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国虽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好歹算是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油子,都快磨成精了。当下便装作没事一般,拍了拍李轩的肩膀,顺手帮他整了整衣襟,微笑着说道:“快去罢,莫让田大人久候。”
既然老韩都装作不知了,李轩自然也不会傻到不打自招,拱起双手对韩安国行了一个礼:“告退。”
言毕,便转身开门走了出去,留下韩安国一人坐在榻上若有所思。
通报的侍卫见状,也顾不上礼仪,径直走了进来,低声问道:“大人,是否需要卑职暗中查探。这李公子不简单啊,居然私自与田府有了接触,若是大王知晓,那……”
韩安国古井无波的眸子突然间变得锐利起来,如鹰隼般直视着这位话多的侍卫,让他遍体生寒,不由得一步步向后退却。
“作你该做的事,问你该问的话。”韩安国大手一挥,宽大的袖口在清风中挥出一抹黑色的痕迹。“有些事,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否则,就会永远失去知觉。”
李轩忍受着那倒霉的马车,历尽颠簸,到了寒酸的田府。让人着实意外的是,田蚡一袭白衫,带着一票的家丁随从,已经笑意盎然的迎到了门口。
一个皇亲国戚,虽然目前是低调了点,但破船也有三千钉啊。他放下尊贵的身份,亲自在府门外迎接一个不名一文的小角色,真让人捉摸不透,他安的究竟是什么心?
莫说李轩,便连田府的家丞家丁们也面面相觑,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竟然受得起如此礼遇?
虽说前不久李轩曾造访过,但彼时是与韩安国一道,自是无人注意,况且当日田蚡也是闻得人到之后方才出门迎接,并未如今日般提前等待。
连韩安国都没有得到的礼遇,这小子竟然……
家丁们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看着李轩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敬重,也多了一分疑窦。
迎着众人的目光,李轩心里暗叫糟糕:这田蚡真不是好鸟啊,先是直接派人到驿馆,当着众人的面邀请我,让梁王的人看到;再是亲自迎接大驾,让田蚡自己的人看到。
这么出奇的响动,必然是想把事情做足,让所有人都知道梁王府中的李轩已经与他田蚡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如此一来,梁王必勃然大怒,届时,能收容李轩的,便只有田蚡这艘破船了,还怕李轩玩花样?
李轩应该庆幸的是:田蚡与梁王不熟,田蚡纵然智计非常,也只算得了其一,算不了其二。由于李轩的“坦白“,在权衡利弊之后,梁王已经成为李轩“倒戈”的拥护者。
心里不慌,自然举止从容淡定,李轩轩然而立,依足礼仪对着田蚡行了一个大礼,躬身说道:“大人如此礼遇,李轩实在是感动非常。大人公务繁忙,在下冒昧叨扰,本已心中不安,大人今日不上朝么?”
田蚡闻言,眉头倏地微微一皱:上朝?就这破郎官,芝麻绿豆大的差使,还能上朝?
不过,别看本大人不上朝,但朝堂上的一切,都瞒不过我的耳目……
田蚡显然也是一个高素质的公务员,尽管心里一个劲得敲着小算盘,但面上是很平静的。他那张“千沟万壑”的脸笑逐颜开,很客气的说道:“李公子赏脸光临寒舍,高兴还来不及,叨扰二字又从何而来?”
时近午时,晌午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田蚡满面的斑点疙瘩在耀眼的骄阳下张牙舞爪地裸露着,看得李轩一阵恶心。
田兄,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长得丑却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哥哥要长成你这样,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境界!
李轩强忍着胃里的扑腾,挤出满面的笑容,很客气得寒暄着:“哪里,哪里!在下一介草民,能得田大人器重,实在是……”说到这里,李轩的目光紧锁,语带哽咽,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周围立着军姿的随从家丁们见状,心里一个劲犯嘀咕:一介草民?也就是说没有背景了?原先还道他是梁国的什么贵戚呢。
但这样一来,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人,受到了比贵族更夸张的礼遇,这就更说明问题了。众人看向李轩的眼光不仅是敬重和疑惑,又多了一层好奇。
田蚡赶紧上前一步扶起李轩的肩膀:“李公子说的是哪里话。今日请你过来,没别的事,就咱弟兄们之间乐呵乐呵。咱就别杵在这门口了,快快请进。”边说边引着李轩进了府。
田蚡的府邸还是这么的寒暄,尽管前几日李轩方才随着韩安国送了一大批礼物过来,但现在看来,丝毫没有改善他的经济状况啊。嘿嘿,不出意料的话,这些礼物大多都“交公”了,王美人比田蚡更需要钱。
两人分主客跪坐在两张五尺见方的几案旁。如果非要说田府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新置办了这吃饭的桌子。两块梨花木透着那股古朴而纯净的质感,雕刻着扭扭曲曲的花纹,面上还薄薄得铺了一层细蘸。这风格这式样这大小,与李轩目前为止见过的几案都有所不同。
见李轩禁不住用指尖在几案上轻拂,田蚡笑道:“这几案是前日刚从月食国那边弄来的。”
月食国?这可是进出口贸易啊,田蚡这厮渠道真广啊,难道做起了外贸?
李轩看着田蚡洋溢在嘴边的笑容,渐渐感觉到此人的深不可测了。
“想不到大人与月食国还有往来,这生意能赚多少?”李轩知道田蚡现在还要榨取自己的剩余价值,当然得趁有用的时候多开价码,要是能利用他的资源打通一条通往大汉附近各小国的经商走廊,那前景……不敢继续想下去。
田蚡一怔,当即低声说道:“此话可不能乱讲啊,我怎么可能与月食国有什么往来?我最近靠着窦婴的关系,与大汉的军队做了些小买卖,这几案就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
卧槽!与军队做起了生意,这比外贸更夸张啊!李轩突然想起,蓬州那弹丸小地也敢走私军火,恐怕与这边的大环境密不可分吧。
李轩越来越感受到田蚡身上所蕴涵的巨大能量。此人其貌不扬,但聪明绝顶,心狠手辣,又善于逢迎拍马,巧言辞色。这样的人,几乎天生就是当官的料,若他羽翼丰满后不兴起点风浪,那才真是见鬼了。
现在才仅仅做一个郎官,权力的触角就覆盖得如此广阔……
李轩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下定决心与田蚡“强强联手”,共同发财。当然,到了要人命的时候,那哥哥就恕不奉陪了……
“大人,在下想跟着你跑跑小买卖,多历练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