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阴冷潮湿的监牢,又是那种熟悉的腐烂味,上次来到这里,她还只有十岁那么大,也是在这里,遇见了李恪。
发着磷光的墙壁上燃着火把,凹凸不平的道路让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很容易摔倒,杨出云被那些狱卒押着来到一间牢门前,虽然牢房要小些,但里面只关着一个罪犯,已经算是最豪华的牢房了。狱卒将牢门上的锁链打开,惊动了里面躺在枯草堆上的人,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先是一阵讶然,随即露出欣喜的目光。
杨出云被人一把推了进来,李简早有准备,伸开双臂环抱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怎么进来的?”
她靠着他的肩膀,带着埋怨的语气说,“被人推进来的!”
李简笑了一下,将她紧紧搂着怀里,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啊,我没说过要你陪我进来啊?”
“人是我们两个一起放走的,祸也是我们两个一起闯下的,关监牢也自然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杨出云坚定的说。
他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呢喃,将她抱到草堆上,自己则躺在她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杨出云盯着他那张俊逸苍白的脸,眼中不由有了泪光,“你还生我的气吗?”
李简哧的一下笑出了声,“傻丫头,现在都这样了你居然还问我生不生气!”
“我就要知道,你到底还生不生我的气?”杨出云不依不饶的拽着他温暖的手,顿时感到心里一阵安稳。
“不生了,早就不生了。”李简伸手摸着她的黑发,又顺着脸颊摸到她柔软的双唇,俯身吻了上去,轻轻撕咬着说:“天底下,也只有我的傻云儿能不顾死活陪我一起进监牢。”
她蓦地想到江素瑶,心中一酸,却没有勇气对他说,不,还有一个人。
杨出云推开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又不是真没想过死活的,别把我想的那么傻。”
李简支起身子,嘴角勾出一丝戏谑的笑意,“如果你押错了宝呢?你怎么肯定父皇对四哥还有感情?”
“我不肯定,我只是觉得每个父亲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杨出云实话实说,却惹来李简的大笑,生气的道,“你笑什么!”
“你说的话,也许有道理,但别忘了这是皇宫。”李简嘲讽的笑,“父亲?就连我父皇自己都数不清楚他一共有多少个儿子,多少个女儿,那些皇子公主又是出自哪一嫔妃!如果说他对大哥、四哥、九哥是宠爱,那我们就只是他可有可无的棋子,我这些年来为了保全这条性命,付出了多少,有谁知道!”
杨出云怔了半晌,才缓缓的说:“但那人毕竟是李泰,若是别人,我也不敢打这个赌。”
李简将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一缕别到耳后,轻声说,“是啊,我们的这条命,就要看四哥了。现在只有躺在这里等消息了。”
她窝在李简怀里,就着凄凉的月色沉沉地睡去。
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敲着铁栏杆吆喝,“哎,醒醒,醒醒,别睡了,该走了。”
杨出云还处于半清醒状态,迷糊的回了句,“去哪啊?”
“断头台!”李简在一旁笑道。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李简一副嘲笑的表情才知道上了当,起身就要掐他,“好你个李简,敢骗我!”
外面那人催到,“别废话,快点走了,皇上还等着呢!”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跟着那狱卒出了天牢,转了几转便到了皇宫。进了含元殿,杨出云感到有些紧张,昨日她对皇上说了那样一番话,她那时有没有想过后果?
李简握了握她发凉的手,在殿中央跪了下来,“儿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眯着眼睛,摆了摆手,“起来吧。”
杨出云听到这话,便觉有些希望,用喜悦的目光砍了李简一眼,但李简只扯了一下嘴角,意识她稍安勿燥。
李世民揉了揉额角,带着疲惫的语气说,“御前侍卫杨出云凭借朕的宠爱,在朕面前出言不逊,大放厥词,念在日前护驾有功的份上,赐以廷杖五十,以此为戒。”
殿上的人都提了口气,只有杨出云放下了心,还好只是五十廷杖,不是一道抄家灭门的圣旨。
李简咬了咬牙,欲上前去,却被杨出云死死拉住袖子,她轻声道,“你帮不了我,这样还会惹皇上生气,五十廷杖,我受得了。”李简回头看她,眼中多了几分痛楚和不忍。
李世民见下面已没有争论之声,便闭上了眼睛,“行刑!”
几个小太监过来把杨出云架到刑凳上,她没想到是在朝堂上行刑,不由脸上一红,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还真是有些丢面子。
她不知廷杖的原意不是在于怎么打,而是在于怎么羞辱。
那几个太监本想往她嘴里塞几个麻核桃,却被杨出云用恶狠狠地目光吓退。一个小太监直起腰来扬声喝道,“搁棍!”
两名执杖太监在刑凳两侧,抡起竹杖狠狠地照她的臀部打下来。“啪、啪”竹杖随着风声打在她的臀上与皮肉相击发出响亮的声音。
杨出云抽了一口冷气,想过杖责会很疼,没想到却是这般的疼,这才几下她便已经受不住。
“四十!”、“四十一!”竹杖越下越狠,渐渐的臀上杖痕已经开绽,渗出鲜血。杨出云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喊出来,只觉头上的冷汗已顺脸淌下。
“四十九,五十!”执刑太监停了手,杨出云深吸一口气,想要起身,却发现下半身根本动弹不得,从刑凳上滚了下来,李简不顾众人的眼光快速来到她身边,看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心中如刀刺般的疼,再看她下身由臀至两股间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由慌了起来,“云儿,你怎么样?”
杨出云吃力的摆摆手,“我没事,送我回去。”
满朝文武大臣皆吃了一惊,纷纷传扬道,“寻常人经二十杖就已不省人事,而杨侍卫经五十杖还能神志清醒,杨侍卫真是神勇过人。”
李世民摸着龙椅的手徒然一颤,睁开了双眼,看了看李简和虚弱的杨出云,朗声道,“退朝!”
话音还未落,李简就已背起杨出云,飞快走了出去,见碎月在宫门外候着,便侧头说了一句,“去叫御医。”直径走过了她。
翡翠屏风后,碎月将药膏一点一点抹到杨出云的背上,杨出云吸了口气,“疼,疼!”
她这一叫唤倒使碎月不敢动弹,拿着药膏站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杨出云趴在枕头上轻轻叹道,“我没事,你接着上吧,动作轻点就好。”
碎月一边小心着上药一边说,“姐姐,你可知昨夜王爷彻夜未归,在含元宫给你们求情,否则你们哪那么轻松就放出来,这件事,你真得谢谢爷。”
杨出云浑身一紧,头撇向碎月,不能置信的问,“他整夜未归就为了给我求情?他没那么好心吧?”
“是真的,含元宫的人都知道,姐姐随便打听一下便知。”碎月郑重的点头,不觉下手又重了些。
“哎,轻点轻点!”杨出云痛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