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皇甫月熙真想一掌拍开司徒渊放在她身上的狼爪,但她真敢这么做的话,就等于告诉司徒渊现在皇甫月熙躯体里另有其人,然而看秋月的表情也撑不了多久,她必须尽快把司徒渊支开。
“不过你倒提醒了朕,赶明儿朕命人把坤和宫收拾好,月儿再正式搬过去。从今儿起你就不用跟着朕了,月儿的起居饮食就先由你贴身照料着,必须保证她心情舒畅,事事都妥妥贴贴的。”司徒渊气都不换一下对着皇甫月熙下命令,转而又对秋月(皇甫月熙的躯体)轻声细语,“月儿有什么需要尽管跟秋月说,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他边说边抚过她额间那枚细细的月牙儿久久不肯放手,生怕她下一瞬间又了无生气地躺回寒冰白玉床上。
面对皇帝的款款情深,秋月别过头去,不敢直视他锐利的眼睛,她几次想向皇甫月熙使眼色却又怕被皇帝看出端倪而强忍着。
皇甫月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不能过分表露,“皇上……”
“秋月,你今儿个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是那么重要的事么?嗯!”司徒渊打断她的话,皮笑肉不笑,分明就是要她闭嘴滚离他的视线。
“也不是顶重要的事,只是……”只是能走她早就走了,还用得着他赶人么,皇甫月熙在心里把司徒渊一阵好骂,脸上却还笑意盈盈。
“皇上,”柳依珊虽然匆忙进来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道,“皇上,玉轩园外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直说要晋见皇上,让奴婢来通传一声。”
呼,皇甫月熙在心里赞一声好,藏手绢下面的手悄悄对着柳依珊竖起大拇指。
柳依珊了然,几不可见地轻点下头,“不知皇上您是见还是不见?”
司徒渊抬头望天,仍然没有放开秋月的打算,自古以来君要见臣,下臣不能拒绝,然而反而过来,则要看皇帝当时的心情了。
但是为什么文武百官会跟到玉轩园来,他们不是早该散了么?
原来他们从石室里出来,司徒渊命隐月去叫李沐的同时,皇甫月熙与柳依珊错肩而过,悄然吩咐她。
“昨晚皇上悄悄出宫,把这消息传给王大人。”
“皇上,奴婢去御膳房准备些容易入口的过来。”
柳依珊行礼退了出去,一出了玉轩园她就直奔议政阁,那是上朝前大臣们休整的地方。她估计皇帝肯定是匆忙赶过来的,那些大臣也必定不敢自做主张散去,于是她装作与另一个宫女闲聊,让大臣们知道皇帝昨夜出宫一事。几个尚书大人把事情从头理了一遍,自然就明了了,于是肯定要过来找皇帝讨个说法。
司徒渊全神贯注在刚醒来的人儿身上,哪里会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这才又让皇甫月熙钻了个空子。
“皇上您放心去处理朝政吧,臣妾保证一定尽心尽力照料月熙姐姐。”皇甫月熙见司徒渊无动于衷,忙上前劝话。
“皇上,政事为重。”秋月扒开司徒渊霸在她腰间的手,恨不得马上逃离他。
“月儿 ”司徒渊抬起头秋月的小脸,在她的眼里看到惊惶,陡然他眼里的流光逝去,低沉地道:“好,我去去就来,等我。”
呼,二人悄悄在心底松一口气,“臣妾躬送皇上。”
皇甫月熙抬头,只觉他远去的背影有些僵硬,是错觉吗?为什么她竟会觉得他有些许落没。
“月,”秋月张口,瞅一眼柳依珊欲言又止。
皇甫月熙回过神,“依珊,你去烧一壶水来,冲上好的茶,我和月熙聊一聊体已话。”
皇甫月熙拉着秋月到房里落下门栓。
皇甫月熙亲手给秋月倒了一杯茶,“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但是你必须要尽快适应,为你也为我们两个的性命。”
“这可是欺君之罪。”秋月接过青花瓷茶盏就到嘴边又放下,“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皇甫月熙捧起青花瓷茶盏,垂眸轻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我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她轻抿一口香茗,放在茶盏坚定地凝视着秋月,“若死了,难道你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有!好多好多……”想到临死那一刻的誓言,秋月泪意盈盈,语已哽咽,“我想要换一种活法,抛弃我所相信的爱情,即使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
“既然再活过来了就要把最想做的事做完,来日就算再死了也能了无遗憾地离开。”秋月的哽咽让皇甫月熙心中一紧,猛然惊醒,爱上司徒渊实在太容易,只要他有心张开情网,无论是秋月还是她都逃不了。但是那又如何,该做的,她还是得做。
“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这一句像是说给秋月听,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皇上突如其来的温柔,是因为你吧?你才是这具身躯的主人,为什么你要瞒着他,他应该 ”秋月垂头掩面,难掩嘤嘤泣音,“他应该是爱你的。”
“爱?哈 ”皇甫月熙抬起秋月梨花带雨的小脸,心口如此地痛,“你还相信爱吗?在这司徒渊心里永远不会存在这种东西!”
“我知道不应该奢望,我知道应该死心,但是我怕我不够坚强抑制不了感情。”秋月伏在皇甫月熙的肩头放声哭泣。
“那就不必抑制,想爱就勇敢地去爱,但是你必须要爱自己多过爱他,当他不再爱你的时候,你仍然可以坚强地活下去。你若是想获得他的另眼相看,必须从现在起硬朗起来,他喜欢倔强的女人。”说这些话时她自己是什么表情,皇甫月熙看不到,但是心口好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好沉好沉。
“那么你呢?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在秋月看来,皇甫月熙必定也对皇帝有情的,是怎样的伤让她说出等同放弃的话。“你重活一回难道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想要去完成?”
“我?他的爱情我要不起,我们不会有结果的。这样也好,也许老天爷知道我们之间注定不可能,索性成全了你,也不可知。”皇甫月熙的话,秋月再拿来问她自己,皇甫月熙已然无法正面回答秋月。
“这些都不重要,既然我们要互换身份活下去,还是说说彼此的过去吧。”
皇甫月把自己的身世给秋月说了一遍,亡母之恨弑爱之仇也避重就轻地一句带过,还巧妙地把复仇的事隐瞒了下来。
“原来你们两人有如此恩怨,难怪你要伤心至此。”秋月摇头叹气,不知为何自己莫名地对皇甫月熙有好感,现在想来大概是同病相怜,有一面之缘又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的缘故吧。
“往事不堪回首,你须紧记,切不可向他提起我母后和亡夫之事,以免给你带来杀生之祸。”皇甫月熙仍然不放心,再次叮嘱,“即使是装你也要装得坚强,以免被他看出破绽。”
“我明白了,不为你,为我自己,我也要坚强起来,我再也不想像以前一样活了。从前欺负过我的人就算了,若以后还敢踩到我头上来,我绝不再忍气吞声委屈自己。”
“这就对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要时斩草除根。”这句话是司徒渊当年教给她的,皇甫月熙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又极快地掩饰过去,快到秋月来不及发现。
“能在此时再见到你真好,若是我独自一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秋月深觉安慰,不自觉地露出灿如春花的笑意。
“月儿!”秋月还想再说些什么,司徒渊却已处理完政事,回到了玉轩园,甚至没有等到通传,未见其人声已先到。
“你们似乎聊得很开心!”看到秋月脸上的笑容,司徒渊略觉不悦,记忆中他的月儿十年来都不曾如此开怀笑过。
“聊到儿时的趣事罢了。”皇甫月熙起身,向秋月眨眼示意,而后退了出去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人。
“主子,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将要失宠了呢?”柳依珊捧着一壶茶站在院子唯一的凉亭里,远远地守着。
听到这话,皇甫月熙身子一僵,强自驱散压住心头的阴霾,“从来未曾受宠又何来的失宠?”
“是吗?”柳依珊把青花茶盏交到皇甫月熙手里,径自坐在石凳子上,“我一直以为即使他只赏了一个宫女,但宫女是你自己挑的,赐的玉轩园虽然破旧,但却得到最好的保护。真是从来未受宠吗?”
“你呀,就是这点讨厌,心思清水似的还不许人家装糊涂。”皇甫月熙悠然坐下,听柳依珊这一句话,忽又觉得心上轻松了许多,但又忍不住亏她一句,“有的时候该糊涂就应该适时糊涂,否则累。”
“我宁愿累着也不愿强撑着伤心伤肺。”柳依珊自顾自端起另一杯碧螺春浅尝。
“你比我豁达。”皇甫月熙有时还真庆幸在身边的是柳依珊不是别人。
两人相视而笑。
然而司徒渊当日再三加派人手,终于在夜幕来临之时,迫不急待地把秋月迎进了坤和宫,据说那里是他准备给皇后入住的寝宫。
夜已三更,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坤和宫,除了皇甫月熙还有一个隐月,同样无法入眠。
漆黑如墨的夜空,星子暗淡无光,月白如玉似镰刀,漆黑掉的那一半像是被这镰刀硬生生从心上剜了下来。
隐月一动不动站在屋顶,面向坤和宫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似冰潭的眸子没有一丝涟漪。
她吸一口气飞上屋顶洒落在他的身边,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睡不着吗?”
“嗯。”他点头。
“喜欢她?”一口气堵在胸口,此刻皇甫月熙那么深刻地体会到隐月的心情。
“嗯!”他仍旧只是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她,就算没有结果,至少得给自己一个交待。”过去她一直知道这个大师兄的心事,但是一直假装不知道,这一刻她突然不想再假装下去。
他很认真地看她一眼,然后再望向那座宫殿的方向,“她看向我的眼里没有流光,但是看到司徒渊的时候有,即使那一抹流光很快变成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