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小婷很忙,又要帮着大伯母做家务,又要操持自己的小家,所以,对于上课,她总是有一阵没一阵的来。同学们都异常的同情她,胡老师还为她在学校里组织了个募捐活动,即使只有几百块钱,但对李小婷来说,这几百块钱,却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她父亲出去工作一个多月了,都没给家里寄来过半分钱!纵使是在这么贫困,这么无奈,这么悲惨的条件下,她依然渴望着生活,热爱着学习,真诚地与人交往。她只想忘掉过去,她还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她——李小婷是可以,而且应该充满希望、积极乐观、努力拼搏地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
星期六,她一上午都在忙着做饭,洗自己家的和大伯母家的衣服,然后又是打扫和擦抹,总而言之,她一刻也没得闲。下午,她刚拿出书,搬张凳子在院子里做作业,还没半小时,她伯母便骂道:“做!做!做!天天做!日日做!做了又有什么用?别浪费时间了,快!”伯母拎出个篮子朝她一甩,“去,割猪草去!听见了没?”
李小婷愣了愣,但马上又乖乖地合上书。她悄悄的溜进屋,窥了窥正在熟睡的母亲,她会心地舒了口气,拿起篮子悠闲地出去了。
在去田野的半路上,她恰好碰到了正要去找她玩的我。
“李小婷,干嘛去啊?“
她指了指篮子说:“割猪草,挖野菜去。”
“哦,”我顿了顿,“我能不能去啊?我正想找你玩呢!”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后面的话。
“好啊!”她一口答应了,因为她还蛮喜欢我这个傻傻的玩伴呢!
于是两个人便在田野里动起手来了,我们一人拿一根木棍挖着野菜。有时,李小婷会用镰刀割下一大把、一大把水沟边嫩嫩的草。没多久,空空的篮子已装得满满的了!
如果说田野有什么迷人的地方,或者说那方方角角的土块块为什么会历来都被许多田园诗人去观赏赞叹,甚至栖居;那么它绝不是因为它的美,而且它也没什么美可言!这地方之所以会吸引人,是因为它有一种精神!田地是被人用来耕种的,经过人们的辛勤劳动,它会以绿油油的叶,红硕的花,成熟的果实来报答人们。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劳作下,这块田地已不仅仅是块普通的有机土壤了,它曾见证过多少的汗水、眼泪、欢乐、挣扎、彷徨与希望啊!试问,天下还有哪一种艺术品,哪怕是最最宝贵、最最稀有的艺术品都比不上土地所蕴含的人文情怀。它太质朴,太实在,太舍得奉献自己了,以至于人们永远没想过要报答土地,感恩自然。
天已渐暗,暮色四合,幽静的山村里给人一种夜的魅想,让你遐思神游,气息调当;如凭虚御风,飘飘而上,又如解系之舟,无欲无求。其心似闲云野鹤,不问荣辱,不染凡俗,只为物我两忘,天人合一也。
我和李小婷一人一手提着篮子在路上海阔天空地谈着。当我们来到李小婷伯母家院子前时,李小婷停住了,“你回去吧!不然你父母会担心的,而且,我伯母会骂人的。”她不好意思地说,她可不想让伯母当着我的面骂她。
“哦——”我挠了挠后脑勺正磨磨蹭蹭地要走,忽然,我们听到一场剧然的争吵。
“我知道不能说,可我不能太吃亏了!她们母女俩现在无依无靠的,还不是指定着你去养活?告诉你李威,你要下个月不把她们轰出去,我跟你没完。”
“可是,叫她们母女俩住哪啊?我好歹也是李能的亲哥啊!”
“我不管,叫她回娘家去,那里自然有人照顾!你这个猪头还懂什么叫亲情!说不准改明儿人家就嫁个大财主呢!那时,你算什么?算个屁!呸,亲哥!我呸!他是你亲弟弟,他可曾给过你一丝半毫的好处?整日里的不拖累我们!现在好了,他两手一撒,母女俩就给你管了,他是轻松,可我们也决不揽这苦活儿做的!”
“住嘴!你这烂舌头的泼妇!”
“怎么,讲坏了?我呸!告诉你,老娘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我要干什么还轮得到你指手划脚的?”
“你——”李威手一举,差点就扇了下去。
“想打我啊?来啊!来!你动我一下试试!”
“唉!”李威长叹了一声,手一捶桌子,坐了下来。
王桂花(也就是李威的妻子)见丈夫软了下来,她越发来劲了。“打啊,怎么不打啊?”啪,她摔碎了一个荼杯,“打我!”噼啪,几个碗也应声破了。嗵嗵,桌子翻了,接着是乒乒乓乓的砸东西的声音。
这一番不该大声的争吵却偏偏传进了李小婷母亲的耳朵。她刚开始还不太明白,以为他们吵的是她借住的事。等她一听到丈夫去世的消息后,她一下就蔫了。天塌了,再没人肯为她支起这个家了。她也没什么信念,也没什么理由活下去了。想到这里,她倒轻松了,整个身心如获得了解脱了一般,她笑了笑,笑得很开心,可怎么样也发不出一点笑声来。由微笑所产生的皱纹里,以及那双还有几缕余光的眼睛里,我们可以知道:她有心事,她还是有眷恋和顾虑的。
自从李小婷生下来没多久后,她母亲就没受过好日子。因为没有婆婆和母亲的服侍,生活条件又差,所以月子没坐好;又加上得了些传染病,身体不日的虚了,只是不停地咳嗽。有一次,咳着咳着,听那声音,肺都有要破了似的,幸好人年轻才没背过气去,结果一张嘴,吐了几口的血,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结核病,不仅如此,她还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所以她总是觉得很对不起丈夫,非但没能给他分些负担,自己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他的后腿。如今可好,该死的不死,该活的不活,这可真是什么样的世道啊!她一生倒是欠着谁的,坑谁害谁了!老天,你可真没眼!尽是折磨些穷苦人!可惜了我的女儿啊!我的好儿啊!只怕我这一去,你就孤苦无依了!可娘啊,只怕娘在世,可能会像害你爸一样害死你啊!要不是好好的一幢房子让我烧个精光,她爹就不会出去了,不出去也就不会被车撞了!我这个害人精啊!真作孽啊!作孽!妖精!你这个死妖精!平白无故地害我丈夫干嘛?妖精!妖精!
她挥着手指甲抓起了自己的脸庞,鲜血一条条布满了面上。她扯着床单,撕咬被褥,而后,颓然一声倒了下去,她累了,没劲了,癫痫过去了。她睁了睁眼,转动着眼球打量着四周。不是自己的家,总归不是自己的家!她可想着有个温馨平和的家呢!那没有疾病,没有烦恼和灾难;那只有欢乐、亲情和友爱!她可真想有那么个家,一辈子也想,梦里也想,甚至于死后也盼着能有那么个家。于是,她便真有那么个家了!
当小洋房里的风波渐渐平息以后,李小婷悄悄地打开铁门走进了院子(我已被她支回去吃饭了),她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地打开拴着铁门的木塞子。但还是被她伯母听到了,“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贱种丫头就是个风骚相!没一点家教,也不可能有什么家教!”
李小婷没说什么,她只是将草分给了五六头猪吃,完了就洗洗手,回屋里准备做饭了。
“妈,我回来了!”李小婷轻声地喊了几下,“妈,这么暗你怎么不点灯啊?”她划着了火柴点灯了,“妈我这么晚回来做饭你不饿吧!其实我是去挖野菜了,晚上我们就吃它好不好?”李小婷见没人回答就不免有点担心了,“妈,你不是又不舒服吧!妈!”她慌慌地举着灯掀开布帘子一看,一刹那间,她傻了,灯从手里掉在地上灭了,灯油撒了一地。“啊——啊!妈——妈——”她抱着母亲悬空的腿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吼什么吼?”伯母在隔壁叫道,“我叫你别再哭了!听见了没?”本来心情不好的桂花听着这嚷嚷的哭泣声,火就不打一处来,她拧开门一摔,决定要训训这个丫头片子。“怎么……老李!救命!救命啊!鬼——鬼啊!”她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李威一听这声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这样大惊小怪,他不紧不慢地端着盏灯照着路一步一步地往瓦房走。当手中的灯光一照到那悬在房梁一条绳子上的尸体和那满脸的伤痕时,他的灯也像李小婷的一样被打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