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学利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上来了个叫潘剑眉的湖南女孩,她说着一口难懂的湖南话,和我们宁波本地话有着天壤之别,不用说,她自然是成绩又差(老师也是用本地话教书),人缘又差喽。唯有我,同样是军人家属,南腔北调早已融会贯通,和她交谈才不吃力。
但潘剑眉是个要强的孩子,她总要求我讲本地话给她听,竭尽全力要融入到目前这个新环境中来。很快,她的成绩上来了,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她的作文,称赞她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学生,她总把这些喜悦与我分享,说全是我的功劳,一次两次我还不觉得,等到四年级结束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后,我才发现我太小看潘剑眉了,她赫然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而我落到了第二。
那个暑假,我没有和潘剑眉说一句话。
五年级开始了,我憋着股劲和潘剑眉进行各种各样的比赛,明里暗里,我都把她当作自己赶超的对象。如果她数学考了第一,我定要在语文测验中拿头名;如果她参加了校运会的百米短跑,我就报名参加400米的比赛;如果她在文艺演出中表演唱歌,我就准备舞蹈。有时候,我也在同学们中间中伤她,说她眼里只有自己,一点也不像个班干部的样,甚至拉帮结派地孤立她。她也是要强的人,看出了我的目的后,她有些落寞,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先前的好胜性格,事事努力,似乎对我的挑战无动于衷,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她也不认输。
我们学校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榆树,每到初春树梢头就会爆出许多嫩嫩绿绿的榆钱,课余时间我们常去采摘,品尝它的清甜美味。
那一天,我们又一起来到树旁玩耍,有个同学突然说道:“你们看潘剑眉,她摘得真多。”我抬头看见她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个树杈上,边摘边吃,我一时气愤:“哼,有什么了不得,看我的。”三两下,我就爬上了另一边的一个树杈,还故意比她坐得更高一些,把摘来的榆钱一把把洒下去,同学们都高兴地大喊,我真是得意极了。
“那根树枝有裂缝,你还是快下去吧!”潘剑眉对我喊道。我才不上当,把嘴一撇理也不理,她也生气了,把手里的榆钱全部扔掉,说:“算你摘得多,好了吧?快下去吧!”
“你认输了吧?你先下去呀。”当时的我真是满心欢喜,像终于占领了一个高地。
“你的心眼这么小,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连做敌人我都不愿意。”她边说边下去了。
我美滋滋地,边准备下树边想着她认输的气愤模样,突然,我的脚滑出了下面的一根树枝,全身力量都集中在手中攀抓的那根枝丫上,它像广东甘蔗一样“啪”地断离了树,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身子已与大地相拥了。
确切地说是与潘剑眉相拥。她就垫在我身下,苍白的脸,紧闭的眼,我瞬间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我随父亲转业离开这所学校的时候,潘剑眉已经完全康复了,她在家休养的那段时间,我总是在门口偷偷张望一下就逃了,她的父母没有谴责我,我的父母也没有骂我,但我宁愿他们给我点惩罚,我想那样我会好过一点。
也许是这份愧疚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被消除的缘故,我才会牢牢记得我有个同学叫潘剑眉。后来几年,我也在学习、工作中不断遇到这样那样的竞争者,但我学会了豁达对待,正如培根所言:“念念不忘宿怨而积心图谋报复的人,所度过的将是一种妖巫般的阴暗生活。”
我喜欢生活在阳光下,喜欢真诚地过好每一天,我永远都会记得我和潘剑眉之间发生的事,我不想再对她说“对不起”,我更想说的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