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在后一天便举行了,如此迅速地入敛盖棺,乃至她的娘家人都还没见过这个外嫁女最后一面。其实,她娘家并没来多少人,因为这种死法对在世人的来说是件不光彩的事,没什么好大张旗鼓、酒宴亲朋的来显摆自己对已逝者的悲哀与惋惜,从而达到自己的另一个目的——这个人有情有义,有(没)钱,都舍得为亲人花!无疑,这种人是——没得说——好人啊!难得的好人!
灵堂上除了几个妇女轮流在迎接吊唁的人时哼出几声干嚎外,哭得最真最切的莫要说,那定是李小婷了。她一身缟素,嗓子由于哭得太久而哑得没声音了,只有那泪珠儿,那满腹的、满身的苦楚,只靠两个眼睛,如何流得尽,如何洗得清这尘世的黑暗与污浊!
如此美丽的珍珠,它是那么地洁白、晶莹,当伤痛的眼泪滴落在尘世,可有谁去找寻、重视与赞美,这被人类践踏的、充斥着辛酸,拥有一份善心与正直的灵魂!可有谁又会去同情、挽救,哪怕怜悯一下这在死亡线上挣扎,渴望理解与帮助,在重重灾祸折磨下的受苦受难的平民!
假如一个生命的消失、一个人的哭泣不及一片树叶的飘落或一朵花的凋谢更让你有感触的话,我愿意不做人,我会为我有这人类该死的感情而自觉耻辱!我会为我满纸的荒唐言而自惭形秽的。但我抱有一种信念,一种坚强的、深深扎根于本性的信念!
坟墓,生之终点,死之归宿。由于习俗,女人不能参加埋葬仪式。有时,我觉得这是对女性的不尊重,为何她们就不能送完亲人这最后一程呢?可,有时,真的,当坟洞挖好,棺材被放进去之后,你手抓一把泥土扔向它时,那一刻,你会明白,你所钟爱的人已真真正正、毫无疑问地离开了你,并且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空灵,静肃,每个人都在反思,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迟早也有这么一天!也许,明天,后天,一年,十年,生活啊,生活,我与死亡是多少接近啊!这样的铭心镂骨的愁忧,我想,不管是男是女,越少人明白越好。
李小婷在母亲的棺木抬出村子前就死拽着它不放,结果几个妇女手忙脚乱地又是拖又是抱的费了好大一股劲才止住了她,可惜,这孩儿性子烈,一口气没过来就晕了。
在一旁看着的我,那嘴嘟得不知有多高了,我没多久就使劲跑开了,在一个无人的田野里,我蹲在那里大哭了起来。
不用说,李小婷自然是没上学了,半个月后,她跟着伯伯一家去另外一个几百里远的承包地去了。从此,我们便天隔一方,一年难得见一次了。
紧接着的是胡老师的离开,他本来教学教的好好的,所有被他教过的学生都很喜欢他,但学校就是无缘无故,说他是退休了(他那时才56岁),所以,在学期结束的时候,同学们静静地听着老师讲课,小小的眼睛透出的只有眷恋和不舍。
“好了,同学们!我的课讲完了!这是我教你们的最后一堂课了。老师也没什么要说的,我只希望,你们个个能成才,长大后为社会做些贡献。再见了!”我挥了挥手,真想快点走。
“老师!”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唤道,“老师!”我们跑过围住了胡老师。
胡老师叹了口气,摸了摸学生们的头说:“回家去吧!回去!要吃饭了!”他疼惜学生们对自己的爱,为此感到既自豪高兴,又不免伤心难受。他爱他的学生,他是用心、用情、用真、用爱来浇灌祖国的花朵的。他爱他的教育事业,他每时每刻不忘自己是个人民教师,为人师表,因材施教是他奉行的教育准则。他从没有看低过任何一个学生,成绩不是主要的,教育,难道只是去让学生做题目考高分?不,他要的是通过他的引导,学生们能始终抱有一颗积极、活泼、纯洁的心去面对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是对精神的培育——教育的最高境界,教育的灵魂!
当同学们都散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我中途又返了回去。我上了三楼办公室,偷偷地看着胡老师收拾着东西。
一本一本,一件一件,当胡老师走下楼,将东西放在自行车上捆好后,他停了下来,回头仔细地瞧着这幢教学楼。唉,唉,该走了,该走了!他推着自行车默默地走了。在夕阳的斜照下,我躲在楼上看着老师被拉长的,黑黑的影子,我觉得,一份阳光与温暖又离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