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回了自家,池玉英当即就把衣裳送到李玉英家里。并把武富的原话与李玉英说了一遍,李玉英笑了笑说了一句,“武富是个好同志。”紧接着又说:“衣裳挺好,我见生前的润芝过年过节穿过几天。”
池玉英看着她笑了,说,“你既然说他是个好同志就不用推辞了,有啥不收的道理呢?”
“人家不嫌咱那三个孩子吗?”
“你跟他相处的时间比我长,还问我吗?”池玉英两眼盯着她说。“我看你丈夫在那时,你一见他感觉就不太一样,你对他还是有点好感的。”
李玉英脸儿红了,“你不也爱慕吗,不过那不是好事,要不,但人家武富也不是那号人,爱归爱……”觊觎的念头只能存在内心罢了。
池玉英拍着她的膀子“噗哧”笑了,说:“咋?你别扯上我呀,你们双方都是没爱人的,而我……”
李玉英迟迟没表态只是微笑。池玉英逗她说:“你既想找又怕有麻烦,那就趁早算啦!我把衣服送还原主!”她说完佯装着忙收拾那衣服和鞋。而李玉英顺手抢过来,说:“要不你收下吧?他更喜欢你……”
“我一个女人搞上两个男人,会要了我的命!”
李玉英考虑问题比较周全,她一脸认真地说:“假如不成,我拿啥补偿人家呢?”
“嗨呀!”池玉英笑着说:“你把那好东西让他……看他高兴不高兴呀!”李玉英娇嗔地打了她一拳两人都笑了。
黎明之时,星星还在忽明忽暗闪烁着光亮,忙碌了整夜的圆月似乎有点疲倦,太阳快要爬上山顶来。昨晚武富做了个梦:他续起了爱妻,两人不知疲倦快活地在被窝里玩耍了半夜。临明他被爱人“咯咯”爽朗的笑声吵醒了,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梦,早早地爬起来吃了早饭,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来转去。
年轻轻的李玉英丧了丈夫,三个未成年的娃子前拉后拽的,身负重担的她不嫁不行,嫁也很难,进退不是,况且她发过誓言:为了孩子,决心守寡而永不嫁人。
谁知今日她破例地梳洗打扮起来,一边站在院里那棵老槐树下哼着《人想人》,《小寡妇上坟》的小曲子。武富从她的大门前路过,大声哼唱着民间流传的《光棍哭妻》的小调慢悠悠地走着。
李玉英忙走到大门前笑盈盈柔声柔气地说:“武富哥!”她唰地红了脸低声说:“没啥,没啥,进家歇会儿,今日家里只有我一人。”她说完觉得脸儿烧得厉害,像似年轻时候。
武富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是求婚还是。他踌蹰不定呆呆站在那儿,各种念头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现,终于拿定了主意。四顾无人,迅速溜进她家去。玉英领头他紧跟着,玉英说:“你多年没有来过我家,是稀客呀!”
武富说:“我的人性很怪,从来不愿意窜门门,人常说‘言多必失’,我一辈子不爱说闲话也怕别人说闲话。”
李玉英说:“怕闲话你进来做啥?”她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用右手指着家说:“我妈领着三个娃去了我姥姥家。”说着,将武富礼让在卧室的椅子上,忙取来了温壶、茶叶、茶杯挨着他坐下。
他抬头一看,只见墙上贴着一副字画:
我愿化作点点雨滴,为你聚一泓清泉,愿我将梦里的涟漪化作一帧爱的诗笔,融入你我的心灵。
一弯新月,像你清丽的眉,一轮圆月像你含笑的脸。我夜夜抬头望月,从它的变化中寻找你的姿影,寻找你的灵魂。
武富坐在沙发上脸发烧心儿跳,就连嘴唇也有点儿颤动结结巴巴地说:“玉英你是……”他飞快地看了玉英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嗫嚅着说:“要不,要不,咱俩相互合作吧。”
“合作什么?怎么合作呢?”她的脸儿浮了红云羞涩地问武富。
“你说合作什么,还用我讲嘛?”此时两人的脸都浮上了绯红的彩云,尽管双方是已结过婚的中年男女。
玉英开柜取出丈夫穿过的半新的白衫、深蓝色裤子要武富试穿。武富忙站起身把衣服穿停当。玉英上前给他系上纽扣,左拽右拽地摆弄好半天,她退后几步端详了一阵,暗暗说:“好一个美男子……”她拿起笤帚给他浑身扫了个遍,武富说:“你……你的笤帚里有啥哩,把我的浑身扫得麻酥酥的”玉英闻听由不得站不住了,说:我……我……我喜欢你哩……
武富像遭了电击,“啊”地叫了声,把玉英紧紧地抱着了,玉英伏在他结实的胸窝里伸出两手把武富抱得紧紧的,两人融入爱情的甜蜜世界……
正在如梦如幻的时候,院里有人来了。
十七
“玉英姐,武……富哥在吧,小偷……!”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五大。“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来得真不是时候”,武富狠狠地想,“不对”,他马上醒过神来,一定是有关看田的事儿,自己是看田的负责人。
武富一出门,二愣子领头飞快地走到汾河桥边,只见王小狗两只手向后背着,被五花大绑,另一条绳把他与电杆子紧紧绑在一起。
“武富哥……!他……偷……偷……社里……的!”
武富对王小狗说:“唉,王小狗你尽干赖事儿,你把损人利己的事做尽了!”又问他“偷了几颗?多粗的?”
王小狗头也没敢抬,吞吞吐吐地说:“三棵……碗口粗……”
“砍树干啥?”武富盯着他气得咬牙切齿。
“农业社订得出勤日多,没时间砍山柴……”
“社里六七百户,每户都砍树烧,林子不砍光了吗?”
二愣提着大棒从王小狗的屁股重重地打去,武富阻止,说:
“不要动手动脚的!”他很不情愿地放下棍子嘟囔起着,“农业社的东西任何人不准偷,这是我爸说的,若要去偷摸,捉住你就够你呛的!”
“我做错了我负责!你凭啥捆我打我?”王小狗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责问。
二愣子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狂怒地吼叫了一阵子,意思是再不老实就揍他个半死。他恶狠狠地说:“谁敢偷社里的东西,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武富说:“根据规定这么粗细,每棵树赔偿20元共60元,你一会送社里来。”王小狗忙不迭点头。
武富解了绳索,二愣子要求他十分钟送还不得延误。不一会儿,王小狗果然气喘吁吁小跑着送来了罚款。
看热闹的人们有的公开地议论,有的窃窃私语。人们说武大生来就有点缺心眼;但也有人说他是对社里负责:他铁面无情,只是个怪脾气的人……但议论的重点都是骂王大,啥“好事”他都干。
武富把武大领到偏僻处耐心地教育,说:“二愣子,我是你父亲的老战友,叔叔跟你讲,认真负责是值得表扬的,但万不可动不动伸手打人开口骂人,更不准动刑法,随便绑人可不行啊!”
武大不服气地说,“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坏分子,是贫下中农的敌人,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的呀!”说完他摇着颗大头很是得意地笑了笑。
阴历的七月阴雨连绵。这一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庄稼的叶梢凝满银白色的水珠。遮天盖地的雾霭伸手不见五指。武大打五更就起床来,将树林村的农作物、果园、森林转了个遍。之后,他又辗转巡逻在村边的大路和田间小径上,仔细地观察土路上有没有村里人出地踩下的脚印,又回村里观察那些一贯出地小偷小摸的人,只见田进的老婆一出门就钻入庄稼地里。他埋伏在街头等待她的回来。
太阳升高大雾已消散了,阴沉沉的天空白色雨柱越下越大。武大既没雨衣也没雨伞,水漉漉的单衣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上,不住地打着寒战,牙龇也“嘎嘎”地打起了架。
忽然,田进的老婆从田地里钻出来,她两手提着一嘟噜一嘟噜的大袋袋小兜兜东张西望地向村里走来。
“呔!”他大喝一声跳出来拦住了去路。她惊得差点没跳起来,手提的袋和兜都掉到地上,人也滑倒在泥泞的路边儿。武大一个箭步冲上去,三下两下将她捆成个疙疸。并将装着土豆、豆角、玉米棒子的破袋子,都挂在她的脖子上,牵着她再次拴在那个电杆上。他说:“好啦!送来钱……回家……”
不一会“嘎嚓嚓”几个响雷,大雨倾盆如注。狂风呼啸而来,疯狂地撕扯着通天杨巨大的树冠,发出更强烈的怒号声。武大也冻得够呛,浑身筛起糠来。那女人呜呜地哭起来,她哀求说,实在是饥饿,没法子才去小偷小摸;她又说她干坏事儿没脸见树林村的穷哥们。
武大冻坏了,他也有点儿怨气,每日挣着十个穷工分受得罪太多太大了,他也同情起她来,听了她的家境苦处,他长叹了几声。
武大的父母披着破棉袄跑来,父母了解儿子,怕他冻死才来找他。母亲一见儿子在那儿冻得够呛了,忙脱下她身上的棉衣披在儿子的身上。武二呢,将自身的棉衣披在田进老婆身上。他要解捆绑她的绳子儿子不让他解。于是武二叫来了江国。
江国打着雨伞跑来,他第一句话说:“二愣子你辛苦啦!”又对田进老婆说:“田嫂!你没粮吃也不能私自拿摸社里的东西呀;你来社里与干部说呀……”
田进老婆抓住江国的双手哽咽着说:“你救济我的钱粮,早吃光花尽了,野菜填肚子过了很长时间了。”她说着泪如滚豆。
江国清楚田进去年没入合作社,一直靠扛工过日子的,她逃荒从外地来,日子过得非常艰难。今年他刚加入合作社,在社里参加劳动,每日只能得到十个工分,连一分钱收入也没有,确实是有困难。
江国是个热心人,他家人口多劳力少,本是自顾不暇,然而出于阶级感情,尽管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也总是尽量帮助。他从衣兜里掏出十元钱给了她,又让二愣放回她去。武大很不同意,但只能从命去松绳解绑,那女人“咚”地跪在江国面前,说:“刘社长,你也不宽裕,我的家庭是填不满的穷坑。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树林村的大叔兄弟们!以后我绝对再不拿社里的东西啦,呜!”
武二把她送回寒窑去。回自己家取了斗粗粮送给她,说:“以后有啥事尽管说,一到秋收那时问题就彻底解决了。”他走出院里又返回来说:“刘社长说‘社里有储备粮哩’,我们尽快地研究决定了数量给你送来。”田进老婆掉下了感激的泪水。
人们说二愣子像他父亲是个正直人老实人。但他的相貌畸形说话不利索,好多人都远远躲着他。他看起来傻,其实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他也追求进步,他说他祖父、父亲是共产党员,共产党要领导人民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因此,他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他说父亲干啥他干啥,凡是父亲走的路子自己也要走。于是他找到组织委员武富,说:“武,武富叔!我要加入共产党当党员啦!请,请批准我吧!”
武富说:“好好地干吧,听党的话,党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把田看好就可加入呗!”
他结巴地说:“知,知道呀!我,我父亲怎走,我怎走!”
武富点点头深表同意。
有些人不把二愣子放在眼里,但二愣子并不在意,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干着。对事情也有他自己的看法:他对江国处理田进老婆偷秋的事儿深表不满,坚决反对。他跟他父亲说:“江,江国哥不该不处理田进老婆偷摸的事儿!我我不干,不干啦!让他们找看田人吧!”又说:“爸,我把她捆绑在电杆子上,你你你拿咱家的粮食送给她,为啥到底为啥?是因为她,她当小偷吗?”
父亲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二愣子一摔门回了家,嘴里嘟囔着躺在炕边睡了觉。
江国可巧闯了进来,武二第一句话就替儿子把他要说的话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江国笑笑说:“嘿嘿,那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二愣子检查!我考虑问题不周,同情她也应该分开场合,偷社里的东西罚款不可留情,不管什么人凡是偷摸者统统按规定的办法处理!至于她的实际困难另当别论!这样处理问题打击了看田人的积极性。”他想了想又补充说:“武二哥,正好那日天气不好,我趁闲空跟朋友喝酒有点儿多了因此……”说着他进了二愣子家,家里只有他一人。
二愣一见他进来,就忙爬起来打了招呼。江国说:“二愣子!你看田护林,辛苦啦,我向你道歉。你受了窝囊气,我去通人情而让你得罪人是我的不对。”他又嘿嘿一笑拉住他的手,说:“你要继续干下去干到底!以身作则铁面无情,所以你的威信就高!我要以你为榜样学习你,要说给社里护秋离不了像你这样既认真又铁面无情的人。”
二愣子一下子高兴起来,他笑笑说:“江,江国哥,我要入党啦,我,我已跟武富叔说,说过啦。”
江国说:“我同意!但要再考验你一段时间,一个人要入党必须经过半年或更长的时间去考验,这是党章的规定。”
正说着江国女人进来说:“好消息,兰兰要出院啦,身体完全恢复啦!”说着她递给江国信,让他看。全家人为她的身体恢复而高兴了起来。
武二老婆说:“她的健康就是咱们的幸福。”
十八
农历七月下旬的中午,太阳还是那样炽热,秋风飒飒吹来,一时又觉得凉爽快意。县委接到县医院护士打来的电话,说是刘兰兰会说话了。翌日又打电话说能吃饭了,一个礼拜后,兰兰的身体已恢复良好,预计很快就能回工作岗位去。
兰兰回了乡政府,已由两个乡合并成一个乡,她的原职未变,只是增加了一个头衔,中共县委委员。江国也被提升为乡副书记,原杨乡长调离,新任的乡长——姓焦名亮,他是建国前,1949年参加工作。他没文化说话粗暴做事没有底线,前言不达后语,嫉贤妒能急功近利,料事不远,急扯白脸,跟同志们很难相处。办公室主任说:“他一说话就骂人,说完的话不承认,向上反映问题和写报告不从实际出发有虚假。”
兰兰说:“他今儿不在,有意见等他回来召开生活检讨会,但你要以忍为上计,世上没有完人,首先要检查自己的缺点和错误,他人的错要让他自己去认识改正,但也可善意地帮助改正,直到成见、隔阂相互消除了,就团结了,就和谐了,工作就上劲了,成绩就出来了。”
正在说话中焦亮赶回来,他一见兰兰回来,就咧开他那长满浓密短胡子的嘴“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说:“小刘呀!妈的你回来啦!”他一屁股坐在兰兰对面。“妈的,听说县委要你回县里休息一段时间,你不肯!妈的!”
“大叔,那怎么能呢?虽然我回来也干不了多少活的,但是我心里急呀……人嘛总得有点事儿干呢。”
兰兰早认识了焦亮,关系也并不深,只是两人同是铁架山周围的山里人。每当在县里开会时他称她小刘,她称他大叔,从不提名唤字,也不喊职务。
兰兰说:“你们都来啦,咱们把下步工作简略地提一提,其实各地情况不大相同,须因地制宜,听说秋收接近扫尾啦,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呀!你们一定要深入田间地头、秋收场上,做好三个落实:收割落实,运、打、晒落实,征购、籽秧、饲料、口粮落实。”
焦乡长他把黑色上衣一脱,“吭吭”咳嗽了几声高声说:“妈的!社员们大干,我们也得大干!从现在起办公室不留人;锁门下乡搞秋收嘛!”
办公室小张咬牙切龇地说:“讲话,怎么总带着脏字……”一个副乡长愤愤地站起来也表示不满,兰兰一见他们又闹意见,就说:“散会!都回自己蹲点的村子!帮助社员们搞好收秋工作。”
中午干部们去吃饭兰兰留下焦乡长,坐在党委办公桌前,相互介绍了各个合作社的办社经验与存在的不足问题。如何大力增产粮食,如何抓好植树造林,打坝修滩造田,如何抓好阶级斗争,如何了解目前社员们思想动向……最后扯到要加强乡领导班子的和谐团结问题。
焦乡长说:“小张成天不工作睡懒觉,该写的报告也不写,即使写也是应付了事,诸如树林村社打坝、修滩造地一百亩,他为甚不给县里打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