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军
初春伊始,女儿便嚷着要“踏青”去。缘于连绵不断的春雨,也因自己灰冷的心情,一直拖延着日期。后来看到她那一次次扫兴的眼神,便许诺只要天一转晴就陪她去。
这个星期天,正巧开果园的表哥来电话要我们去一趟,说是家里有事。女儿喜不自禁。
表哥的果园是在一个较远的郊区,离家大约40公里路。一大早,我们便急急赶到表哥家,办妥事情后,就随他去果园了。
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颠簸着前行。因前两天还下着雨,一路的泥泞在车轮辗过时飞溅起来。两边夹道的荆棘郁郁葱葱,茂密得挡住了墙内的果树,这是有意植来做“果园篱笆”的。表哥说这里四周全是果园,面积很大,大约有四千多亩,品种数不胜数,有的还上了国家重点培植项目。“赣南果业”闻名全国各地,这里是产品重点栽植地之一。汽车大约行了半个多小时的泥沙路后,便在一幢很豪华的古典风格建筑物前停下了,这就是表哥的别墅。
在他的别墅里刚休憩了片刻,女儿就吵着要出门去玩。于是我们来到了表哥的那块果园。这块果园不算大,只有二百亩左右,主植柑桔、脐橙。去年开始,增植了“西梅”。
女儿飞也似地跑开去了。我站在种植西梅的那片地上,放眼望去,一米多高的小树上开满了朵朵小花,花蕊呈淡黄色,花瓣呈白色,形状酷似梅花。听技术员介绍说“西梅属梅科类,所以它的花与梅花一模一样。”以前,我只在市场上看到过加工好的西梅,第一次在这目睹了西梅长在大自然的风采。表哥他们陪同了一会儿后就忙去了。
我一人漫不经心地在田野上走着,感受着春天浓浓的气息:和煦的阳光,清新的风,油绿的叶,鲜艳的花,青嫩的草……四周是那么地寂静,我仿佛置身于一个了无人间烟火的世界,难得如此清静。那颗许久以来沉闷的心,在这一刻是那样地平静!往日的烦愁在这里慢慢地被消融、淡化……在一块长满了野草的地上,我坐了下来。突然,一棵草吸住了我的眼光,我起身把它轻轻拔起。它不是一般的单枝野草,它有许多的茎叶,叶子呈椭圆形,有一层淡淡的绒毛附着。叶片上的一粒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地晶莹剔透。注视着它,我的思绪不由就缥缈起来……
三年前的一个春天,他千里迢迢来看我,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也是很明朗的一个上午,我们来到郊外。走在春色盎然的原野,他是那样地情绪激昂。毕竟是搞文学爱写诗的,那份对大自然的喜爱情怀喜形于色。当我们的脚踏上一片青绿油嫩的草地时,我拉住他停下,并弯腰拔起一棵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是一种草,有名字?”
“是的,它叫‘艾草’。”我用本地方言说了草名。
“爱草?”他的神态是如此惊喜!于是也弯下身轻轻地拔起一棵仔细端详起来:
“这么美的名字!”
“来,我们就坐这别走了。”他突然拉我坐下,我顺从地随他坐了下来。
我俩并肩坐着,四周的艾草包围着我们。他一边舒展着双腿一边抚弄着身旁的这些草叶:“这么多的爱草,我是否可以把它摘下,全用来送你。”这话好像说给他自己听。但我还是听得很清楚,并从他的眼里读出了那份真挚。我好感动!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然后对他说:“但它的滋味很苦涩!”并随手拾起一棵递到他面前。他把草放在鼻翼上闻了闻,然后摘了一片叶子放入嘴里细细品味:
“唉……没想到名字这么美,滋味却如此难受!”他皱着眉头。
然后,我们谁都不说话了。
“你们真的走到了离婚的地步吗?”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这是迟早的事了。”我闭着眼无力地回答。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女儿。”
“我母亲要我下个月就结婚……”
“你已经告诉我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
风,忽然一阵狂刮起来,艾草被刮得东倒西歪,倒下去的时候似乎是那样地“痛苦”和“无助”。我伸手去扶,扶起了这棵又倒下去了那棵,弄得我手足无措的。几分钟后风停下了,我松了口气,毅然取下一棵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烂,然后一口咽下!
“你怎么那么傻?不苦吗?”他想要阻止但没来得及。
“我能承受,这一切我都能咽下!”我淡淡地说,脸上已是泪光闪烁。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然后无言地紧紧拥抱着我……
这一刻,我没有一点悲伤。
而如今,这里只有悠悠的艾草和我。
其实,“爱草”虽是一种苦涩的野生植物,但它可以加工成一种清香诱人的美食。在春雷响过以后就可以摘用:洗净,放入锅内的沸水中煮烂;然后去其糟粕,取其液汁;再加入米粉、砂糖等混入锅中搅拌成糊状;出锅冷却,然后揉成各种喜爱的形状,再用大火蒸至透熟,便成了大家爱吃的“爱米果”。
正如“爱草”在经历过“电闪”、“雷鸣”、“大火”、“沸水”、“蒸煮”这些千辛万苦后便成为鲜甜清香的美食一样。人的一生也要经历挫折、困苦、失意、失败等种种磨难,生命才越发显得坚强可贵,爱也越发显得珍贵和美丽。
经历过悲哀疼痛,此刻我已不再叹息,不再泪流,不再彷徨。眼前,舞动的“爱草”是力量;远处,向我飞奔而来、笑容灿烂的女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