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脚步声离去后,李简也准备离去,杨出云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躲你。”李简敷衍道。
杨出云眉头一皱,带着一丝怒意说道,“还说没有!前些日子你路过兴和宫,特意去看碎月,当听说我在兴和宫后你就走掉了,是不是?”
“是。”李简淡然回答道,可他眼中却浮出一丝痛楚。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看我?”杨出云突然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白搭,他已经无法再信任她。
李简爽朗一笑,话语温柔无比,可她听起来却是那么寒冷决绝,“杨出云,若我早知你心属九哥,我一定会帮你,也不用费那么大劲把碎月送给他,害得你还要千方百计的留在九哥身边,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她死死地咬着唇没有答话,只是带着不能置信的眼光盯着他。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究竟是想做我父皇的妃子呢?还是想做九哥的侧妃啊?”李简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淡淡的说。
她还是继续咬着唇,直到唇上已经出血她也没有发现。李简伸手轻抚她的唇,魅惑的说:“还是,你天生就喜欢勾引男人,否则你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呢!我已经没有兴致了。”
杨出云再也无法听下去,打落他的手,声音微颤,“你走!”
李简邪邪一笑,毫无留恋的从她身旁走过。
当他的背影终于淡出她的视线,她靠着墙缓缓滑落到地上,双手抱膝小声呜咽起来。
自父亲走后,她从未这般哭过,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再次哭泣,却是为了她的仇人。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再原谅她了,可她还是一次一次的去自找苦吃,每一次,都好像刀子在她心上狠狠地剜上一口。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想去跟他道歉,却又想起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便将那些话统统咽回肚子里。想彻底忘了他,却又在午夜梦醒之际喊着他的名字。他就是西域传撒的那种蛊毒,让人爱不得恨不得,又更不能离开他。
正在她埋头哭泣时,一只冰凉手将她的下巴抬起,她倔强的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流泪。
李治惊慌的看着她,收回了手,“你怎么在这?刚才瞅着蹲在这里的人身影有点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杨出云别过头,继续哭。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李治也蹲下身,平日冷峻的面孔也不觉柔和了起来,轻声问她。
“你看谁敢欺负我?”杨出云带着哭腔反问道。
“那是谁给你气受了?”他不解的问。
“你看谁敢给我气受!”她含糊的说,说话间眼泪已经掉下了好几滴。
李治从没哄劝过别人,直能柔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别哭了,如果谁欺负了你,我定会找他算账!”杨出云听完他的话哭得更加厉害,刚开始只是小声呜咽的哭,现在变成了哇哇大嚎。李治手足无措的安慰她,“云儿乖,不哭了。你……你怎么还哭啊!好了好了……女孩哭就不漂亮了。”
“我……我不是女孩!”杨出云哭的直抽泣。
“好好好,不是女孩不是女孩……你是女人行了吧!”李治无奈的道,早知劝人是这么累,他才不会管她呢,任由她哭去吧。
杨出云突然揽过他的肩,扑到他的怀里,大声哭着,“爹,娘!”
李治身子倏然一颤,只觉怀中传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他有些失神,良久后才伸开双臂轻轻环着她,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我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但你要是想认我当爹,我倒也不反对!”
她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挣开他的怀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霸道的说:“谁想认你当爹了,你想得到美!”
李治见她也不哭了,反而生气起来,倒在地上瞪着她,“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却这么对我,以后你哭死了我也不会再管你了!”
杨出云擦掉脸上的泪痕,想起刚才他的表现不由笑出了声,“你一定是没有劝过人!”
“本来就没有!我是母后和父皇亲手带大的,谁敢在我面前哭,父皇直接把他拖出去!”李治端起了皇子架子,傲气凌人。
她微微一笑,伸手去扶他,“是出云的错,出云不该在你面前哭,再说了,明明是我在这里哭得好好的,你突然进来!”
“你……”李治气结,但见她一脸欢欣的笑意也不忍心责怪,只好拍拍屁股起来,郑重的说:“你可知这是谁的宫殿,便敢敢闯进来?”
“谁的宫殿?”她满不在乎的问,管他谁的宫殿,她连含元殿都盗过,还怕什么!
李治微一沉吟,“当今晋阳公主,也就是我的妹妹李明达的。”
她大叫一声躲在李治身后,“就是传说中的‘鬼宫’!”
“胡说!”李治怒喝道,“我妹妹不过是被那几个该死的奴才吓到,脑子有些不清醒罢了!”
“是是是!那我们快离开这里好不好!”杨出云四下寻找着出路。
李治看她一眼,低声说,“我是来看我妹妹的,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啊!”杨出云失落的喊道。
李治见她十分痛苦的表情,愤怒地说:“你要是不想去就自己回去,没人强迫你!别人想见我妹妹还见不了呢!”
谁想见那个女鬼啊!杨出云在心里说。身在皇宫里的人没有人不知道‘鬼宫’的,那是晋阳公主李明达的寝宫,据说一到深夜里面就会传来哭泣声,那哭泣声却不像是女孩该有的声音,而是那种凄厉苍老的哭声。有的人说晋阳公主在十岁那年被几个奴才染指,从此变得疯癫,将身边的宫女全部吓跑,许多宫人夜里都不敢靠近这里。
从她心里,她是十万分的不想去,可如果不跟他去,她又找不到回宫的路。只好虚弱的笑,“我陪你去!”
李治白她一眼,转身进了宫殿。
这宫殿果然不愧被称为‘鬼宫’,杂草都已经生长到要那么长了,蜈蚣壁虎等物也是贴着青墙满墙的爬。上次她去冷宫时也不见得此番光景。
她紧跟在李治身后,怕跟丢了他,李治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哼了一身,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
屋子里面倒还好,没有呛人的灰尘,只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她前脚刚迈进来,就有一个矮小的身影向她扑来,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好像要咬她,她吓得连忙后退,却还是摆脱不了身上的人。
“明达,别这样!她是哥哥带来的人。”李治吼了一声。
那人终于松开了手,退后几步,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她。
杨出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去看那个小女孩,她好像只有十来岁大,穿着破旧的衣衫,双手一直在绞着她的衣带,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但依然能看清她以初初浮现的美貌。
李治将她拉至杨出云身前,柔声说:“明达,哥哥今日带了一个姐姐来陪你玩,你喜不喜欢?”
那小女孩的眼中渐渐没有恐惧,上前拉住了杨出云的手。杨出云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嫣然一笑,“明达好乖啊!”
李治惊奇地看着她,倒把她吓了一跳,他说:“明达自从疯癫之后,除了我之外,就连父皇她也不敢接近,见人就打,所以这院里才如此荒凉。”
看来传说也未必不是真的,杨出云微微一怔,李治继续说道,“可她对你,好像没什么恐惧感。”
明达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目光清澈和蔼。杨出云笑了笑说,“说明我长得好看,所以她才不怕我!”
李治无奈的瞪她一眼,把原先准备好的食盒递给李明达,“妹妹,这里是你喜欢吃的油炸荟子,你去一边吃吧。”
李明达安静的接过食盒,跑到一边无声的吃了起来,吃的时候还用一双大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李治看着她叹了口气,“母后走时,她刚满月,这些年都是父皇把她拉扯大,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明达也疯了,谁也不认,还狠狠的咬了父皇一口,之后父皇便再未询问过她。将她一人关在这冰冷的宫殿里,除了我有时来看看她之外,谁也不曾来过。今日你能让她接受你,也是一种缘分。”
如此说来这晋阳公主,倒还真是有些可怜,刚出生就没了娘,父亲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好不容易有个心疼她的哥哥,却不能经常来看她。
杨出云静静地听着,一边看着瘦小的李明达一边说:“以后我会经常来看公主的。”
“谢谢。”李治由衷的说。
她先是替李明达洗了个澡,又把她那身脏兮兮的衣服扔掉,换上李治带来的那套,给她梳了一个飞云鬓,精心画好妆容后,让李治进来看,笑说,“怎么样?还认得这是你妹妹吗?”
李治微笑,“我妹妹天生就是个美人,只不过经你一打扮,变得更好看罢了。”
“切!”杨出云斜睨他一眼,回头对李明达笑说:“明达,你哥哥总欺负我!”
“我何时欺负你了?”李治冷冷的瞪她。
她躲到李明达弱小的身躯之后,“你看你看,你哥哥来欺负我了吧!”
一直安静不搭话的李明达突然绽开一笑,洁白的皓齿整齐而充满朝气,如五月蔷薇般明朗嫣然。
李治和杨出云都愣住,沉浸在这个笑里久久不能忘怀。
回去的路上,李治徐徐地开口,“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笑了,我以为她已经不会笑了。”
杨出云仰望着星空,大大咧咧的说:“她不是不会笑,她只是心被尘封的太久,太久没有打开过了,如果能打开她的心,她会一点一点的好起来的。”
就像她自己,明明已经被冰冻上的心,被他一点一点打开,现在无论看什么事物,都不再用仇恨的眼光了。这天空本来就是晴朗的,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她也想通了,爱就是爱,无论它加上多少仇恨,它都是爱,永远不能被恨所抹掉。
“你说她真的会好起来吗?”李治突然停下来看她,眼中带着奇异的光芒。
杨出云缓缓的笑,“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