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苗苗
听到那首叫做《感谢》的歌曲时,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老师。生活在科技突飞猛进、知识漫天飞、信息充塞两耳、什么东西都可以“拷贝”的年代里,岁月抹平了我心中许多的记忆,却一直没有冲垮脑海中烙记的师生情怀。
去年的寒假前夕,我陪同省规划院的设计人员,回老家那片贫瘠的土地上,考察拟建的飞机场的地形。隆冬的季节里,刮着刺骨的寒风,回到了熟悉的故乡。
陪同考察的闲暇之余,我便抑制不住对母校老师思念的情怀,要司机驱车去了我上小学时的母校。虽然眼看春天就要到来了,但是腊月冰封的土地,依然坚硬的如冰冷的铁块,只有一丛丛的黄里透着青的麦苗,失去了成长季节的清新与活力,虽然在沐浴着太阳的光辉,却显得那么的委靡,似乎昭示着平凡生命的存在是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学校正在组织期末复习,我在教室的门口驻足凝望,看见当年呕心沥血抚育我们的张老师正在给学生讲课。张老师依然是那么的聚精会神,下面的一双双依然是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的眼睛,不同的只是张老师的鬓角多了几缕白发,讲台下的眼睛换了面孔。我默默地站在窗外聆听着老师的教诲,忍不住两行清泪,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面颊。老师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悦耳,只是略带些许的沙哑,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皱纹,原本清秀的面庞上,加了一副眼镜。恍惚间的沉思,被老师的问候打断。就在接近下课的时候,老师看到了寒风中的我,忙出来和我打招呼,言语间似乎显得有些慌张,把我拉进了他的办公室后,忙活着倒了热水,要我暖手。他局促地面带喜悦地说:“听说你现在就职规划局,可我现在还是一个民办教师!”
我感到了时间拉开的师生之情的距离,我茫然不知所措。在老师的客气的问询中,在老师执意要我坐在他的座位上,而他坐小板凳时,我知道老师是在用世俗的眼光打量这个规划局的“领导”,用一种超出了师生之情的距离和我划清了“界限”。这回我真的感受到了失落,一种彻骨的失落,我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竟是这么的尴尬。我知道,老师有几次转正的机会,他一次又一次地把机会让给了家庭困难的其他老师;我知道,老师的唯一的儿子,大学毕业6年后,现在已经是本市区某个办事处的书记,几次想接教了一辈子书的父亲,进城去享一享“清福”,可是老师以“乡居有乡居的妙处,远离城市的喧嚣,静美闲适,清幽淳朴”的借口,相继拒绝了。他对我重复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荡着幸福的微笑,我想我明白老师的心思罢!之所以不去,是因为他舍不得丢下双眼充满对知识对文化欲求乡下的这些孩子,舍不得放弃25年的教师生涯。望着老师清瘦的脸庞,我的思绪不由得飞回了二十几年前,我曾经在这里读书时的情景。
我在这所学校读书时,张老师担任着我们的班主任。自幼我就是一个老实听话的孩子,但初入学校时,整天跟着几个同班顽皮的孩子玩,我竟然变成了捣蛋鬼的“领头羊”。一次因为期末没有考出好成绩,在我的提议下,那年的暑假里,我们砸烂了学校教室的玻璃,自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不会造成啥大的影响。可是约好死都不说的伙伴们,开学后在老师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盘问中,轻而易举地就招出了罪魁祸首的我。校长没有耐心听完我祖父的讲情的话语,就把这个在村里公认最有威望的人——我的祖父,请出了办公室。记得祖父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语调找到张老师的,张老师三番五次地找校长求情,极力地求情,他再三地将教育不力的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
后来知道,张老师因为给我求情,为了我可以继续读书,他被校长扣除了每一个月5斤鸡蛋的福利,在鲁北那个贫困的农村,在那个贫困的年代,那些可是维持生命继续的资本呀!那件事之后,我下决心好好地学习,不辜负张老师的期望,终于小学毕业时,在张老师喜悦的目光中,我走进了这个地区唯一的一所重点中学。我笑着问起老师这件事时,老师没有发表宏篇大论,只是淡淡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10分钟后老师又夹起那泛黄的课本和崭新的备课笔记,步履匆匆地跨进了教室,望着老师渐去模糊的背景,我的思绪却犹如决口的河水,一股接一股,一浪接一浪,奔腾不息。
“蜡炬成灰泪始干”,用它来形容我这个两鬓斑白的老师,是不过分的。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句极富哲理的沉甸甸的话语,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理解它的含义的寓意深远呢?老师当年的学生,已经各奔东西;现在的学生,将来也要各奔东西,可是没有走的只有张老师,多少年都站在这个乡村的教室讲台上。张老师,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民办教师,然而他却没有去追求那些世俗的东西,几十年的教坛执鞭生涯,就是他执着的信念选择。我想,有一点是值得我们欣慰的:沧桑的岁月无论如何转变,这个鲁北的偏僻的小乡村的一草一木不会忘记老师的背影,庄稼地里嬉戏的小鸟不会忘记老师那甜润的声音,这个偏僻的乡村走出来的人,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母校的恩师。
回到家时,在写设计前期调查资料时,无意间,“难忘师恩”四个字竟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