敌太多,他人的风言风语,我倒也从未在意过,只要他能理解我就够了……”
他下意识地按向胸口。
双眸微垂,静静地呆了好久,一阵风起,他缓缓站起,转过身来,然,一只羽箭猝然袭来,“噗”地一声,正中他的胸口。
……
却说前一晚,朔飞既然探得耀威并非无辜,便再无疑虑,纵使耀威有着成百上千的理由,也不能原谅,杀母灭村之仇非报不可!明日便是了断之时!
但眼下还有许多准备要做,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既然只能通过远距离射杀这一条路,那弓箭便成至关重要之物,可手中并无武器,时间如此紧迫,却要到哪里寻?
兵器房!
第一浮现在脑中的三个字,没错,就是兵器房!可府内巡逻兵绝非等闲之辈,没有耀熙雯的庇护,要撬开兵器房的门也实为难事,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拿到钥匙最为妥当。
于是他便一路潜行至耀熙雯所住的别院,见她房中透着光亮,心想正好,可走到门前,又骤然止步。深夜造访一个姑娘的闺房,怎么都是不妥,然此时别无它法,也只好硬着头皮,将礼数撇置脑后,“当当……”不知不觉间,他的食指已然敲响了门。
不一会儿,门插被抬起的声音与推门声相继响起,耀熙雯一身水粉色纱衫,手中拿着个牛角梳子,柔顺的秀发散在脸庞,月光下,楚楚动人。显然她是刚梳过头发,即将就寝了。
朔飞一愣,不单单是因为眼前一亮,更是因为尴尬,本以为她会询问是谁,有了语言的铺垫,自己也能自然一些,可一下子见到了她本人,没了缓冲,一时间便觉窘迫。耀熙雯更是一脸茫然,惊愕道:“咦?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湘儿呐!”
听她这样一说,朔飞也明白了,看来她在等人。
“你来干什么?”
耀熙雯睁圆眼睛,稀奇道。
“我……”
朔飞虽目的明确,但却没想好要怎么说,当然他也不会告诉她实话,只想伺机而动,盗走钥匙,上次见她把钥匙放在了腰间挂着的锦囊中,便朝那瞄了一眼,果见一个绣着雅致花纹的小巧锦袋正在她腰上挂着。
“我什么我?本小姐问你话呢?”
“呃……”
朔飞再度哑然;耀熙雯小嘴一撅,伸手便要关门,“没事儿快走!别打扰本小姐休息!”
朔飞急忙挡住门,说道:“那……那副画呢?”
他终于想到了话题。
“画?”
耀熙雯先是一疑,随即反应过来,笑嘻嘻的,一副抓住了他人把柄的顽皮的笑。她慢悠悠地从袖中摸出那副画,在朔飞眼前晃了晃,一字一顿地道:
“在——这——”
“……你把……你把它还我吧。”
朔飞眼睛虽看着它,手却悄悄朝她腰间的锦袋而去。
耀熙雯哼了一声,蹦跶哒地进了屋中,一脸的调皮,“才不!”
朔飞抓了个空,只得跟近几步,再次道:“你留着它做什么,还我吧。”
他又向她靠近一些,右手虽做出去够画像的姿势,左手却暗暗地向那锦袋抓去。
耀熙雯天性顽皮好动,喜爱疯闹,“咯咯”笑着,满屋子跑。
“我留着用处多啦!比如说,能命令某人啊!再说啦,你不是说不是你画的嘛!”
“本就不是我画的啊!”
朔飞随口而出;耀熙雯哼了一声,“那就不是你的喽,你还要它干什么?”
朔飞一时语塞,声音也变的低了许多,“是我画的又怎样?”
“那你就是承认暗恋本小姐喽!”
耀熙雯才不管,想什么说什么。朔飞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又向她靠近几步,仍就夺画为幌,牵袋为实。耀熙雯笑道:“你够到了,本小姐就还你!”
若想夺到她手中的东西本是轻而易举之事,朔飞不过是想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想引起她怀疑,但眼下已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越是耗时对自己越是不利,当下便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心道一句:“得罪了。”便霍地向耀熙雯而去。
耀熙雯一愣,迎面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俩人近在咫尺,刹那间,抱在了一起。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见两颗心“扑通扑通”地猛跳着,然,一个是因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另一个却是少女的心动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