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奏章都是有关边疆战事,除了这些,你们还有什么事要上奏?”李世民从奏章上抬起头,不怒自威的凝视着下面的人。
“儿臣有事上奏。”李恪穿着墨色官服从人群中站出来。
李世民扫了他一眼,“说。”
李恪不动生色的说:“父皇曾任命儿臣看守李承乾与四皇子李泰,等证据确凿时交到宗人府发落,可是前些日子儿臣去探望四皇子时,发现四皇子已不在宫中。”
话音刚落,底下的大臣就开始窃窃私语,整个大殿一片喧哗之声。
站在一旁的李简听到这里,深深地看着正向他望来的李恪。他嘴角不由勾出一丝嘲笑。
李世民大怒,扔掉手中的折子,“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认为,可能是有人将四皇子救出了皇宫。”他脸上挂着那永久不变的温柔笑意,可话语已经含冰。
“寻常人等,怎能进入皇宫还安然无恙的将泰儿带走!定是宫内的人。”李世民开始一一扫视着下方每个人的表情,凌厉的目光任谁都不敢对视。
李简轻叹了口气,从群众站了出来,风姿俊逸的走到前方,不卑不亢的跪了下来,“父皇,放走四哥的,正是儿臣。”
龙椅上的人咳了几声,咬着牙说道,“你用朕给你的令牌放泰儿出宫是不是?我早猜到是你,别人怎么可能一声不响的就出了宫门,你真是枉费了朕的心!”
李简喉咙动了一下,目不转睛地说:“是,儿臣正是用父皇给的令牌放四哥除了长安城,现在四哥,应该已经逃出边界了吧。”
李世民用手按着太阳穴,疲倦的说:“收回代王手里的通关令牌,将皇十二子李简关入天牢,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查看,违令者一律按劫狱处置。”
几个侍卫匆匆跑了进来,架起李简就要往殿外脱,李世民突然大喊一声,“慢着!”
李恪眉梢微挑一下,用很快恢复正常,低头望着大理石地面。
“你可有帮手?”李世民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是想将他看透,看穿。
李简慵懒的和他对视,“没有。”
半晌后,李世民才疲惫的挥挥手。那些侍卫又都冲了上来,李简倏然用力将他们都打翻在地,瞪了李恪一眼后,在众臣惊愕的目光下大步走出含元殿,“好男儿是不会被人押着走路的,我自己会走,不用他们动手。”
李世民看着他一直走出殿门,目光中却有了一丝别人看不懂的深意。
只有李恪,紧抿着双唇,含恨似地望了一眼殿外的天空。
天空是晴朗的水蓝色,飘着几丝淡淡的白云,李简走出宫门,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漂浮的清云,嘴角微微下沉。云儿,我终是没能让你和我一起,这次,就算我背叛誓言吧。
落叶厚厚的堆在地上,杨出云闲而无事,每日便在院子里清扫落叶,等到晚膳后就陪同李治一起去看晋阳公主,有时还和碎月一起下厨做一些精致的糕点然后送过去,久而久之,她竟也习惯了这样安宁的生活。
她正拿着大扫帚在庭子里挥舞,突然感觉身后有人进来,尽管那人脚步很轻,但她还是能听见。在那人来到她身后时,她猛地一反手,将那人扼在了自己臂弯中。
待看清那人是谁,自己却吓了一跳,随即松开了她,“江素瑶?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素瑶咽了口吐沫,眼眸中还带着恐惧,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杨……杨姑娘。”
杨出云将手中的扫帚立在一边,有些不高兴的问,“你有事?”
江素瑶为难的看了杨出云一眼,徐徐的开口,“杨姑娘,本不想来麻烦你,若不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
她知道江素瑶一向清高,很少求人,平日里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今日见她如此,不由惊奇的问,“出了什么事了?”
“爷被关进了天牢!”江素瑶郑重地说。
杨出云徒然感到眼前一黑,扶了一下扫帚方才站稳,急急问道,“你快说啊,怎么回事?”
“爷放走了四哥,今日三哥在朝堂上说出四哥已经逃出皇宫,皇上大怒,一气之下将爷打入了天牢。”江素瑶含泪说道,“我知姑娘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所以请姑娘念在你必经跟爷一场的份上,去跟皇上求求情,能从宽处理。”
杨出云紧皱着眉,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我人已经不在了含元殿,如果我还是含元殿的御前侍卫那倒还好说话,可是现在……”
江素瑶声音已带哭腔,眼泪也直在眼眶打转,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姑娘若能帮爷求求情,以后无论何事素瑶必会为姑娘赴汤蹈火。”
她的手攥了攥,又松开,眼中皆是焦急和迷茫。江素瑶见她迟疑的样子,狠了狠心,敛下身去要给杨出云跪下。她大惊,连忙伸手去扶她,“江姐姐,你这是干什么?我没说不帮啊!”
江素瑶破涕而笑,顺着她的力站了起来,“那姑娘的意思就是帮喽?”
“只是我也没多少胜算,你别抱太大希望,但我一定会尽全力而为。”杨出云叮嘱她。
她微微浅笑,“我信得过姑娘。”
杨出云看了看她,想起她刚才为了李简都能给她屈膝下跪,心中由生一丝醋意,试探着问道,“如若我救不了他,也无法帮他减轻罪行,你该怎么办?”
江素瑶别过头,嘴角浮过一抹苦笑,但脸上写满淡然和坚定,“再来之前,我就想过,如果姑娘不肯帮忙,我凭一人之力又无法救他出来的话,那就跟他一起好了。关天牢就关天牢,流放就流放,即使上断头台,我也要和他一起!”
杨出云身子一晃,没想到自己竟小看了这个躲在深宫久不出门的代王妃,原来可以为他牺牲的,不止自己一人。她的笑意有些凄然,“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救他的。”
现在她手里握的,可是两个人的性命。
扫帚还立在一边,人已经不知走了有多久,杨出云抱着双膝坐在地上,目光涣散的盯着前方,阵阵冷风吹来她也毫无知觉。
李治换完官服准备出门,见她一人坐在庭院里,玩意顿生,便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大叫一声,“啊!”
杨出云浑身一颤,迅速起身,四下张望,什么都没发现后才回头看他,愤愤的说,“你喊什么!想吓死我啊!”
“我怕你坐在地上着凉,好心叫你起来,你还埋怨我!”李治带着一丝玩味的说道。
杨出云白他一眼,绕过他往屋里走,走着走着突然停住,回头说,“喂,你是不是要去含元殿?”
李治被她叫住,轻轻点头,“是啊,怎么?”
“你带我一起去吧!”杨出云讪讪的走到他身边。
李治上下打量她,眼中充满怀疑,“你……有事?”
“没有没有,只是想去看看皇上,他把我派到兴和宫来,我还没好好谢恩呢!”杨出云笑嘻嘻的说。
李治心中是一百万个不信,含笑说:“你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切,你不带我去就算了。”
杨出云气的转身就走,李治拉住她的袖子,无奈的道,“去换身衣服,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她冲李治明媚一笑,快速换了官服出来。
李治走在前头,自言自语道,“今日父皇无事,要我去寝宫陪他用膳,否则我才不带你去呢。”
她只做没听见,乖乖跟在他身后进了含元宫。她从未进过李世民的寝宫内,眼睛四下打探着殿内的摆设,目及之处便是一阵感叹。直到李世民开口她才回过神来,“杨出云,你怎么在这儿?”
“回皇上的话,臣是陪晋王爷一起来的。”说完,她瞄了李治一眼。
李世民早已脱下了龙袍,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唇上蓄胡,发浓须密,到更显得他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他坐在榻上和李治一起用菜,也没多心,看了杨出云一眼,“既然来了就坐吧,这里没大殿上那么多礼。”说完指了指身旁的凳子。
她没有动弹,跪在他脚下说:“皇上,昨日代王承认自己一人放走四皇子李泰,皇上的决定未免太过草率。”
话一出,整个殿内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李治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仿佛是认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李世民则冷笑一声,“你认为是朕糊涂了,错把好人当成了坏人?”
“臣没有,臣只是觉得皇上未经调查便轻易定下结论有些轻率。”杨出云朗声道。
李治大喝一声,“杨出云!”
“你觉得朕哪里轻率?”李世民嚼着口中的菜,漫不经心的说。
“一,皇上没有去派人去四皇子寝宫查看,只听信吴王一面之词便认为李泰已经逃离皇宫,这岂不是轻率之举;二,凭代王一人之力又怎能带四皇子逃出着处处关卡的长安城,而皇上不闻不问,任其帮手逍遥法外,这岂不是轻率之举?”杨出云面无惧色的说道。
李治心一慌,连忙跪在地上,“是儿臣没有管教好手下的人,请父皇让儿臣带他回去好生管教。”
坐在榻上的李世民听完他们的话,先是大笑,随即掷掉手中的筷子,回头冷冷的看着杨出云,“大胆!从未有人敢如此说过朕,若不是念在你护驾有功的份上,不等你说完就已经让人把你拉出去斩了!”
杨出云静静地跪着,脑袋里突然想到,如果趁着现在上前动手,没准能报了她杨家二十三口的性命之仇。但又转念一想,此时动手,不就害了李简和毫不知情的李治。已经紧握成拳的双手,再次松开。
李世民厉声道,“你认为李简有帮手,那他的帮手在哪里?”
“正是微臣!”杨出云抬头盯着他,目光中不觉已有了仇恨。
“看来是朕太过宠着你了!”李世民咬牙道,“既然你说朕过于轻率,那朕就做个不轻率之举,来人,把罪臣杨出云和李简关在一起,与李简同罪!”
杨出云嗤笑一下,磕头谢恩,随着那些侍卫走出含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