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山谷,只有一辆马车停在山路的一侧,前方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池水,水并不深,五尺有余。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开的正艳的桃花,十里红妆灼灼绽放,有几瓣落花飘零到水中,顺流而下。
李简见这水清犹洌,忽觉心旷神怡,拉着云儿来到水边,云儿直往后退,“李简!你想干什么?”
“我见这潭水清澈,想下水洗个澡。”李简笑嘻嘻的说。
云儿眼珠直转,“要洗你洗,我可不想洗。”
李简凑到她面前故意暧昧的说:“我也不想拉着你一块洗啊,我洗澡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边,可是没办法,我们的手连在一起呢!”
她咬了咬下唇,样子极为娇羞可爱,“那你就不能等锁打开后再洗吗?”
“这些天来,我除了在楼兰城洗过一次澡,便再也没沾过水,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身上还带着那野骆驼的味儿呢,不信你问问!”边说边把袖子向她扬了过去。
云儿下意识躲闪,却被李简得到机会,一把将她抱起,扔到了水里面。
此时已经初夏,潭里的水倒不算冰冷,但云儿却直打冷颤,斜眼看着李简在一旁自顾自地解衣服。他突然抬眼瞅她,见她穿着湿衣服像落汤鸡一样站在水里面,眼中全是恨意和羞怯,便觉得十分好玩,故意向她靠近,不怀好意的笑,“你怎么不脱衣服啊,难道你洗澡都不脱衣服的吗?”
云儿已无路再退,只见他健硕的身体就要挨到自己的身上,突然小声说:“周围有人!”
李简以为她是在说谎,没去理她。云儿见他毫无反应又说了一句,“别闹了!周围有人!”
他这才听到四周传来的脚步声,忙沉到水下,又将云儿一头按了下去。
云儿在水下拼命的扑腾,引起大大的水花,李简才知道她不会水,可此时又不能让她上岸,只好把她的双手都束缚住,捧起她的脸,嫣红的双唇毫不犹豫的贴向她。唇齿相对之间,他只是把他口中的气息传给了她。他感到她在水中睁大的眼睛,但他不管那么多,反正她的手都被束缚着。
良久,李简轻轻推开她,见她有些痴迷的表情,唇角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嘲讽,婉转柔软的水波中,他拉着她上了岸。
云儿刚上岸便倒在草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可唇齿间还存留着他的气息,不觉又想起了他温暖的唇。
李简将她抱在怀里,用干净的衣服给她裹上,在她耳旁念道,“这回找我的人恐怕就不是上回那么简单了,你是想帮我?还是想逃命?”
云儿气喘吁吁的说:“我倒是想逃命,我逃得了吗?即使逃命还得带个你,跟没逃一样!算了算了,生死与共吧!”
李简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半晌后又笑道:“好娘子!”
马儿还在一旁的草地上啃食新出芽的嫩草,突然空中传来破风之声,马的耳朵一立,只见一支雁翎长箭射到地上。随即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手持钢刀,眼神中露有肃杀之意,一步步的向他们的马车靠近。
还未及车前,车内便有一根羽箭射出,将离马车最近的那人设了个对穿,鲜血洒落一地。
李简两人从马车中窜出,云儿的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弩箭,而李简手紧握着佩剑,逼得那些人不敢上前。那些黑衣人只是挥刀防身,并无攻击之意,李简这才放了心。
一片厮打声在山谷中传播开来,李简本不想和他们打,可云儿却箭箭射中,使得那些黑衣人不敢掉以轻心,这样一来就没有机会逃跑了。
李简因右手被手镣锁住无法使剑,而左手也有些力不从心,不一会就被人划伤手臂,剑也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云儿见他已被人制服,只好丢掉手中的弩箭,任由那些黑衣人把她捆绑起来。
两人都被戴上的眼罩,被人捆绑在一起,扔到了马车上。
刚开始只觉车内气味不对,渐渐昏迷起来,倒下的那一刻才知被下了药。
当他们再醒来时,周围已经漆黑一片,只借着头上小窗里淌下的月光才看清两人已经被关在牢房里。
而这阴冷潮湿的牢房中极为安静,好像只有他们两人,酸臭发霉的腐烂味使云儿浸了浸鼻,用手肘捅了捅身旁正在发呆的人,“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李简这才回过神,“啊?不知道。”
云儿打量起这个牢房,左侧是一个绞首架,架上还挂着皮鞭和铁烙等刑具,有些竟然还带着血,而他们的对面还有一个牢房,和自己的这间规格一模一样。这显然不是正规的监牢,倒像是有人私设的牢房,四处全是铜墙铁壁,被关在这样的地方,真是插翅难飞,可谁又有这么大的权力敢私设监牢呢!
李简将他身旁的那堆发腥的稻草叠了叠,给自己弄出一个舒服的窝,心满意足地倒下去睡觉了。又对云儿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听天由命吧!早些休息,明天不知有怎样的酷刑等着我们呢!”
云儿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说:“喂,你有没有良心啊,我进到这种地方还不都是因为你!”
李简睁开一只眼睛斜睨着她,“是谁说要和我生死与共的?这么快就食言了!”
“我不是……我没想抛下你一个人不管,我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救你和我自己,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离开你,我说到做到,生死与共!”云儿郑重地说。
李简笑了笑,“在我死之前,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知道这位和我同生共死的女子的真实姓名。”
云儿愣了愣,低下头说:“我姓杨,叫杨出云。”
他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又抿嘴一笑,慵懒的躺在稻草上,半晌一句话没有,也不知睡没睡着。云儿看着他俊秀的侧脸,突然不想再想下去,身子一倾,已经依在他的肩上。
夜雨随风而至,在月光的照射下,像一根根绣花针刺入水中,可惜绣不成一幅画卷。
牢中光线昏暗,让人分辨不清是白日还是黑夜,刀与剑的摩擦声将两人唤醒,而这时牢外面已经厮杀成一片。不知何时突然多出一些身穿侍卫服的带刀侍卫,与那些看门的狱卒打了起来。两人有些发愣,只能在牢中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
‘叮’的一声,牢门上的锁突然被人用刀砍开,李简率先冲了出去,看到的只是一地的死尸,因刚死不久,流淌出的血液还是温热的。杨出云忽然捂住嘴,蜷缩在了一旁,浑身不断抽搐着。
李简忙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手,“你怎么了?”
杨出云看着地面流淌的鲜血,大叫出来,用力推开李简,不断向后退,嘴里念叨着,“血,血……”
那是杨家的二十三条人命,从爹娘到丫环管家,无一人活命,她好像听见了奶娘死前的尖叫声,还有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慧瑶,她是替自己死的,她至死未能合上的双眼里明显露出愤恨幽怨的神情。曾经硕大繁华的杨府就在一日之内变成一个修罗场,除她之外,再无生还。她亲手摸过那些尸体,亲手将他们埋葬,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咽气,如果可以,她也想同他们长眠在这里,可她不能,从此天地间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李简见她目光黯淡,又好像在惊慌恐惧什么,慢慢把她拉到自己怀中,捂住她的双眼,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过了好久之后她才渐渐恢复正常,李简怕她看到血又像刚才那样,便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她的眼睛蒙上。他一个个的检查那些狱卒的尸体,他们显然都是被人一刀毙命,竟连个活口都没能留下。
角落中突然传来一声呻吟,李简连忙来到他身旁,厉声问他,“说,你是谁的人?”
那人看了看他,脑袋却又沉了下去,就这样断了气,李简大惊,将他嘴撬开,看到他最后一颗牙上的那颗鹤顶红已经碎了。
杨出云看不清路,四下摸索着,“李简?李简?你在哪?”
他起身拉住她的手,“我一直在这,我们出去吧。”
杨出云点头。
李简见他们现在在一个山坳处,难以分辨这是哪里,就把她眼上蒙的布解开,她刚一睁眼就被阳光刺得又闭了回去,过一阵才敢睁眼。他们顺着这条山路一直走,那条路起初颇为狭隘,渐渐却宽阔起来,似有豁然开朗之意,当他们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却看见了大街小巷喧哗不断,各种商品一应俱全,商贩与游人穿梭来往,胡姬当垆卖酒,女子发髻间别着步摇流苏簪,脚腕间璎珞色彩斑斓,一派热闹的场景。
他不由感叹,“长安!”
杨出云微微一怔,“长安?这么快就到长安了!”
李简笑了笑,“咱们不知在那马车上昏睡了多长时间,竟不知已到了长安。”
他们两人在街上闲逛,杨出云一路惊叹,想不到长安竟是这般繁华,而自己,又有多久没来过长安了?
长安城有十三座城门,其中东西南三面各有三门,北墙则开四门。阴历闰年有十三个月,故十三座城门象征着一年有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