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学校老师再次赶赴海家将捐款捐物情况向家长作了说明,并希望家长能支持玉宁安心学习时,当哥的紧紧抓住老师的手颤声说:“你们积德了,积德了……”
积德,这是发自老百姓口中最烫热的褒词。一中,当93年的“退学潮”漫过这里时,像一家老小遇上了一桩挠人的心事,学校领导急切地试图寻找一条“困难中求生存”的“积德”路子。救助海玉宁短短几天的事使他们突然领悟到:人心永远是美好的、向善的,要救助更多的特困生,必须依靠众人的力量。
酝酿、筹划,周密而又紧张地进行。
校党委书记王玉亭提议马上成立一个“储金会”,想法与校长韩占奎、党支部成员徐文寿、校团委书记丰国万一拍即合。一个旨在救助更多品学兼优,家境贫困的中学生,把好义务教育最后一关,并以此对学生进行思想教育,使其影响更广,层次更高,意义更深的组织于1995年11月8日正式成立。
“储金会”迅速向全校师生及社会各界发出倡议:“请您少吃一点零食,少抽一支烟,将您省下的零花钱捐给储金会,以支持我们的事业……让更多贫困学生沐浴在爱的阳光中,……救救我们的学生,救救大西北的教育……”
强烈的责任心,把“救助”的信念、渴盼的夙愿传播出去,犹如金属碰撞出的磁音传得那么远。
随即,“爱心”如春潮滚滚而来。
11月15日。全校师生捐献物款现场会,驱散了凛冽的冬寒。师生们当场捐款1314.65元,饭票215斤,还有书本、钢笔、衣物……
初二学生杨梅把一塑料袋以分值计算的硬币双手捧到团委书记丰老师面前流着泪说:“这是我用半年时间攒的准备买词典的钱……对于特困生,它肯定更有用。”多么美好的心愿啊!
新闻媒介长途追踪,聚焦报道。一篇题为《玉宁的渴盼》的特稿刊登在1995年12月1日《宁夏日报·西部周末》的显著位置。
随之宁夏电视台、《青年生活导报》等也相继报道了此事。海玉宁在求学的道路上苦苦挣扎的身影牵动着人们,彭阳一中的“救助”行动感染激发着人们。一封封充满深情厚谊的信从四面八方飞来,许多人打电话表示“人间自有真情在”,他们愿助一臂之力……
县委书记柳富、县长、县教育局及团县委主管领导,在接到倡议书的当天,便表示肯定,并派人送来了捐款。县邮电局、四大行、供销社、油面厂等30余家单位纷纷捐款,县新华书店杨经理亲自捐款1000元现金,并表示以后每年向一中捐赠同样数目。
养老院六十四岁的孤寡老人张清栋,下肢瘫痪,他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10元钱坐着轮椅,到一中满院子找领导……
自治区民委捐款500元。
财政部驻宁办事处一名不留姓名的人捐款200元。他给海玉宁写信说:“社会是一个大家庭,我也出身贫寒,我们应该互相帮助……”
银川郊区罗家庄小学六(1)中队捐款42元,并在信中说:“海玉宁同学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因家庭贫困而上不起学,这是多么的遗憾啊!”
江苏省海门市东洲中学认为:“同在蓝天下,应该共享阳光的温暖”,他们寄来2000元钱,“用于有重点的抚养5个成绩良好的特困生”,表示愿意长期“手拉手”。
“服月月舒,月月舒服”,也许人们还记得这句广告词,其实他不仅是“献给女性的爱”,河南宛西制药厂厂长孙耀志把同样美好的意愿深缩在1万元人民币中从千里之外飞抵彭阳一中……
“储金会”的教师们代表全校数百名“特困生”含泪捧接着雪片似飞来的“人间真情”。
此刻的海玉宁心海里同样涌动着一股股热潮,他在给一位信中署名“柳晨”、落款为“自治区体委”的好心人复信。那人汇来100元钱,还有两身令玉宁爱惜不已的运动衣。不料信发出后又被邮局退回:查无此人。玉宁面对这四个字发怔了。
人们骂社会上的一部分人,骂他们一顿饭可以吃掉老百姓一头牛,吃掉一个农村娃娃整个接受义务教育全部的学杂费。但是还有一部分人,他们自愿凝结成了一个庞大的群体,以另一种充满慈爱、活力和信心的,更具有感染力的方式,弥补着我们的千疮百孔的清贫的教育,正是鉴于此,李鹏总理才有充分的理由和信心向世界承诺。
自治区一位叫樊振合的厅办主任在看了《玉宁的渴盼》这篇报道后陷入了深思。他随后打电话给银川一中,恳切地建议他们收回海玉宁这个因贫困阻隔而怆然掉队的优秀学子。眷眷之心啊!
1996年2月29日(古历正月十一)。
汉民刚过罢春节,回民也过了开斋节。这个日子的到来与好几天来的哪一个日子都没有任何区别。节日短暂的快乐过去了,鞭炮声也早已消逝了,偶尔有浪亲戚的人迹从门前远远的沙土路上隐去了……这些,与玉宁家本来就没多大关系,他家穷,浪不起亲戚,亲戚也就很少来。
外面很冷。玉宁一大早就趴在土坑上埋头温习功课。虽然彭阳一中为他的生命之舟鼓起了希望的风帆,使他有书读,但他意料不到,此刻从遥远的省城,正有一行人挤在一辆小车里冒着风寒向他所在的小山村驰来。
下午四时,玉宁被二哥火燎燎从炕上拽下来。玉宁闹不清是啥事,只听二哥说是村头上有辆小车,邻家娃喊说是来咱家的……玉宁稀里胡涂往院畔跑,跑着跑着就怔住了。他意识到,怕与自己有关,因为有自己学校的老师倍着。他们肯定是从大地方来的,还扛着摄像机呢!心就咚咚地跳。
叔们、姨们果然就进了他家的门。他们说着来意,二哥就用嘴直吹炕沿上的土屑,把客人往炕上让。二哥呀,你咋……人家好意思上咱家的土炕吗?玉宁让难为情紧紧地擢着跳动的心想着,直到区日报社一个姓武的姨把一块深蓝色布料送到他的手上说:“不知道你的身材,给你扯了块布料。”他深深地鞠躬,可还是不敢把面前的情景与自己、与他破败穷酸的家联系到一起。
客人察看他的整个庄子,询问他的学习情况,还细细地翻看他的作业本、学习用品……姓武的姨看着翻着,眼里几次都喷出了泪花。
玉宁感动得不行,想招待一下客人,又啥都没。他就飞跑着从叔父家借了一大盘开斋用剩下的撒子,还捏了一撮茶叶。客人也不嫌弃,吃着喝着,询问了许多有关他的家庭和周围环境等情况。
姓武的姨重点向玉宁一家介绍了一个人。他就是银川红宇沙发行董事长、宁夏光彩事业推动委员会常委郭师禹。郭叔浓眉善目,话语亲切。他紧紧地抓着玉宁的手说:“啥都别说了,我想接你到银川一中上学。”又转对在旁的人说:“我愿负责海玉宁同学在银学习、生活的全部费用。玉宁日后要使能考上大学,我将一包到底。如果花5万元钱能为山区培养一名大学生,这笔钱就花得值”。
郭师禹,这位宁夏著名的私营企业家,是什么力量使他意外地来到西海固山凹里这么一个寒微的家,并且做着如此饱含情意的许诺?人啊,生活在社会主义大家庭里的人啊!
告别。
玉宁一家人挥泪望着客人远去了。
数天以后,郭师禹二赴彭阳,接海玉宁到银川入学。
玉宁去了。
玉宁走时将柳晨哥哥寄给他的一身运动衣送给了他班上另一名特困生,把别人汇到他名下的960元钱转捐给了母校“储金会”。
泪水就这样打湿了黄土路。
玉宁知道,这是现在的他能够回报亲人和母校的唯一方式。
“但你要记住:真实只在心灵之间。人们是很难向你诉说的……”
在结束这篇并不算长的报告时,我忍不住要说:中国的教育,尤其大西北的教育就是这么辛酸,就是这么壮烈,所以我用了“殉难”那样的词。
自然,人们脸上长期积存的尴尬和忧虑正慢慢抹去,信心也一天天饱满起来。他们正在努力改善办学条件,翅首啼听远方的声音。
彭阳一中的老师们觉得安慰,他们已经通过努力救助了一大批学生。继续有物款从祖国四面八方寄来,他们造册、登记,严格管理,认真斟酌一个学生够不够条件享受“救助”……他们也在努力寻找新的救助办法和形式。比如,北京广渠门中学“106宏志行动”,就给他们许多启示。
新的困惑,自然也与成功相伴而生。有人认为,被救助的穷孩子,一旦条件优越了,让“爱心”包裹起来,自强自立能力还会有么?甚而有人怀疑“救助”就是对下一代最恰当的爱么?一部分教育专家更远而言之,未来,比如说到下个世纪中叶以后,中国将是什么样子?中华民族将是什么样子?贫困地区的教育会不会长期陷入惰性困扰的怪圈?……
自然,关注的意境总是如此悠远。近而言之,久旱的心灵荒土,需要阳光雨露的温暖滋润。贫困地区的教育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是:让每一孩子都平等享受教育的权利和机会,“丢失”一个,就得把他救回来!
(原载《中国教育报》1995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