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风雷动,
亿万社员齐上阵。
中央传来新政策,
四清工作大检查。
社教工作声势大,
无记名票选管家。
公道自有人心在,
原班人马人人夸。
众志成城河山改,
快马扬鞭又一程。
一九六五年元月五号
几个月的社会主义教育,四清工作暂告结束。社员们忙着准备要过好一年一度的春节。
整个冬天也没有寒流的冲击,人们都说今年冬天暖和,庄户人一点儿冷冻也没受。
润叶要李玉英召开支委会,按照兰兰走前所提到的几点思路,及早做好了应有的思想准备。在春节之前,讨论与落实如下的几项工作:
一、要研究讨论成立数十个长期存在的业余学习小组。学习内容是毛主席的老三篇、雷锋精神……
二、要组织科学种田领导小组,着重农业八字宪法中的水、肥、土、种、管(田间管理)……
三、成立贫下中农协会监督大队社会主义路线的执行情况,防止资产阶级思想和资本主义路线的重演。
四、要以庆荣同志为首组织一个宣传小组,大力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干部社员做好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帮助他们学习雷锋同志无私奉献的事迹和可贵的革命精神。发现好人好事和先进的模范人物要及时表扬,并总结材料存档和上报上级有关单位。
第一个发言的仍然是富贵。他眉头紧锁,说:“嘿!这才摸索出一个好办法来!”他闭眼稍微想了想,大声说:“嗨呀!书记任组长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小玉英接呛说:“学习研讨会,适合组长以上的干部参加!每半月学习一次为宜……”
武富说:“科学种田组长最合适的人选是武二兄担任,他是庄稼汉的把式!比如土地加工和田间管理锄、耧、薅苗等问题,化肥良种购买的数量,资金的即早筹备,联系购买单位……”
张桃桃说:“我认为贫下中农协会主任是监督单位,贫协主任的选拔必须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集体化制度,坚决反对资产阶级思想和资本主义倾向的修正主义,并且有能力,由不留任何情面的田进担任主任,并配备三至五人为副主任、委员等。”
庆荣说:“宣传组的成员我挑选吧,既要有写作能力,又要思想觉悟高有说话能力,有识别阶级斗争的思维能力的人参加。”
郝润叶麻利地做了笔记,她说:“我主观地认为大家都说得很好,我基本上同意。”
李玉英说:“今日的会开得很好,大家动了脑筋,此为初步方案。屡干屡改进就是啦。散会!”
开会的支委们早早地散会了。润叶、李玉英走在最后。村民们微弱的油灯光还照在窗户上,它在提醒人们“夜还不深呢”。
润叶说:“每户每月凭证购买二两煤油不够用呀。”
玉英说:“豆油也能用,我就是常常用它呢!古人哪有煤油呢?”
润叶说:“我连盏灯也没有怎么用呢?”
三十七
两人正在谈着家务的琐碎事儿,忽然迎面跑来一个女人与润叶撞了个满怀,哑梅拉着润叶回了自家(她已跟野人领了结婚证为夫妻)。她站在油灯前对着她俩两手比比划划说了一阵子手语。润叶听(看)不懂,就向玉英说:“她说的赌博事呀,地址在那儿?”
玉英说:“过铁架山上有几间护林房子,周围邻县的赌头近六七十人,夜晚赌白天回村睡觉。咱村参加的人有王大、苏五、野人、生龙、玉梅等。”
玉英天生聪颖,两人的交往不多,但对她的手语了如指掌。润叶和李玉英分别找到治保主任严红,民兵副营长三才,支委庆荣分头集中了基层干部民兵百余人,到大队院里集中。李玉英作了简单的情况介绍和应注意的事项。她最后说:我们已准备了麻绳每人带一条,带枪民兵把枪全存放在大队武器库,只让严红和三才各带枪一支子弹一发。他们以军事化的行动,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一会儿冲入目的地进了赌场。赌场是三间大房,窗户糊纸堂门紧闭。屋内有地灶烧得是干木料,水泥地面光滑如镜。共设三个宝摊,每个宝摊一块大大的白粗布,布的中间用笔划X字,分别是一、二、三、四,掏宝人称宝官,提心吊胆大汗淋漓地把红星定位,盖上盖子送给座宝人总管,他又退回原地把头部藏起来用心地听着赌徒们的吵声,待到赌徒们将赌资全部落到赌摊的赌布上,守摊的总管挥动着手势,有声有色地高声说:“离手!离手!”
赌徒们将犹疑不定的手儿缩回去,总管以惯用动听的高调唱喏:“免一去二!来三好!”(专为宝官听的)
此刻座宝的总管从自己的腿下把宝盒取出来,递给伸手取盒的赌徒。大伙虎视眈眈,那个开盒的赌徒颤抖着双手,谨小慎微地一手抓着盒座一手抓着盒盖子边揭边瞅,周边的人也挤来伸头探脑地在瞅。那个开盒的赌徒瞅见红的颜色露了出来,猛地激动了起来,就使劲地将盒盖一扯,“嚓”地一声,将宝盒扔在地上,那黄色闪光的铜盒不翻不扣稳如泰山——硬工夫。
宝布前坐着的总管唱着喏:“赢了的等着,输了的钱我拿。大伙安静一点,我要收输付赢啦!”
输了钱的人坐在一旁像个木头人儿,输钱太多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唉……娃娃老婆也不能养啦……”
房角院里还有卖烟的,卖大饼糖块的,借看热闹而去卖淫的……
正在红火热闹之时,“嘎咚”!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全场三间房三个宝摊的赌博者和卖货人都惊呆了,像似热锅里的蚂蚁乱窜了起来,有的抢钱有的踢窗,有的开门要溜要跑……
李玉英一声哨令,喊声如雷的民兵像似洪水一样地冲来,有计划有秩序,有组织有领导地在院里布置了多层的民兵,手持棍棒又带绳喊着“别跑!别跑!”手电将院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润叶李玉英和治保主任领着民兵二十多人,进屋先把地下宝摊的钱、粮票、布票收拾完,就有秩序按步就般地一个一个地清洗赌头赌徒和好赌分子的衣兜了。洗出来的赌资装在备好的大袋里。正洗到外地带钱多的赌头了,他们狗急跳墙掏出随身带的尖刀来,吼了一声,“想活命的别动!”说着在李玉英和严红的胳膊腿上连刺数刀……两个持刀的大胖子青年杀开一条血路往外逃……武二和富贵一见,迎上去从头部打了数棍将贼人摁在地上,民兵们很快把凶手捉拿了。还有很多带钱的人趁机要逃跑,民兵干部“嘎咚”一枪,把他们惊得不跑了,跑去的人也逮回来。
应洗的参赌人全部洗完。银圆派专人背着,把人民币粮票布票另一人背着。
民兵们提前把两个重伤,五个轻伤用棉花破布堵塞了伤口,减少失血……用绳绑担架赶回村去。把六十多个赌博人员捆绑起来。
公安人员已经由杜局长带队前来。首先将参与大赌的团伙一一加了手铐。干部、民兵将没收的银圆人民币粮票布票等全部点清。共计银圆一千只,人民币五万八千五百四十五元,粮票八百二十斤,布票一千二百尺等。杜局长与公社干部、大队干部商量,决定奖励辛苦了的民兵每人三十元,共计五千零二十四元(一百零八人)。
杜局长到大队部看望李玉英严红两个重伤员,他们严重失血,看起来极度虚弱。众人把他俩抬上车,紧急开往了县医院。一场触目惊心的赌博战算是结束。
二日早晨,哑梅忙忙地跑来润叶家,从她的手语不完全的理解,是她要丈夫很快地回来。
润叶和颜悦色地说:没事儿,公安局带去他们是寻找主犯,也是为了让他们认识赌博对国家和人民的极大危害,扰乱社会秩序……对自己家庭和子孙后代的不良影响。只要他们认识了错误,写下再不犯的保证来,是会很快地放回的。
哑梅听了直点头。她看着润叶又比划了半天,润叶理解为:要千万给她保密,要是走漏了消息,野人会不依……
润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没事呀,哑梅!”她说完伸起一个大拇指来,意思是说她做了件大大的好事儿。
哑梅无声地笑了。她伸手打了个招呼要走。润叶送她出了门从衣兜里掏出一百元人民币给了她,说:“这是公安局杜局长奖励你的。杜局长说‘保证给你保密呢。’”
哑梅刚走小玉英在高音喇叭上喊叫:“社员们请注意!县医院来人啦!伤员缺血无法解决!请男女社员听到广播很快来大队检查献血!越快越好!不得延误!”
很快,社员们从村子的四面八方向大队部汇聚,男女老少挤满了院子,就连敬老院在苏五妈的带动下,很多老人也拄着拐杖匆匆赶来。黑压压的人群嚷嚷着,争先恐后地要献血。
男女社员们排队争先恐后地先化验后抽血,很快就满足了要求。哑梅、庆荣老婆、小玉英、武二老婆、武茂老婆等十多个党员、社员,搭了医院的小车要进医院看李书记,有的步行六十多里探望去。
深山老林出现大规模的聚众赌博,是一件不平常的事件。
公安杜局长说:“这跨县的赌博团伙,人员多而复杂,赌注大(一千元),是解放后绝无仅有的。”他接着说:“解放后,特别是合作化以来,由于社员受到良好的教育,社会秩序普遍好转。大的赌博几乎绝迹,小型赌博也不多见。社会上极少数赌博分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在人烟稀少的边远地区流窜、聚集。”
临走时他说:“经详细调查了解,对这些人要严格审查严肃处理……”
公社副书记严林到公安局了解,本公社参加赌博人员是由王大的通风勾引,参加的人比较多:王大、苏五、生龙、野人、玉梅,除去王大其余四人每人罚款五十元,生龙复帽回村管制劳动。
兰兰听说严林到公安局打听赌博人员的处理情况,抽闲找了严林,严林问她什么时候回树林村,她说要送母亲到大同市医院去。
三十八
兰兰把母亲送到大同市干部职工疗养院,又找了一个亲戚帮着陪侍,那闺女管母亲叫舅奶奶。她又匆匆回到了县城。刚刚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江兰风风火火地跑来,她一进门就说:“姐姐,我已请假啦,到医院陪侍母亲去。”
兰兰说:“临年到节的别去了,我已安排好了一切,明年过了元宵节去吧,多去几天不就好吗!”
江兰说:“姐姐,据你个人的观察,母亲的病会不会慢慢地好起来?”
兰兰说:“江兰呀!按理说讲究”命运“是毫无根据的迷信思想,但咱妈的命确实不好,她老人家的罪还没受够呢,她呀走也走不了,好也难好。”
江兰说:“姐……我我不愿让母亲……我从来也没想过母亲要走……我也没想过妈年老了,我要帮助她、孝顺她……姐姐!我这次去她的病要全好了,我领上她老人家回我家住……妈妈一走我就没了妈……”她说着掉泪了。
兰兰让妹妹说得鼻子发酸,不听话的泪水滚滚而流,“别说啦!江兰……”
江兰泪流满面地说:姐姐……妈妈白疼了我,我是个不孝之女啊。我想起我念中学时,妈妈穿着打掌子破鞋,补丁摞补丁的褴褛衣服去远地长年乞讨,东家一撮米、西家一把面,积攒多了卖掉,给我做学费,我名牌大学毕业,这会儿已工作了十多年,只回过几次家,我月工资八十元(18级),从来没给过我妈一分……她一边哭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沓人民币两手紧紧地抓着撕破扔在地下,说:孝心良心都失了要钱有何用呢!
兰兰站起来,捡起那些变成废纸的人民币扔在废纸篓里,说:“江兰你说得对,你不孝顺母亲,我也不孝敬,严格地说来,你我是忤逆之人!封建社会经历了两千多年,当官作宰的也是站在父母病床前端屎送尿……父母走了‘守孝三年’。”
江兰说:“我也想明白了,不说了,你忙你的工作去吧。我呀从今天起,好好照顾母亲,母亲年纪大了,身体又这样……”
兰兰点了点头,两人分手各自去了。
兰兰今日回了村里跟往常不一样,也没回家:两个娃子念书不在,嫂嫂探望伤员没回来,她直接去了大队部,在办公室躺着休息。
她瞅见墙上挂着的自鸣钟已到十二点了,透过玻璃窗远远望见滩地干活的社员们正络绎不绝向村里走回来,散工了。她从高音喇叭上叫来了武二和庆荣,三个人闲扯了会儿,就围着大办公桌子坐了个三角形,中间放着只紫红颜色的大温壶。
武二说:“今冬下雪不多天气还比较暖和,把劳力集中起来用不了几天滩地的堰子塄可全部完成,开春一解冻就用水力拉土垫地,当年就可耕种啦。”
庆荣插嘴说:“好呀!”他说着呱呱地拍手了,“百亩水浇地种玉米亩产千斤,十万斤黄灿灿的玉米又到手了,三百口人的口粮地有啦!”三人同时笑了。
兰兰转了话题说:“学习小组成立没有?定时定点吗?效果明显吗?”
庆荣说:成立了二十个学习小组,组长全部由党员担任,半月学习一次,地址利用大队食堂,学习内容经过讨论决定:
一、扫盲学文化:青壮年争取三年时间达到六年级文化水平。
二、学习农科技术:购买有关籽种肥料以及田间管理的科技书册。
三、学习马列著作和毛泽东思想——重在学好老三篇。三人谈话刚刚开始,电话机铃子“玲玲”地响起来,兰兰忙抓起那黑色弯弯耳机来,“喂,你好找谁呀?”
“兰兰姐,我是小玉英!天突然变得很冷,我们一行二十多个人,有三个年纪较大的老嫂子,又累又饿走不动啦,请赶紧通知武二、武茂……拿上干粮带着棉衣……迎接她们来!我们到石栈村啦……”
兰兰放下耳机满地走起来,她自言自语地说:“六十里路走了一天还余二十里……”
庆荣说:“我去通知她们的家人,让他们带上棉衣和干粮赶紧出发。”
兰兰说:“去身强力壮的!”
她觉得舌干口燥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拿起温壶倒了杯水,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觉得水太烫又找了个空杯将热水倒进空杯里,再倒回来,反复多次水变温了,她咕噜噜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一会儿跑来了一群社员,除了那三人的家属外,还有一些自告奋勇去帮忙的年轻人,他们一路吵吵嚷嚷地向铁架山大路走去。
兰兰一进家门,大声说:“嫂嫂呀!累死我啦!”
玉兰说:“唉……你就像那样儿继续下去,快要累死的!你哪像个县委书记,你比社员都累!你看你那衣裳,除了还算干净没一点光鲜的地方,一身衣服不值分文!你连当官的样子也没啦,就像你那官谁愿当?”
兰兰听了嫂嫂的话很别扭,然而又觉得她的心是好的,就没说什么而暗自想:“莫怨我哥跟你常吵常干仗!作为一个党员干部,处处为自己打算行吗?像你说的做下去,连个好社员也当不了,共产党人都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大众的利益我做得不够……”
嫂嫂说:“兰兰呀我是为你考虑,你要不同意就当嫂子没说,行吗?”她看出兰兰有点不高兴。
兰兰说:“我清楚你是好意但你说得不对,原则问题不可让步,包括家庭内部……”
玉兰给兰兰加了五个鸡蛋,下了一双挂面,两人埋头吃起来,谁也没再说话。
玉兰把饭摊摊清理完,边洗锅边说:兰兰呀不是嫂嫂嘴多,咱嫂妹之间没有什么过节,我娘们三个的靠山就是你和江兰。你是七品县官我是此村的无名百姓,论家法我是你的嫂嫂,你还有两个侄儿,你哥走时托孤于你,幼年的娃靠就靠你指就指你,树刘生、树刘根、刘生生、刘玉生四个娃子呢。我呢说起来是个妈,没半点本事,每天出勤挣五个工分能有几毛钱?能让孩子读书成才吗。
“你虽是个女人,但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所以你必须把生活调剂好注意休息,千万不能把身体搞垮。”
她又说:“我还不到四十岁,要说再成个家找个吃饭的地方,可能也问题不大,但再一想,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办?因为他们毕竟还没成人,做父母的下不了那样的黑心。包括你咱们是同样的命运,同样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