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令听闻此言,心里一紧,但他并没有把惊愕的表情呈现在众人目前,只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此话怎讲?你知道些什么,全都从实招了吧。”
“我一无所知。不过我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无利不起早,大人如果想查出谁才是真正的盗窃者,就请先查出谁是最大的受益者。”李轩淡然的说完这段话,便旁若无人地哼起了小曲:“赚钱喽,赚钱喽,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
此举一出,不仅是堂上的三位大人,便连堂下的衙役和百姓,无不是惊诧莫名。
陈县令仔细打量起了李轩,心中首次闪过一个“此事不易办”的念头。
这个一身破烂的小孩子,哪像个底层的普通百姓,上得公堂,一不哭二不闹,三也不上吊,嘴不松,脚不软。表面上唯唯诺诺,尽力配合,实则东拉西扯,非暴力不合作。最关键的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言之有理。特别是最后这句,是否表明他知道某些不曾对外公开的消息?
等等,他不是本地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就这么突然的冒了出来?一定要细细查一查此人的背景,现在正是要命的当口,丝毫马虎不得。
陈县令站起身来,踱到李轩跟前,用蚊呐般的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蓬州是个小县,向来很少有外地人来。”
李轩示意陈县令俯下身来,把嘴巴凑近他的耳朵,用更小的声音一字一句答道:“我,是从两千年后来的。”
陈县令冷哼一声,狠狠得捋了捋深衣,拂袖而去。李轩心中很无奈:这个世界怎么了?谣言满天飞,说真话反倒没人信?我这么一个诚实的人看来也只得入乡随俗了,不是我主观上想对不起当年党和人民的教育,实在是形势所逼啊。
正在这僵持的当口,从街边疾奔来一衣甲鲜亮的士兵,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在堂下围观的百姓见状,赶紧让出一条路来。
“大人,大事不好!”这士兵跑进县衙,人还没站稳,就气喘吁吁的说道:“府库……府库的兵器……被盗了!”
当场诸人均大惊失色,陈县令更是急切:“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得那士兵喘匀了气,这才一本正经向领导汇报起了工作:“今日午时,看守府库的弟兄们正轮流吃饭,有几人手持盖有大人印鉴的批文前来,说是奉大人之命来视察。值守的卫兵便将他们迎了进去,谁知他们竟打晕了卫兵,盗走了一批兵器。那受伤的士兵方才醒转过来,卑职便赶紧来向大人禀报。”
话音未落,众皆哗然。陈县令用颤抖的手指着李轩:“你……你……你竟然……”
一旁的张捕头见表现的机会来了,旋即主动请缨:“大人息怒,谅那贼子还未走远,卑职这就带一队兄弟前去追赶,定要将那群贼子拿下,追回赃物。”
谁知陈县令却对他不理不睬,扭头对黄县丞吩咐道:“黄大人,你速速领些人马前去追赶。”张捕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事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文官身上啊。
“喏。”黄县丞应道,怏怏走出县衙。他心里忐忑不安: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为什么不让王胖子负责,陈大人这么急着把我支开……
堂下的百姓们一阵惊呼,议论纷纷,只有李轩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张捕头及黄县丞落寞的背影,心说:你们都不懂得领悟,县令大人这可是大手笔啊。看在你们有利用价值的份上,哥哥行行好,一会提点你们一下吧。靠,又是免费,你们真是撞了大运了。
这时,派出去请证人的几个衙役簇拥着司马相如来了,李轩抬眼一看,这不是昨日遇见那樵夫,还会是谁?今日的司马相如,依旧是昨日那身樵夫的装扮,看来对于自己的新角色很投入,只是举手投足间,那股书卷气不经意便散发了出来。
嘿嘿,不愧是泡妞界的前辈啊,风liu倜傥,玉树临风,以后还得多交流切磋才是。
司马相如见到县衙外的场景,心里暗暗吃惊,此案已经引起这么大的关注了!
“司马先生,好久不见了。自先生归乡以来,本官一直想登门拜访,只是俗物缠身,一直没能成行。”陈县令上前热情的迎接司马相如。司马相如虽然现在只是山野村夫一名,但好歹是从长安致仕归家的,算得本地的风云人物了,此地稍有些权势的人,莫不对其以礼相待。首都与地方就是不同,在首都呆过的人,回乡后凭空就高了一头。
“相如孑然一身,一介草民而已,怎敢劳大人记挂,实在是折煞小民了。”司马相如话虽说得谦卑,但并没有对陈县令行大礼,只是还了一个平礼,想来骨子里那股傲气还未洗净。他说话时,余光瞥见李轩的目光正炯炯直视着他,连忙躲闪开来,不敢与李轩对视。
“司马先生,言归正传。今日请先生前来,扰了先生的清静,只因本官抓捕了一盗窃官印的小贼,而这小贼却称在官印失窃的那段时间,与先生在山中相遇,并无作案的时间。本官本不信这等无稽之谈,但毕竟人命关天,只好劳先生走一趟了。”陈县令一番客套后,对着李轩一指:“就是这小贼,先生看看,是否真的相识?”
司马相如的眼光极度不自然,有意无意躲着李轩的目光,正要开口作答,此时“活动雕塑”王县尉突然插话了。
“司马先生,听闻令堂身体不适,是否真有其事,大人和下官都很记挂啊。”
“有劳两位大人惦记了,家母的身体一向不是太好,最近染上了重病,不过现在已经无大碍了。”司马相如回道,同时在思量着王县尉此话的深意。
王黑胖子继续说道:“大人和下官是真心祝愿令堂身体康健,无大碍就好,我们就能放心了,只是希望不要出意外才是。哦,瞧我这张嘴,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让先生见笑。言归正传,先生真认识这小贼么?先生请看仔细一点,人命关天啊。”
话说到这份上,莫说司马相如,一旁的李轩也把这段话的深刻含义悟得透透得,那废话通通滤去,就剩这么几个字:令堂可不要出啥意外啊……仔细想想,认识这小贼么……人命关天……
司马相如脸憋得通红,久久说不出话来,王黑胖子步步紧逼:“先生,再仔细想想,认识此人么?”
余光瞄着一旁无辜的李轩,脑海里回想起今日街上栽赃嫁祸的一幕,再看着满怀期待的百姓们关切的目光,他问自己:今日已经作了一次冷眼旁观的局外人,现在还要继续么?他知道,他一句话就能还李轩一个清白。
“回大人,草民与此人不相识。”最终,母亲的安危还是战胜了一切,司马相如闭着眼睛说出了平生最难出口的一句话。他颓然坐倒在地,浑身上下无一丝力气,似虚脱一般。
而堂外的百姓一阵唏嘘。
“看来真相大白了。张捕头,送先生回去。”陈县令神清气爽的吩咐道。
张捕头心情沉重的扶起了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在起身的一瞬与李轩四目相对。他惊讶的察觉,李轩竟然对着他微笑,并未丝毫怪罪他的意思。这让他心里似针扎一般,赶紧别过头去,转身欲去。
百姓们的叹息声,声声传入司马相如耳中,特别是听到有人在吟诵那句:死后定为惆怅鬼,西天依旧黑漫漫,立时一阵心悸。
“好了,既然真相大白,本官这就宣判,李轩盗窃官印,依照大汉律法,理当……”陈大人的声音响起。
“且慢”,司马相如突然打断了陈县令:“大人,草民与此人确不相识,我们昨日只是初次相见,我连他的姓名都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