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朔飞夺到了她高高举起的画卷和她腰上悬挂着的锦袋。耀熙雯呆在那,一抹红晕浮现在脸上。朔飞也觉脸上火辣辣的,手心里时不时渗出汗来,到小姑娘手里去抢东西,再怎么说也不光明,但今夜来此本就不是什么磊落之事,虽然与她父亲有仇,但她却是无辜的,自己断然不会迁怒于她。
“呐,你说的,够到了就还我。”
耀熙雯眼圈微红,紧紧咬着嘴唇。朔飞一见,但觉不妙,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赶紧把手中画像递给她,哄道:“你……你别哭,你喜欢,我不要啦!”
耀熙雯一把推开他,气道:“本小姐才不稀罕,拿走!你也走,快走!”
朔飞求之不得,只是心中惭愧,很不舒服,便向她一揖,柔声道:“那我走了。”
耀熙雯背过身去,也不搭理他。朔飞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离开别院,他直奔兵器房,选择了角落里的一把弓箭,拿着它越过机关,进了密道。
来到墓地,他寻找着射击的最佳地点,最后锁定了墓碑正前方,此处靠近出口,有个小丘,居高临下,视线清晰,又有树木掩身,却是没有比之再好的地点了。一切准备妥当,他把弓箭藏在此处,匆匆返回府中。
第二日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带领着和他返回府中的五个人为山上驻守的士兵带去了食物和水。早饭过后,众人继续搜山。朔飞趁机离开,来到葬着乔月凝心的山谷中。潜行至昨日选好之地,但见墓碑之前正坐一人,那人黑衣袭身。即便只是背影,朔飞也认得出:他正是自己的杀母仇人——耀威。
他悄然取出昨夜藏在此处的弓箭。对于射击,他有这个自信,入军六年,每次测试中,他都能以环环皆中而震撼众人。只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将箭镞对准耀威。天时地利,原本只有八成把握,可此时他但觉耀威已然成了他的箭下之鬼。谁,也救不了他了……
既然他对妻子情意深重,死在此处,于他而言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吧。
等等!
他刚要搭箭,却突然停了下来,昨日的疑惑骤然袭来,那种总觉得有些不对的感觉又一次来了。是什么??他对妻子如此情深,非万难情况会允许他人随意闯入妻子墓地么?!朔飞还不懂爱情,只是母亲刚刚离世,以情比情,自己是不会告诉不相干的人母亲的墓地之所,更不会默许他人随意踏足,叨扰死者清净。
不错!就是这种矛盾感让朔飞屡屡觉得蹊跷。昨日耀威听说黑衣人后的细微变化,也令朔飞觉得奇怪,总觉得他压下了一股火,这种感觉在他脑中难以挥去。消失于此的黑衣人真是他派来的么?
突然,一阵燥热自胸口瞬间遍布全身,他冒了一身的热汗,但觉脑中晕乎乎的,昨日在山顶的异样感觉又来了。昨夜已亲耳听到他和钟连安的对话,此事再无疑点,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忍下疼痛。恰逢耀威起身,一阵风起,只见他转过身来,千钧一发,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拈弓搭箭,羽箭猝然离弦,“噗”的一声,正中他的胸口!
耀威的身影在远方晃了晃,倒了下去。眼前的景物也都随着他倒下的身影变得缓慢起来。
朔飞感觉一阵恍惚,这大仇,就算报了么?
一丝眩晕感微微袭来,朔飞扶着藏身的树干,一片落叶从眼前飘过,在空中时尚是嫩绿,落地时已变枯黄,连地面也似铺上一层寒霜。。
朔飞抬头看去,谷内满树的绿叶都已枯萎飘落,直如落了一阵枯叶之雨,这谷内风景,竟似瞬间从盛夏落入了深秋。
这,这是……
朔飞回望耀威,他仍倒在地上,几名在远处守望的翼卫已飞奔到他身边。
一丝异样袭来,朔飞身形闪动,“噗噗”声响,两只羽箭擦着他的手臂钉入树干。他腾身弹起,在树干上稍一借力,跃上树枝,向羽箭飞来的方向略一张望,只见旌旗飘扬,人影闪动,竟有百余人向他聚拢而来,那羽箭正是领先那人所发。
你的箭虽快,未必及得上我的箭快!朔飞心中一怒,欲待引弓还击,眼前闪过将耀威击毙的箭尖,想起同战友们共同作息训练的情谊,长叹一声,跃回地面,将弓箭抛在地上。
围拢而来的战士们见他放弃还击,也不再发箭,只是加速接近,没一会儿,矛尖如林,已将朔飞围在中央。
众人并不说话,忽然人群中闪开一条路,一名银甲武将大步而来,朔飞抬眼看时,正是宕火营副将蒙络。
带队的队长指着朔飞向蒙络道:“蒙副将军,刺杀耀将军的就是此人!”
蒙络面色冰冷,视线在朔飞面上转了两圈,却未和他说话,淡然下令道:“绑起来,带到耀将军跟前审问!”说着率先而行,向着耀威处而去。
朔飞熟悉营中旗号,见前后左右旗帜闪动,只怕这山上竟有八九队人。心念一动:“想不到远处竟有这许多人护卫,若非耀威身边不许他人接近,只怕我这辈子也无法得手了。”转念又想:“我藏身之处隐秘非常,怎么耀威刚刚中箭,我就被他们发现了?”
朔飞心思电转,种种念头一时间纷至沓来,出神间已来到耀威倒地之处。几名翼卫将耀威围在中心,手持长枪,面朝来人喝问:“来者何人!”
朔飞心中一惊,疑道:“他们怎么彼此不通讯息?那蒙副将军不是在附近护卫耀威的么?”
蒙络当先回应道:“我是宕火营副将蒙络,刺客已经束手就擒,耀将军如何了?快快让开,让军医救治!”
那为首的翼卫冷冰冰的道:“耀将军生死不知,我等正在施救。将刺客留下,蒙将军请回吧!”
朔飞心中又惊又怕,只想大声呼叫:“不对!这中间定有不对!”
朔飞心思未灭,那厢里蒙络已然大怒,喝令道:“耀将军遇刺,我即是宕火营主帅,你等抗命不遵,是何居心!给我拿下!”
蒙络话音刚落,护卫在耀威身边的二十几个翼卫立刻列成两排,将耀威和看护着他的两人庇护在后,挺枪向前,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横阵。为首的翼卫正是乌崖。他挥动旗枪,大声喝道:“凝城——破军!”二十柄长枪组成的枪阵如一人般齐整地向前进逼一步,翼卫们“嗬——”地应和一声,矛尖金芒闪过,隐隐透出千军万马的阵势,竟是进攻的前奏。
“蒙……蒙将军不是来保护耀将军的……”朔飞心中一片冰冷,默默想到。
蒙络两侧正要上前绑人的军士险些被长枪透个对穿,不由得脚步一滞,叫道:“怎么,你们是要叛乱吗?”
乌崖面对着二十几倍于己的重围夷然不惧,不屑道:“叛乱?蒙副将军未免太着急了!”
蒙络脸色铁青,从嘴角挤出一句话:“这些人玩忽职守,置主将于险地,立刻擒拿,违者格杀!”
“他……他是想借刀杀人…可是…他又怎知我要刺杀耀威!”朔飞心乱如麻。
话声刚落,只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缓慢,却压过了风声和每个人的私语,仿佛清晨的钟声般缓缓回荡在人群中——“且慢。全都住手,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