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是大二的时候去澳洲读书的。
那段时间她白天跑民政局跑使馆申请签证,晚上发了疯似的啃雅思教材背英文,最后雅思成绩居然破天荒的考了8分,可是工作人员永远是礼貌客气没有温度的告诉她:“对不起常小姐,如果您没办法提供最低保证金的资金证明,即使您雅思水平达到了申请条件,我们也不能发放签证,这是对您负责。”
相思沮丧极了,但是她不能不离开,在国内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莫大的煎熬,她仓皇的想要逃离,最后没办法,她狠下心,卖了家里的房子。
房子是妈妈留给她唯一的东西,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能摄取温暖的洞穴,妈妈走后很长一段时间相思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哪也不去,谁也不见,她固执地要守在那里,不敢离开半步,不是说人死魂犹在么,她怕某个午夜时分妈妈的魂魄归家时,家里空无一人。
可是她没有办法,现在她要卖了这个房子,她只能卖了这房子。
陪新房主去国土局办理房屋产权过户时,相思如梦惊醒,现在的她,真真是一无所有了。
从家里搬出来的最后一个晚上,她抱着妈妈的相片蜷缩在沙发上,一遍遍的低声呼唤:“妈妈……妈妈您快一点……您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
从此之后,天大地大,这世上却再无她们母女的容身之所。
有了房款作为保证金,相思顺利拿到了签证,申请了澳大利亚的一所公立大学,学校那边看到她的雅思成绩,破格作为插班生录取了她。
相思走的不着痕迹,没有通知任何人,决绝而去。
初到澳洲的日子苦不堪言,房款有一部分交了学杂费,剩下的她不敢动,妥帖的存进银行,她知道她要在这陌生的国度生活很久,那些钱是她今后生活的唯一保障。
她平时打两份工,周末的时候就抱着琴去悉尼湾景点弹琴赚钱,相思弹得一手好筝,这本事也是妈妈手把手教她的,其实妈妈更是厉害,她自幼习练二十一弦的古筝,妈妈弹的却是一把古琴,墨色檀木的琴身,十二根纤细洁白的琴弦,曦光中泛着珠玉般的莹亮光泽,琴身的一角还雕着一朵镂空的重瓣牡丹,古韵十足。可相思极少看见妈妈弹琴,大多时候妈妈只是默默地看着琴身发呆,眼光悠远且凉薄。
还记得幼年时的某个夏夜,相思半睡半醒间觉得口渴,迷迷蒙蒙的下床找水喝,走到妈妈房间门口,隐隐约约听见有淡淡的琴音流出,相思悄悄走到一旁,借着狭小的缝隙,看见是妈妈在弹琴。
房间里没有灯光,月色从窗户洒进屋中,流淌在妈妈身上,窗边的女子像是被嵌进了那徜徉的月色中一般,周身反着白蒙蒙的光影。
相思怔在那里,手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音,借着月光,她看见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从妈妈眼眶中翻滚下来,碎在那琴弦上。
伊人若柳影芊芊,玉手抚琴情悠远,弦音飘飘入霞云,相思飞过几重山。冬去春来花开妍,燕飞双双北国还,娥眉秀目问相识,云中可有锦书传。
相思明白了,妈妈是在思念。
后来等她再长大一点开始住校,妈妈就去了凤凰支教,那把古琴就一直放置在靠窗的架子上,琴上蒙着一条蓝丝绒的缎子,长时间无人问津,慢慢的缎子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像是女子经年沉积的心事,独自花开花落,独自寂寞。
相思古筝弹得行云流水,宫商角徵羽,那些古香古色的音符从她指尖划出,愈发的风情万种空灵无限。景区里有很多像相思一样赚钱的街边艺人,大多都是澳洲本地的土著人,这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移民大国当地本土的土著人口只剩下百分之三的比例,且他们大多生活困苦潦倒,只能以最传统的艺术形式,挣得微薄的收入。但他们会对这个黑眼睛长头发会弹琴的东方女孩微笑,偶尔听她弹完一曲,还会竖起大拇指朝她不住的点头,相思也笑,这是她在异国他乡能感受到的不多的温暖。
认识苏禇也是在这里讨生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