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对呀！继续说下去！”刘书记听得很感兴趣。
她说：我们要在今冬加强学习毛主席的著作，学习党的方针政策，学习大寨大队和陈永贵同志劈山造田，引水上山的革命先进经验，大干快上，农林牧副一条龙。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力地支援国家工业化的高速发展，给我们生产更多的农业机械、良种、化肥、农药。到那时我们的粮多了，农牧副的产品以及收入也多了，劳动工资不但高而且流血流汗的重体力活也减少了，所谓的机械化代替啦。
“到那时，我们农村的农民跟城市的工人的差别就消失啦，‘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社会，这就是马列毛所提出的人类最最幸福的共产主义社会！”
“呱呱呱……”刘书记情不自禁地热烈鼓起掌来。刘书记清楚她夫妇是“六二压”从大同回来的干部。
刘书记高兴得两眼笑成了一道缝，“说得多好呢小妹，我也了解一些你的情况，听说你两口子都是党员。”
“是呀，刘书记！”严红说，“我们两人不在一个单位，在国家经济困难之际，党号召加强农业第一线之时，国家干部队伍人浮于事，我主动申请回家参加农业生产第一线的体力劳动，为国家减轻经济负担，也为多产粮、产好粮起个螺丝钉的作用！”
小张也愿跟他一起回故乡参加农村生产劳动，做一个合格的新型农村妇女就心满意足了，她说：“人的一生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虽然艰苦，但也自豪，通过吃苦受累产下的粮吃起来香，用汗水换来的钱花得有滋味，买上的衣服觉得暖和结实，还有股汗水的馨香味儿。”
刘书记笑了。她伸手紧紧地握住小张的手，说：“多好呢！祝你夫妇劳动愉快，收获丰硕！”她又扫视了这个四世同堂的全家老小八口人，说：爷、叔婶、兄弟姐妹们，我今天有幸来到您们家，我感到非常高兴。其实，要搞好农民的社会主义教育，同时搞好生产大队的四清和学大寨等工作，就是你们家三代人所提到的问题，小张谈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好。
“我提议，你夫妇俩在社会主义教育中，要当好我们的助手，同我们一起做好宣传工作，你俩做好参与树林村领导工作的准备。我们要发扬实事求是的工作方法，做好清理这些年粮食现金和各种食品账目的工作，干部们凭权仗势暗地多吃、多占、贪污浪费以及极少数的干部违法乱纪，以及主张发展个人经济的不良思想倾向。毋庸置疑，凡主张个体经济的思想，就是资产阶级思想，就是走资本主义的修正主义倾向。报纸上多次刊登”堵不住资本主义的路，社会主义就迈不开步。
上级有指示精神，凡参加社会主义教育搞四清的干部，要深入到户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与他们亲如一家打成一片，有啥说啥无所不谈，相互交心。
刘书记有准备、有计划、有代表性的访查座谈了几户，她着重地考查了社员们对大队干部的看法和反映，了解了社员们的思想动态，更重要的是了解了社员们对集体化的认识，想法和态度……
她摸清了社员们的思想，回到大队宽敞的大院里。院子里静悄悄的，她缓缓地踱来踱去，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想法：
在共产党领导下，我们树林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贫苦农民走过民不聊生、战乱频仍的‘血泪春秋’，充满激情地行进在艰苦奋斗、勇敢探索的‘风雨春秋’。解放后的十五年中，我们由互助组、变工队逐步组建了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下设了生产大队（核算单位）和生产队。
现在的集体化，冲破了沿袭几千年的一家一户生产劳动方式。所有这些，是由于我们紧紧地跟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和共产党，破天荒地把我们五亿农民组织起来，成为一个靠工分吃饭的大家庭，这样的大家庭虽还不富裕，但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公平的理想。
这是我们从来没走过的一条陌生而艰难的路子，难道就没有困难和矛盾斗争吗？其实呀，矛盾是无处不有，无处不在的。社会在前进，人民在创业，矛盾跟创业是分不开的。人与人之间干多与干少的矛盾，自私自利与大公无私的矛盾，先进思想与落后思想的矛盾，好人与赖人的矛盾等等。
总之，生产大队在日常生产生活中出现的矛盾尽管多，然而却是人民内部矛盾，是为共同利益前进中所出现这样或那样的矛盾，利害关系是一致的，不同于人吃人社会压迫和被压迫的关系。
“关键是脱贫致富的问题和两条道路斗争的问题，以及取消私有经济和发展社会主义公有经济的问题。生产方式的确立，必须要以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为基础，正如回乡支援农业生产第一线的小张说，别回避矛盾，不做工作不知道，工作一开始，嗨，矛盾出来了。在实干、大干、苦战的同时，解决矛盾，在解决矛盾的同时再次干起来。当农民在困难的时候，也要勤紧裤带咬住牙关多打点儿粮食卖给国家，支援国家工业化建设，让他们给我们生产更多的优良品种、农药、灭草剂、化肥、农业机械等等。到那时各种产品丰富了，收入也高了，就可实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城市与农村的差别随之消失，人民内部矛盾也渐渐淡化消失。”
三十五
江国老婆玉兰，听人们说兰兰在大队院踱步哩，就知道她今天要回自家吃饭。可是等了很长时间不见她回来。玉兰快步去了大队，只见她半闭着眼睛，还在不慌不忙地踱着方步就知道人家在考虑问题，就忙退出大门站在一旁。
“嫂嫂！”是兰兰睁开眼高叫。
玉兰一听是兰兰的叫声，就扭头向院这边走来。
俩人相跟着朝家走去，玉兰说：“母亲的病一天不如一天啦……”
兰兰叹了口气说，“想了好多办法，生理上的病好治，心病不好治啊，就是有点儿好转回家不几天又复发。”
玉兰说：“听庆荣说南京有家有关这些病的疗养院呢！”
兰兰苦苦地说：“唉，凭咱啥呢，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母亲的命运乖蹇，你看她老人家的遭遇三十左右我父亲牺牲，她一个人千辛万苦把我们兄妹几个拉扯大；这些年也是给我做饭看孩子，当了保姆。谁知十亩地一根苗偏遭雹子打，缺子爱孙的她，唯一的儿子又牺牲啦。”说到这里她心里一酸，被无情的泪水蒙住了双眼。她停下步来，用手绢儿捂着两眼，心情很沉重。
嫂嫂安慰她要她保重，不要难过，难过没用啦。兰兰一进家妈妈瞪了她眼，抬高嗓门说：“兰兰呀！我的好女儿！你你为啥哄我，跟我说假话呀？”
她听了母亲的质问，没头没尾、没根没据的问话，心理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女儿不是说假话的人，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你跟我说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气死我啦，我当官的好闺女你对社会上的人都是真话，唯独对我……”她用手指着她的双眼说。
兰兰被母亲气得两脸腮火燥燥的，就硬着声说：“妈呀！我跟您说啥假话来？您已不成人啦别说废话呀。”
母亲嘴里吐着白沫，拍着手儿说：“你你你背着牛头不认赃？你多次跟我说，‘我哥在疗养院哩，身体可好啦……’其实他呀！尸体早被火化啦……”
玉兰接腔说：“兰兰！别跟妈说那些没用的话啦！你看妈的神经正常吗？尽不是胡扯。其实人的生命有定数，黄泉路上没老小。谁早走谁是有福的。活着的人还不是活受罪吗？”
忽然，妈妈浑身颤动了起来，眼睛也变成了红色。她上前抓住女儿的手要她找儿去。但一会儿看着女儿摇了摇手，声音低沉而又含糊不清地说“不找他了”。
她一会儿松了手抬高嗓门说，“我实在不愿意让你走，你一走就不回了，但又怕耽误了你的工作，你管着咱们村两千多口人的生产生活，打不下粮食要饿着肚子呀！”她说着就闭上了眼呼呼地睡着了。
霎时她又醒了，她还是嘟嘟嚷嚷地说，“我要找江国去，江国被县里人们烧死了，他伙同老天爷把村里的人淹死了十多个，把水浇地也冲毁淹了。还把食堂给搞垮了，社员们连饭也吃不上了……公共食堂不该垮，我们村的食堂太好了，是县里的重点呀……”
妈妈又高兴了起来，她年轻时会唱歌，是唱歌的能手，她高兴时，常常低低地哼唱，专为自己听的。玉兰说：让她老人家唱吧，我觉得唱完歌就可睡会儿。
兰兰说：“妈！您爱唱就唱吧！”
她真的唱了起来：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繁荣富强——！
唱得是那么优美动听。妈妈唱完苦苦地笑了，她用她那枯瘦的手指，指着墙上挂着儿子的相说：“我听见江国的叫声啦！要去他家看看他……”她说完又入睡了。
兰兰是孝子，她听了母亲想儿的话，又看看她张憔悴的脸心里十分酸楚，忍不住热泪盈眶。精明强干的妈妈，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样……
父亲牺牲后，妈妈一无土地、二无耕种能力，为了抚养他们兄妹三人，不顾羞耻地拿起乞讨棍，脚穿打掌鞋，身穿补丁衣走上了乞讨路子。一直讨了五年的饭，踏遍了周围四个县的山山水水，窜尽了城镇和平川的大街小巷，喝了千家的水，吃了万家的米。
她常常跟我们说，那些年每天平均走三十里，五年走的路足有五万多里，人们称她“铁脚花子”。
还是抗日战争年代，那时父亲健在。他的挚友、山老区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李树仁和梁生（李树仁解放后任中央对外贸易总公司书记）在反扫荡时负了重伤，父亲在深山里挖了山洞，把他们背去，铺了厚厚的山柴，洞门堵了大石头，母亲以上山砍柴为名每日送饭三次，历时整整三个月。小李说：“刘二嫂的糠饼、菜饺子真香哩！”
母亲说：“小李呀！并不是饭香是你饿啦……”
他的伤好了，但因久居不见太阳的山洞，浑身生了疥疮。她父亲找了民间偏方——猪油硫磺成膏，以木柴火烤之痊愈。
伤好病愈树仁大叔说：“刘二嫂心慈，好似我的亲生母亲！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行行出状元，人们说我母亲是“化子状元”一点儿不假，我母亲以乞讨为生，养大了我兄妹三人。身教胜于言教，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朴实忠诚……给我兄妹留下的印象极深。我兄妹由于深受母亲立身行事的感染和熏陶，村里的人都说：“江国兄妹们的忠诚老实和脾气性格，跟他母亲一模一样都是好人。”
母亲睡得很沉，兰兰取了枕头给母亲枕上，脱下棉大衣来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玉兰看见兰兰的举动，很是感动，说：“你们兄妹们都是孝子，与你们相比我可差远啦，哪有你们那样热心的举动呢？我呀结婚二十多年啦，既没给父母赡养费，也没多去看望二老，几年也不去一回。”
兰兰说：别夸我们啦，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严格地说来，我是个不孝之徒！年迈的母亲得到我唯一的报答就是给我当了保姆，既做饭又看孩子，替我受累受气，对她说来这岂不是多余的二茬罪吗？
自己都没意识到，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已忘了慈母的养育恩，怎么能谈得上孝顺呢？我给予母亲的好处跟母亲给予我的相比，连万分之一都不够，天壤之别啊！
“我没想到——没想到我亲爱的长兄早早离去阳世；我也没想到我的母亲害了如此的心病——承受不了的打击。”
她潸然泪下，收回了盯在母亲枯脸庞上的视线，闭上了双眼想：儒家的师祖孔圣人说‘百善孝为先’；林则徐说‘不孝父母奉神无义’；史书记载不孝是封建社会时的第七大罪状。汉朝文帝刘恒，在病榻上整整侍候了母亲三年；清朝大臣张之洞对父母孝顺出了名称‘孝臣’……羔羊尚有跪乳之恩，乌雅也有反哺之情何况我呢？
嫂嫂呀，时至今日，后悔也晚了，我无法报答老人家的恩情。可是，她的病……
“我竟是无能为力，只能干瞪眼瞅着……”她失声痛哭起来。
玉兰说：“我既没文化也没见识道理懂得也少，以我看你对她也够意思啦。母亲养大了你，小枝走了之后，你妈与你生活在一起，几年来都是吃你穿你住你的房子，你每月领的工资除了你外出的生活费，都交给了母亲。她给你和你的孩子做了几年饭。我看她也不受罪不生气挺好的。至于江国的走，母亲想儿那是难免的，俗语说：儿女想父母是两三场，而父母想儿女要想断肠的。”
三十六
腊月的中旬，太阳行走的速度渐渐放慢，天长了起来。日子流水似的不知不觉地过去，走马春来。
太阳也由淡变浓，由愁眉苦脸变得春风满面，虽然早晚发脾气时就寒气逼人，到了中午它就高兴了，那笑脸散发着暖融融的热力。它告诉人们“春天即将来临，又是一年要开始了，抖擞精神，做好准备迎接明年的丰收啊！”
兰兰电话向县委请了几天假，要到大同市给母亲治病。正好书记找她，说：上级有指示，社教和四清工作要搞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县与县相互调换了四清领导班子，采取大兵团作战的办法，先从落后的社队开始。参加四清的干部队伍，要洗手洗澡轻装上阵。
兰兰临走前在支部大会上说：我们要继续加强社会主义大公无私和为公忘私的教育，热爱集体劳动的思想教育，要学雷锋培养雷锋式的人物，以雷锋精神武装社员头脑，特别是青年男女社员。有了雷锋精神什么都会有的。
其实树林村大队雷锋式的人物早有人在，如：江国、李玉英、武富、小玉英、庆荣、二愣子等，只是我们没有注意也没有培养。
“我们要狠抓科学种田，农业八字宪法的土、肥、水、种、管……（田间管理）等五项抓起来。有条件的上，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上。”
由润叶主持召开了党员大会，李玉英做了书面检查，她的检查尽说了些领导能力不强，工作方法不力。这没做好那没做成……而武富呢，由于他没文化照猫画虎抄袭了老婆的原文。不同的是他海阔天空华而不实地说了些空话和大话。
参加会议的党员们说：“一床不睡两样人，你俩都是正直人公道人，大公无私的老好人。李书记在非常时期主管食堂，守着饭不吃而得了浮肿病。”
严红说：“她没做错事就说不出错的前因后果来，如果你要她介绍经验吧，如何如何饿得厉害，如何如何扛过去的，总能说好总能感动人的。”
党员们都赞同他的意见，纷纷发言说：“玉英同志真是难得的共产党员，她那次与洪水战斗，家里死了女儿和老母亲不顾，急急忙忙跑到受灾户帮助灾民，扶伤救死。与饥荒战斗时守着饭不吃让大伙吃……”
谈到干部的选举，全体党员又纷纷地议论了起来，这个说：“选与不选一样，重选一万回也是你们那几个人，无非是脱掉裤子放屁哩，多费点儿手续！”那个说：“愿选选吧，选是‘两个五’，不选就是‘一个十’，由你们说由我们定各管各嘛！”另一个小伙子名叫国庆，他说：“社教也好，四清也罢，其目的是一个：教育干部和社员只做对集体化有利的事，说对党对社员群众有利的话儿，任何人、干部做错社员帮助改正就是。共同开展学习毛主席的老三篇，活学活用，学以致用。学习好文化科学知识，提高工作能力，听从干部的指挥。这不就好了吗？还有啥哩？”
党员们齐声说：“没啦！像你提的那些，我们保证不折不扣地完成！”
尽管党员们不同意干部的新选（社员们亦同），然而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以最民主的无记名选举方法，选举了大队主要干部——书记、主任、副书记、副主任，还有会计、包管员等。按选票多少任职，旧干部全部连选连任，而且书记、主任，管钱粮的富贵夫妇都是满票。严红和张桃桃夫妇由工作组提议，大队支委管委通过，分别任治保主任、妇联主任。庆荣又写出了短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