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闻言,双目一等,那双猥琐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他赶紧擎起案前的酒杯,仰头灌了一口,以放松他那备受折磨的神经。
搞错没有?还想跟着倒腾军备了?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动用了多少关系才勉强打通了这条路子么?你两手空空就想来空手套白狼?痴心妄想!
看来姐姐说的真没错,这小子既聪明又贪婪,倒是很好驱使。只要有利益,他可是忠心得很呐。现在用得着他,就先虚与委蛇吧。
田蚡用手掌抚了抚胸口,接着拿起酒壶斟满了空杯。举杯祝酒:“感谢公子光临敝府,这杯酒祝公子前程似锦。”
两人一饮而尽。李轩作出很恳切的表情,用很恳切的语气说道:“就别在公子公子的称呼了,听着别扭。我与大人颇为投缘,大人直呼姓名即可。如若不嫌弃的话,叫轩弟也成。”
“那愚兄就仗着年长,冒昧得称呼轩弟了。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轩弟也别再大人大人的叫唤了,称田兄吧。”尽管田蚡在心里对这个“轩弟”嫌弃的很,恨不得直接丢到渭水里去,但口中依然是“一见如故”。
“轩弟放心,有愚兄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你挨饿。买卖的事,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目前诸事俱烦,抽不出空,等过段时间再说吧。”田蚡一边继续斟酒,一边“不经意”得“闲聊”着。
李轩也没说话,只是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以及对日理万机的田郎官的敬佩。
田蚡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李轩身边,坐了下来,亲自捧着酒壶为李轩斟起了酒。由于他很有诚意,因此不断注入的琼浆将那酒杯撑得慢慢的,直至漫了出来。
“这是娘娘从宫中送来的云窑佳酿。此酒产于千里之外的江南,用上等的谷物酿制,辅以多种名贵的花草与药物,由曲块发酵,深藏洞窑之内,不通风不透气。江南清新的空气和湿润的气候使得谷粒饱满浑厚,酿出来的酒自然是清香怡人。”田蚡说着习惯性的摆了摆衣袖。
丑人多作怪!还想学才子呢,瞧你那模样,穿个龙袍也不是皇帝的料。
当然,李轩嘴上说出来的又是另一番话:“想不到此酒还有这么多名堂,田兄真是博闻强记啊。佩服,佩服!”李轩说着便拱手抱拳。
田蚡面带微笑回了礼,继续说道:“这酒的名堂还大了去了。若只是江南的谷物酿酒,纵使香甜圆润,那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但云窑出产的就大不相同了。云窑不是一般的地窖,而是开在山峦之间,巍峨的山峰完全将阳光挡在了外面,也屏蔽了地下的尘俗之气。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历尽十年,方得出山。”
哇塞,这么玄乎!李轩忍不住小心翼翼将酒杯凑近鼻尖,仔细得嗅了嗅。还别说,当真有股清香味。
“真是千锤百炼出深山啊,果然不是凡品。”李轩赞叹道。
“哈哈。千锤百炼出深山,轩弟端的是才华横溢啊。”田蚡得意得笑了笑,用更瘆人的语气说道:“这佳酿若只是如此,尽管稀奇了点,但也不至于如此金贵,只有宫中才能享用。在山中开窑,固然有诸般好处,但山中花草繁盛,虫鸟密布。特别是小虫子,有着极强的穿山能力,极易将美酒糟蹋。往往历尽十年,当年埋下的百坛,约莫只剩一坛毫无污染。我们现在喝的酒,就是那一坛。”
李轩吐了吐舌头,举杯的手竟不觉微微颤动,放佛这杯中盛的不是酒,而是天上的“银河”。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嘴唇贴近杯口,轻轻地抿了一抿,生怕亵du了这“圣物”。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起来。
但品来品去,除了有一些花的清香外,跟他喝过的其他的酒也没太大的区别。
李轩突然心神一动,不禁哑然失笑:哥哥又不是啥酒文化砖家,研究这些干嘛。
什么酒不是酒,不都是整出来给人喝的吗?在哥哥嘴里,茅台跟二锅头一个味,咱国家,喝酒从来不是为酒,喝得是情啊。酒文化是啥?根本就不是啥高档酒的制作过程,而是喝酒过程中的乐子和情感释放啊。
与兄弟一起喝白干,比与领导一起喝XO,爽多了。
这云窑酒虽然金贵,但喝起来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知道了它的贵重后,会潜意识的抬高它的身价。所以如田蚡这种皇亲国戚,才会对此酒的来历如数家珍,他们喝得不是酒,是所谓“品味”啊。
但对自己而言,品味就像先进性教育。
草根就草根呗,装啥贵族啊!
正在此时,田府的一个家丞急匆匆得闯了进来,面色慌张,气喘吁吁,扑通一声跪倒,上气不接下气得哼道:“大……大人..….出大事了……”
田蚡满脸愠色,站起身来一把将他拧了起来,面露凶光:“没见我正在款待贵客么?有什么事容后再议。”
家丞被勒得难受,喉头一动,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一张脸憋成猪肝色。但他仍然执着得汇报着工作:“是……是宫里传出的消息,陛下……陛下他……他……”
此时别说田蚡,连李轩的心都揪得紧紧的,当日瞧那刘启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摆明了是个药篓子。难道这么不争气,没几天就翘脚了?
他老人家要是现在就撒手去西天享受极乐境界,那这东边可就不怎么快乐了。各方势力是虎视眈眈啊,而且没个绝对出众的,不乱才怪。
至于田蚡,宁愿他自己的老子归天,也不能让陛下就这么挂掉啊。没了陛下,那刘荣太子一继位,栗姬娘娘还不将王美人一家弄去喝西北风啊。不,喝西北风都是好的,弄去追随陛下都是有可能的。
“快!快说啊!陛下怎么了?”田蚡使劲的攥着家丞的衣襟,整个拳头挤压出一股淡淡的血色。
这么一吓,家丞同志的脑子更不好使了,乱成一锅粥,吞吞吐吐得嘟哝着:“陛下……陛下他……他……废了……”
废了?陛下废了?这个用词太不讲究了吧。李轩使劲回忆着自己中学时学的历史,皇帝挂了该怎么称呼来着?驾崩,甍,崩爼……没听说过废。
“啪”的一声,田蚡气急攻心,一个重重的耳光扇了上去,那家丞就像短线的风筝一样飘荡开去,重重摔到地上。最妙的是,由于他竭力想站稳,反而在落地的过程中还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身。
这一摔可摔得不轻,直接磕掉了仨门牙,配合上他脸上的五指山,还真是“隔三差五”了。
田蚡抚着自己的胸口,任凭着热血在体内翻腾滚浪,颓然坐倒在地,满目的苍凉。只觉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心里像是被人偷走了一块。
李轩看着不落忍:这厮还是挺重感情的嘛,看这失魂落魄的样儿,可比失恋还痛苦啊。
家丞很敬业,很执着,用他那漏风的嘴支支吾吾报告道:“陛下……陛下他……他废了……废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