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尕那的夜是美丽的,人生在扎尕那度过哪怕只有一天都是美好的。
也许有人拼命的想控制别人的命运,或者努力的向世人证明自己的生命价值和与众不同。但是,扎尕那却给予了人们最原始的快乐。这里安静的时候,一切都像在天籁中与宇宙相连一样。触手可得的星星就像天神的眼睛调皮的对你眨动,一闪一闪的从不疲倦。
夜空中清晰可见的蓝天时不时的飘过几片云彩,算是告诉你地球正在慢慢的转动,风儿正在轻轻的吹动。
躺在篝火旁,你尽可以呼呼大睡,温暖的火堆散发出来的热气,呵护了整个草原的爱情。
人到底活着为了什么?是残害别人的生命,争夺金钱和地位?还是彼此温暖的相拥,解除一生的孤独?
九爷不停的思考着战争与和平,躺在旁边的茶娜将两个人的衣服尽量的拉的更平些,以遮挡冬夜里冻人的冷风。
远处的山峰黑乎乎的只剩下轮廓。
近处的马儿和羊群也都在深夜里进入了生理睡眠状态。
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此时的茶娜心满意足的抱着九爷丝毫不想分开。
两个人在藏袍和衣服的下面完全肌肤相拥。
旁边的篝火已经没有了火苗,木头烧成的灰烬还有余热,足够取暖。
在天为被、地为床的草原上,一对深爱的恋人完全忘记了一切,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在想什么?”茶娜感觉九爷的呼吸根本没有睡觉,于是好奇的问。
“我在想,这里的战争会持续多久?”九爷显然已经清醒,他在思考未来。
“你说呢?”茶娜不懂战争,理解不了九爷的深层意思。
“不好说。现在看来是共产党打了胜仗,但是马步芳的骑兵很难对付,这里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屠杀场。明天我得回学校,搞不好,国民政府的统治快完蛋了。”九爷忧心忡忡的说。
“你是说明天你要回碌曲了,那青海不去了。”茶娜有些诧异。
“不去了,很快仗就打过来了,国民党的军队撤到青海了,马步芳不可能放弃这个一箭双雕的机会,他一定会乘机扩大地盘,我们走也会被军队拦住的。”九爷对战争的判断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茶娜舍不得九爷走。
“你刚回来,陪阿妈阿爸他们,我先回去安排一下,看看情况,如果不打仗,我回来看你们,如果打起来,你就来找我。”九爷看来胸有成竹。
“那好吧!不过,今天晚上可不能睡在这里,既然你明天要回去,还是回帐篷里吧,睡好了,明天才会有精神。”茶娜是个急性子,说着马上坐起来,开始帮九爷穿衣服。
九爷看着这个直性子的爱人,心里非常感动。茶娜就像雪山上的一朵纯洁的雪莲一样,一尘不染,心里干净极了,她的爱是纯粹而真挚的,她的人也是简单而透明的,九爷不忍多想,轻轻的在茶娜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站起身来,等茶娜穿好藏袍,两个人搀扶着回到了帐篷里找地方睡觉。
一夜无话。
天刚刚亮,九爷就起来了。
他在帐篷外遇到了已经在欣赏日出的顾颉刚。
“看来你今天有安排?”顾颉刚是个明白人,他对战争的判断也非常的睿智。
“估计共产党的解放军已经打到碌曲了,我得回学校去,你们继续往青海吧。”九爷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弯腰跟顾颉刚说。
“那怎么行,我那么几箱子书可不能丢了,我也回学校,我要带着我的书走。”顾颉刚是学者,走到哪里书带到哪里。这次说好是出来旅行,所以才把书留在了学校。
“那好!明天咱们两人回去,让李教授夫妇继续向西吧。”九爷理解的点了点头。
“他们的行李比我还多,我看舍不得吧,兵荒马乱的,他们一定也要回去,今后何去何从还不知道,真要马家军来了,哪有太平日子过,还旅行个啥?”顾颉刚对李安宅夫妇比较了解,分析的很有道理。
果然,等到吃早点的时候,李安宅夫妇也要跟着回学校收拾东西。
茶娜依依不舍的送别了九爷等人,一个人站在高坡处望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以外,这才郁郁寡欢的回到家中。
九爷等人到了碌曲才知道,解放军真的已经攻下了碌曲和甘南的很多县城,甘南大部分土地都归了共产党了,国民政府的官员和军队跑得跑,败得败,只留下伤兵和百姓还在无奈的生活在这个城市。
九爷径直回到学校,一进门吓了一跳。
满院子、满屋子的都是伤员。有解放军的伤员,也有国民党军的伤兵。
很多穿白衣服的医护人员正在忙前忙后的照顾病号。
九爷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里面指挥着士兵不停的为伤员诊治。
九爷走了过去。
直到跟前,李知草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李神医!”没办法,九爷只好叫了一声。
看见九爷和顾颉刚等人,李知草推了推眼镜,苦笑了一下。
“不好意思老弟,解放军的伤员下来没地方安置,我自作主张就把你的学校征用了,附近县城的医院都住满了病号,你就担待点吧!估计过几天还会有更多的会下来。”李知草说着又开始为一个伤员做手术。
“你不是中医吗?怎么还会外科手术?”顾颉刚很奇怪的问。
“我是留苏回来的,在苏联学过医,这不伤员太多,没办法,只好上阵了。”李知草解释说。
“没事!您做得对,换成我也会让伤员进来治病的,只是这里大夫不多,您看我能做什么?”九爷急切的说。
“你们刚回来,先回去休息休息吧,你们几个人的房间暂时都没有动,先看看自己的物品有没有丢失,人多乱,我也顾不上了。”李知草感激的说。
“好!那您先忙,一会儿我把房间腾一下,您让解放军安排伤员进去吧。”九爷告辞了李知草,跟顾颉刚等人向后面的那排房子走去。
顾颉刚和李安宅夫妇本来打算收拾完东西就离开甘南,回内地去。但是,听到的消息却是马步芳、胡宗南的部队和共产党西北野战军混战在整个陇东地区,去往内地的道路全部都有军车和伤员来回奔忙,根本不可能回去。
九爷一回来就把自己住的房间让出来给解放军伤员治伤。自己也跟着忙前忙后的救治大批伤员。
接连几天,九爷和李知草废寝忘食的救治伤员,依然挡住不住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不断的增加。
听有的伤员讲,马步芳的骑兵战斗力特别的强,解放军死伤非常严重,大批的伤员还在撤回的路上。
学校的操场和空场上全是各种伤情的伤病员,部队的医护人员几乎忙得连喝水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九爷和李知草也累得够呛,特别是李知草,一台手术接着一台手术,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九爷跟着找这找那,还要不断的想办法安排伤病员休息,也是累的精疲力尽了。
顾颉刚的房间也腾了出来,他拉着自己的几箱子书和行李搬到了李安宅夫妇租住的乡村小院躲避战乱了。
九爷为解放军又安排了一批伤员住进了学校仓库,自己已经累的动不了地方了,他挨着仓库的杂物坐了下来,头枕着一个断了腿的木头板凳睡着了。
似乎过了很久,在恍惚中,九爷好像听到了茶娜的呼唤声,他微微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亲爱的茶娜果然就在眼前。
九爷努力的向茶娜笑了笑,又闭上眼睛想睡觉。
“别睡了,快起来吃点东西,要不然你会出事的。”茶娜心疼的哭泣着,她使劲把九爷抱在怀里,拿出自己带来的糌粑让九爷吃,九爷勉强睁开眼睛,慢慢嚼着。茶娜又打开酥油茶的盖子,让九爷慢慢喝。九爷好像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忽然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往下咽。茶娜赶紧把酥油茶拿开了。
“不能这样,你饿了好几天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先这样吧。啊!听话啊!”茶娜的声音完全都是哭腔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不在,你连自个都照顾不好,我再来晚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茶娜这回真的伤心起来了。
“好了,我这不没事吗?家里怎么样?”九爷努力笑着,感觉好多了。人也有些力气了。
“家里也被伤员占了,马都被征用了,我是走到学校的,要不然早来了。呜呜”茶娜边说边伤心的哭着。
“宝贝!别哭了,我这不挺好的吗?你看看解放军,这回太惨了,你别管我了,赶紧去帮忙救伤员吧!”九爷使劲推着茶娜离开,认真的说。
“我不!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照顾你!”茶娜说什么也不离开,非要跟九爷在一起。
“你听话,你是医生,关键时刻你怎么忘了你的天职,听话好不好!”九爷有些要跟茶娜急了的意思。
“那你怎么办啊?你都成这样儿了,我怎么放心啊!”茶娜说着又委屈的哭了起来。
“哎!真是的!要不你辛苦一下,把我放平在那个棉花垛上,我好好睡一觉就好了,我睡觉时你先去救伤员,估摸着我要醒了,你再回来看我,行吗?”九爷用眼神努力的央求着茶娜。
“好吧!那你可以一定再吃点东西,一定要等我回来!”茶娜又把酥油茶拿了过了,交给了九爷,并把装糌粑的袋子绑在了九爷身上,然后把九爷背到旁边的一个棉花垛上,流着泪告别九爷,参与到了救治伤员的队伍当中。